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这便是命运
晃动的血瓶被打开，徐杨颤抖地将其倒在手心。他神色平静地闭上眼睛，狠下心将血水拍在眼睛上。
丝丝冰凉之意在脸上蔓延，奇怪的空虚感将他身心包裹，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在被淡化，不论是负面还是正面的想法。明明什么都没有忘记，但好像已经跟自己无关了。
精神状态变得稳定，稳到让人无法呼吸。
紧接着，耳边响起奇怪的声音。不是很嘈杂，但充满了哀叹与悲伤的感觉。
仿佛无数孤独的灵魂挣扎着，在遥远的地方向他发出呼唤。它们的声音很微弱又很强烈，充满了衰败与不稳定的感觉。
就好像溺死于沉寂的水中，窒息的感觉让人苦不堪言。
就这样越陷越深，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如同坠入深海之下的淡水鱼，因无法适应环境而沉沉睡去。哪怕这世界还未将他遗忘，但灵魂已经沦陷在虚无中。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已经变得一片陌生。
鲜红的血迹在画面上包裹蔓延，身体的感官变得越来越敏锐。他在逐渐陷入世界的另一面，好处是手抖的毛病慢慢消失了。
这瓶血显然是稀释过的，为了延缓异变的速度。让他在剩下的时间里，还能看看正常的世界。
可徐杨已经不在乎了，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哪怕身心衰败又如何，他此刻只剩下最后的念想——
他要见林灿灿一面，最后一面！那个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思念之人。
“灿，你在哪？”
看着眼前被侵蚀的世界，他焦急的四处张望起来。此时的芦苇田越来越黑，已经没有多少阳光能照到他们了。
夜幕即将降临，温度开始下降。
寒冷的晚风从远方吹来，夹杂着一些细碎的声音。
它们钻入徐杨的脑海之中，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行。那种充满哀怨与愤恨的感觉，不断侵蚀着其残存的理智。他抱着头蹲了下来，却无法将那些声音赶出去。
“小杨。”
就在他要崩溃之际，却隐约听到了呼唤声，穿过那些细碎的低语而来，宛若清泉流响般震颤心房。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负面的感觉就没那么强烈了。只听她说……
“你并不孤独啊，只是有些安静罢了。”清甜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充满了温柔与怜爱之意。
徐杨怔怔地抬起头来，暗淡的眼神恢复了几分。夜幕下的荒野本该一片灰暗，脚下的枯草却被染上幽蓝色的光芒，很微弱也飘忽不定，但还是将自己照亮。
他有些麻木，愣在原地小声问道。
“灿，是你吗？”
还不等做好准备，脚下的影子就被拉近。
幽蓝色的光影从身侧走来，散发着一丝淡淡的凉意。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却比回忆还要漫长……直到她真的出现在眼前，默不作声俯下身看着自己。
这时候，徐杨才如梦初醒。
他呆呆地看着对方，无意间向后坐在地上。不知道心中害怕还是激动，突然就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女孩并没有在意，而是缓缓靠了过来。
哪怕已经没有肉体的感官，她还是捧着徐杨的脸颊。轻声说出了那句话——
“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你，观察着你。”
“陪你度过了这段日子，陪你回忆曾经的幸福。”
说着说着，她开始变得难过。
回想起很多心酸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无助。好像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她跪倒在地泪眼朦胧地说道：“要好好爱自己啊……”
沉默过后。
看着久别重逢的两人，方贤眼中的光随之熄灭。
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情绪的波动也变淡了些，此时已经没有待下去的意义，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他们自己吧。
他拉了拉旁边看书的青铭，便直接传送到草垛的下方。
等了一阵功夫，对方才晃晃悠悠地滑下来。
面对方贤沉默寡言的模样，青铭合上手中的书问道：“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现在不正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我……”方贤欲言又止。
他看着悬挂在天空中的月亮，慢慢感受到了心中的疲惫。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他无力地摇摇头：“算了。”
“让我安静一会儿吧，有点累了。”
……
休息一阵过后，方贤缓缓睁开眼睛。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荒野上只剩下虫鸣声。抬起头望着天上闪烁的星星，月光下的氛围显得十分宁静。
青铭默默靠在草垛下看书，等待着最后的收尾工作，空气弥漫着淡淡的忧伤，也意味着故事即将终结。
徐杨这一生很悲惨，始终没能拥有完整的家。他是被父母抛弃的人，只能活在世界的阴暗面。好不容易有一道光照亮他的生活，生命却走到了尽头。
多么令人惋惜，可是无能为力。
没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所到之处都是高高的围墙。世界冰冷的发不出声音，就连爱也需要小心翼翼。扛过了无数苦难的遭遇，却没能躲过疾病的折磨……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无法被修改的结局。
两个残缺的灵魂望着彼此，在月光下做着最后的告别。那些遗憾就随着生命消逝吧，他们对此已经毫无怨言了。
女孩的身形越来越淡，就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她靠近了徐杨的身体，眼中满是温柔与不舍。月光洒在她黯然的脸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轻轻咬下嘴唇。泪水再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她轻声说道：“不能陪着你了，剩下的路要自己走。如果有下辈子，我还会在你身边。”
话语之间充满期许的目光，仿佛在憧憬着来世的重逢。她的身体在月光下变得缥缈，一点点浮向漆黑的天空。带着最后一丝眷恋，她向徐杨投去甜甜的微笑。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女孩的魂魄散去，化作幽蓝色的光点。如同一缕淡淡的烟雾，消逝在夜幕之下。
徐杨呆了很久，如同静立的雕像。
直到又一道冷风拂面而过，他才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看着草垛下等待自己的两人，他努力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望着月光下随风舞动的草地，他心中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方贤注意到了他，抬起头默默问道：“她走了吗？”
“嗯。”
“那还有什么遗憾吗？”方贤接着问。
“没有了，我已经见过灿了。感谢你们一路的陪伴，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徐杨眼神微微闪烁，从草垛上滑下来。
看着他暮气沉沉的模样，方贤心中有了一丝共鸣。他缓缓从草垛上直起身来，发出叹息声说道：“其实应该感谢的人是我，你让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徐杨眼神微变，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你难道……”
“没错，我也算是个孤儿。只是运气比你好点，从小跟奶奶长大。”方贤静静地说。
听闻此言，徐杨默默点头。
“原来如此么，那还挺不错的。”他缓缓扭过头向上方看去，视线沿着公路的最远端说道：“我希望你能代替我们看看远处的风景，究竟还有多少美好的事物等待着发掘。”
“嗯，我会的。”
这时，青铭走上前来。他好奇到看着徐杨，忍不住问道：“那你呢，剩下的时间打算怎么度过？”
徐杨默不作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犹豫片刻才说：“我，可能回孤儿院吧。去看看那些孩子，另外……”他睁开了眼睛，像是做出某种决定。
“我想去找一个能记录我们故事的人，让这份遭遇被更多人看到，阻止这样的悲剧再次重演。若是人间能少些冷漠多些温暖，那么遍地都将是鲜花盛开的地方。”
“就这样，我该走了……”徐杨转过身去摆了摆手，晃晃悠悠走在芦苇田间。
“后会无期，愿你们像星辰般闪耀。”
看着那无助的背影，方贤眼神黯然了下来。他有些怀疑自己，带着一丝茫然说道：“若世上真有圣贤，可曾比我做的更好。”
“这话你要问师傅。”青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