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苦心难言

走出旧厂区。

高南通孤零零一个人，低头扛着包一言不发。

过往的路人看到他年轻的面庞，也许会回过头忍不住多张望两眼。但顶多带着怜悯的眼神摇摇头，便不再关心这孩子的死活了。

人生的道路是自己选的，但大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别人伸伸手指就能得到的东西，他们却要付出百倍努力赌上自己的人生。

高南通内心也许会羡慕，那些还能在学校读书的同学们。但他自己的内心又很清楚，这个家不能供他们三个孩子都去考大学。

总有人要做出牺牲要站出来，用不够坚实的肩膀扛起这个家。哥哥和姐姐的学习都很好，自己愿意为他们抗下生活的苦。哪怕这样做会失去自己的未来，但至少在这个家留下了最后的底牌……

“滴滴——”身后传来喇叭声。

高南通踉跄了几步连忙抬起头，一辆黑色轿车在他身旁停了下来。只见那锃光瓦亮的车门被缓缓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将手伸了出来。

高南通不敢怠慢，连忙卸下肩上的包递上去。

西装男接过包便关上门，将钱袋重重放在车座位上。他用手机打着灯光，和旁边的人一沓一沓清点起来。

花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在确认数额准确无误后。西装男扶了扶墨镜，从钱堆里取出两沓。

随后他摇下车窗，看向外面的高南通。

面对这个浑身破破烂烂，脸上有些脏兮兮的少年。他嘴角动了动，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高南通，这是这次的两万块钱。给你装在纸袋里，收好吧。”

高南通接过纸袋，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大。”

胳膊上脖子上的红痕显露出来，浑身的汗水一颗颗掉在地上。

看着他一副穷酸的模样，西装男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他嘴角撇了撇，语气有些发冷地说道：“你这死孩子，简直猪脑子。”

“这活是你哭着求我的，现在说不干又不干了。”

“弟兄们看你可怜才帮你，结果你却执意寒大家的心。我这个做老大的，真的对你很失望。”说着西装男将一个黑色的水杯伸了出来，将整杯茶水连带茶叶全部倒在地上。

做完这件事后，也算是彻底断了两人的关系。

高南通此时抬起头，却乐呵呵地说道：“我就是个扶不起的东西，所以机会留给别人吧。反正给家里的学费攒够了，供两个人上大学绰绰有余。”

“那你自己呢。”西装男冷冷说了一句。

“我……”

高南通沉默了片刻，眼神中没有太大变化。他又傻笑了一声，才无所谓地说道：“我都退学了，要钱还有什么用。就这样也挺好，回到我该呆的地方。”

“呵。”西装男冷哼一声，将车窗升了上去。

随着车子发动的声音，黑轿车掀起灰尘扬长而去。

高南通咳嗽了几声，缓缓从扬起的灰尘中走出来。他看了看袋子中的钱，随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个人上大学少说也要十来万，两个人加起来就是二十万。自己之前已经攒了十八万多，加上这袋子里的两万刚好足够。爸妈他们多少应该也会吐一点，所以老哥老姐他们能安心上大学了。

至于大哥的病，希望已经被治好了。

那什么张天师就是自己找人问的，不然老哥死在床上爸妈也不会管。两个人一天到晚抽烟喝酒打牌，要不是自己去缠着他们老妈也不会回来。

所以如此看来的话，好像就剩自己了呢……

真的好累。

高南通抱着纸袋，靠在一个桥墩旁坐了下来。他默默低下头，泪水朦胧了眼眶。

就这样任由身边的风声吹了一阵，他才缓缓抬起头准备回家。然而就在模糊的双眼中，两个高大的人影却站在自己面前。

一黑一白，几乎是飘过来的。

就好像电影中的黑白无常那般，要押送自己的魂魄前往地府。

他顿时被惊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直接爬了起来。他撒开两条腿狂奔，但两道人影却紧随自己身边。

见状他只能停下脚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起来：“别抓我，便抓我。两位大人，我在阳间还有执念未了……”

方贤和青铭对视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

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上前拉住了高南通的肩膀。

“要不先说说看，你有什么执念？”方贤扶着他的肩膀，半蹲下来问道。

看着对方金色的眼睛，高南通愣住了片刻。不过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又扭头看向一旁的青铭：“你们，你们……”

“你们是那两位大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哥哥的病，难道治好了？”他满脸紧张地看着两人，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而方贤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再说话。

而一旁的青铭走上前来，神色淡然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执念？”

见问题又被重复了一遍，高南通才神色恍惚的低下头。

在思考了一阵过后，他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还藏了些钱，帮老哥和老姐上大学。而且你们的酬金也在里面，我妈是不可能给你们付钱的。一开始她就觉得你们是江湖骗子，是我硬让她去找你们的。”

听闻此言，方贤眼神变了变。

不过很快还是想到了什么，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高南通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有些黯然。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我爸妈两个人靠不住。哥哥姐姐的饭平时都是我做的，他们两个常年不回家……”

看着他落寞的模样，青铭却摇了摇头：“我们不收不干净的钱。”

听闻此言，高南通抬起头。他眼神变得激动，有些焦急地说道：“我只是个拎包的，并没有参与他们……”

“那也不干净。”

见青铭态度如此坚决，高南通再次失落地低下头。

而方贤缓缓站起身，目光深邃望向远方，“你做这种事情赚的钱，哥哥姐姐拿到会开心吗？”

沉默。

高南通没有再抬头，眼角流下一滴滴眼泪来。

而在方贤的视角下，诡异之力不断从对方眼中溢出。很明显他被污染的是眼睛，看到的事物只有腐朽与衰败。一条条黑线自眼部周围蔓延，将他整个人变得又丧又衰。

高南通咬着牙，几乎是从缝隙中挤出来声音：“我是废物一个，可是我哥我姐要走出去啊！家里没有钱供他们出去上大学，我只不过想尽自己的力量，为他们谋求未来……”

“我不能说出口，你们也不懂我的苦心。我为这个家做的牺牲，比任何人都要多……”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眼神中的衰颓也有一丝动摇。

方贤瞅准时机，唤出面具按在了他的脸上。

高南通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觉身体中积压的东西在被慢慢抽离。随着那些扭曲的想法消失，他的内心一点点变得清明起来。

一种久违的感觉席卷全身，他回想起了曾经纯粹良善的自己。

方贤抓着手中的面具，神色平静地说道：“你的眼睛不干净了，不代表你的心也变黑了。”

话音落下，面具缓缓消失。

高南通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变得温柔的世界。阳光透过桥梁缝隙洒下，照亮温暖了他周围的一切。

微风轻拂他的面庞，带来一丝清凉，远处车流声渐渐远去，鸟鸣声和树叶的沙沙声钻入耳中。一种久违的平静与安宁涌上心头，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过去。

“走吧，去自首。”

方贤将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反正你只是个拎包的，情节还不算严重。只要把情报交给巡检司，一定能争取宽大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