第192章 知行者之牢（下）
方贤一步步向上走着，头有些艰难地抬起来。仿佛承受着万钧压力，分散的精神力在脑海中阵阵胀痛。
好不容易爬上山，又被一阶一阶打回谷底。先不说过程之中的煎熬，光是巨大的心理落差也足矣让常人崩溃。
但方贤对此毫不在意，在他眼里只有死亡能阻止自己。可能是无知者无畏的原因，限制了他浅薄的想象力。对于此时遭遇的挫折来说，他已习惯当成磨练心境的手段。
而且，也不见得是坏事。
在重新攀登的过程中，他已经清楚的感受到了……每一阶都经受着分裂的煎熬，但每上一重精神便凝实一分。
混乱的思绪在化解，头脑也越来越清醒。
这些年积压了太多不好的情绪，导致他精神力修炼速度飞快，杂念来不及分离就直接融合，因此许多隐患也就埋下祸根。
所幸……遇到了张天师。
这位真正会使用幻境的高人，给人一种识破看不破思想的底蕴。不需要遮遮掩掩，只是挥手之间就能让一个人的世界天翻地覆。
虽然那幻境与往生墓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对精神力产生的效果却大相径庭。如果说往生墓是激发一个人的内心成长，那张天师的幻境就是将浮躁的心情沉淀……
这样一来，长久困扰的精神紊乱也算是解决了。用这种循序渐进的磨练方式，比谦卑者提供的直接压缩法好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得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不能让张天师看扁了，他还在山顶等我呢。
随着脑海中的杂念被抹除，方贤的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半山腰的风景就已经尽收眼底。
再次踏上之前摔落的石台，心中的感受已截然不同。他的眼神微微颤动，却没有停下脚步，削瘦的身形平稳向上，充满坚定的力量。
相信此时沉稳下来的心态，也是曾经无数次盼望的模样。无需多言，向上就行。
……
不久之后。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方缓缓慢直起身来。看着前面笑呵呵的张天师，他抱了抱拳鞠躬行礼。
“你来了。”张天师轻抚着胡须。
方贤点点头：“嗯。”
“感觉如何？”
“甚好。”
看着他还在颤抖的双腿，张天师哈哈大笑。他走上前拍了拍方贤的肩膀，豪迈地笑道：“不愧是一身傲骨的人，你的性格我很喜欢。”
方贤被拍的有些站不稳，但还是保持着冷静：“张天师，何出此言？”
张天师笑眯眯地盯着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因为你就像一块出尘的璞玉，简直专门为我这种匠人准备。”
“……”
方贤笑了笑，倒也没有否认：“但愿吧。”
面对方贤模糊的回答，童子青铭轻挑起眉。张天师对此却表现的毫不在意，他只是甩甩衣袖彰显自己的魅力。
“我知道你会来，刚才的机缘就算是见面礼。我的本事不赖吧，愿意拜师吗？”
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老人，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漠然的童子。方贤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次抱拳说道：“您的手段通天，小子十分佩服。此行就是来拜师的，我想入这天下之局。”
“好好好。”
连说了三声好，张天师满意地点点头。
“这位是我坐下亲传弟子‘青铭’，三岁拜师已跟了我十年之久。如果按门内辈分来说，你应该喊他一句师兄……但是考虑到年龄的关系，你们就按同级相处吧。”
面对高出自己半个身子的方贤，青铭抬起头神情平静地说道：“青铭。”
看着对方仰视自己的模样，方贤也弯下腰伸手表态：“我叫方贤。”
两人随后握手，也算是正式认识了。
张天师默默转身，向山门后的道观走去。他甩甩衣袖，向两人招呼道：“来吧，我们先进内堂。”
看着张天师离去的背影，方贤将四周环视了一遍。望着山上山下空荡荡的景象，随即他扭头看着青铭问道：“师傅有多少弟子？”
“此前只有一位，现在是两位了。”青铭淡淡回答，转身追上张天师。
得到这个答案，方贤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偌大的山门显得有些孤寂，也不知道它已经存在了多久。
只有无数耸立的参天大树，在无形中中提醒着他，这是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人踏足。
在平平无奇的白云山之后，竟藏着这样一座世外秘境。道家高人隐居的地方，也算是一处禁地了吧。
……
来到殿堂之内。
拜过三清以后，方贤正式成为道家弟子。换上一身黑白色的道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席卷全身。
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总算是达成了第一步。
张天师让他和青铭坐在一面长桌前，随即打开一张长长的画卷铺在桌上。
只见上面层层叠叠云雾缭绕，山水无限风光汇聚其中，在无数攀登向上的人影其中，正是方才幻境中看到的景象。
“方贤…”
张天师抬起拂尘，将画中的大山扫了一圈说道：“你可知这幅画代表着什么？”
“弟子不知，请师傅明示。”
方贤拱手作揖，并没有卖弄自己的想法。哪怕心中已经有些感受，但他还是选择了倾听。
看着他诚恳的模样，张天师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将拂尘一甩，画面上的人物便动了起来。
他们形色各异，此时正排着队前往登山。其中不乏有些人影被挤出队伍，正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张天师放下拂尘，抬手抚着胡须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但只有极少数能找到自己的目标，我们称这种人为知行者，清楚自己要走的道路。”
他先是看了看登山的人，随即目光落在那些被挤出队伍的人身上。方贤将一切看在眼里，内心也有了一丝感觉。
“在追求实践的过程中，他们总会遇到不可抗拒的因素。虽然清楚知道命运的前路，却被一些阻碍拦在半路上。因果大道将他们牢牢束缚，有冥冥的天意在阻碍他们。”
画面上。
零星的几个人影想挤回队伍，但却再次被排斥在外面。他们只能伤心地低下头，身上也被覆盖上一层无形的阴影。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将自己封闭起来。通过一遍遍的推演计算，想找到突破阻碍的办法。这幅画就是他们内心的世界，也被成为‘知行者之牢’。”
讲到这里，一道道人影脸上褪去容貌。他们都变成了没有五官的无面，纷纷摇头晃脑有些茫然起来。
登山的队伍乱了阵型，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失去了感官之后，他们再也找不到上山的路。
张天师将拂尘放在队伍断层的地方，随即话里话外对着方贤说道：“而困在知行者之牢，便是与自己作斗争。想到解决的办法却不付出实际，到头来也只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久而久之，对自己的怀疑越来越深。不仅要面对落后于人的现实，还要面对内心无数反对的声音。”
“想成这样的恶性循环走出去，必然需要他人的引导。于是我策划了一场众心朝圣的登山路，扮演你的心像来压制那些混乱思绪。”
“所幸，你没有让我失望。一遍通过的结果，让我感到无比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