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缘由
很难形容林欢手指掌心触碰到那支钢笔一瞬间的心情。
她就像一个在茫茫雪原中摸索前行的苦旅人,辨不清方向,亦不知归途。
这点心思不管说去哪里都是会被人耻笑的程度,如果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奈何心思的另一端牵连着的那个人,林欢不想让对方沾染上哪怕一星半点的口舌是非。
她先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苏诀只是认真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他何其无辜。
苏诀于她的意义实在是太与众不同。
林欢自小几经周折,遇见的同学千千万,遇见的老师更是比普通学生不知道多了多少。
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像苏诀这样,让她那么上心,又那么在意。
连林欢自己都说不准会不会因为哪天又因为林宇阳工作的关系自己需要换一个高中读书。
在自己初中的时候,初三最关键的那年,她实打实又换去了一个全新的学校。
这样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以至于初三那一年现在对林欢而言都是一个噩梦。
可是每次当苏诀站在讲台上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林欢就是在心中生出了一丝归属感。
她甚至分不清这样的归属感是因为苏诀还是因为宁大一中。
甚至二者皆有。
林欢垂下眸子看着眼前的钢笔,钢笔的通体纯白,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上面浮着的几点珠光闪粉。
像是天上的星星被人摘下,一并塞进了钢笔笔身,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林欢这个在雪原中徒行的旅人好像看见了天上挂着的一点星光,从此让她有了归途。
林欢眼睛里一瞬间闪过兴奋、讶异和惊喜,所有一瞬间之内产生的情绪最为真实,苏诀将她所有的情绪统统收入眼中。
苏诀在普通学生面前也是可以滔滔不绝的说教,只是在面对林欢时,他更愿意去看着林欢的情绪变化。
他好像在林欢面前总是这样,不善言辞,只是分出心思认真观察着林欢,试图去体味对方情绪里的一丝喜怒和青春在林欢身上落下的时光感。
连苏诀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在这个叫林欢的学神身上,他有了太多的例外和本不该。
女孩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手中的钢笔上挪了开来,嘴角若隐若现带着一丝笑意:“苏老师,您为什么要送我那么贵的钢笔?”
“贵”字被林欢念得极重,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个贵,指的是心意。
从小送她礼物的人很多,无数的权贵看见她也都要尊称一句“林家千金”。
这样的礼物太多,但后面背含的价值是以前的她所无法感知的。
再小一些的时候,林欢十分乐于收下这些礼物,后来长大了,就知道了这些礼物的背后还有一个隐晦的名字——人情。
那些冗杂的人情像是盘根错节的藤蔓,哪里一错,便是得罪了数不清的人。
林欢会应付,但是她讨厌这些。
苏诀送给她的白色钢笔,比起感谢,林欢更想知道的是原因。
她内心更深处里相信苏诀和那些以礼要挟的人不同,但从小几经周折的经历注定了她还是不敢确信苏诀会是那个例外。
钢笔贵不贵苏诀当真没有那么真切的感悟,他自然也没懂林欢字里行间的弯弯绕绕。
只是他那天下班路上路过一家高档的文具店,橱窗里面的钢笔在镭射灯的照射下,一瞬间就吸引了苏诀的全部注意力。
钢笔笔身上浮着点点亮色的闪粉,像极了夜空中的星。
隔着玻璃看向那支架在展示台上的钢笔,苏诀眼前蓦地浮现了林欢手握钢笔,认真抄写笔记,眼神专注看向讲台的模样。
她专注的眼神,垂眸的模样,只身一人在午后的教室里背公式的样子……
苏诀没有过多犹豫,走进店里就把钢笔买了下来,在知道能提供刻字服务的时候,被土到了的苏老师竟然还真的纠结了一下。
最后,苏诀还是请店员依照自己的字迹,在笔尾落下一个“欢”字。
不止代表她名字的最后一字,更希望她的人生不论何时都要欢喜无忧。
苏诀看了眼林欢手上拿着的装钢笔的盒子,手指轻轻蜷了蜷,漫上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没有说话。
因为你从来都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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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欢也近视,作为一个天天挑灯夜战的学生,这点小毛病对高中生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但她不喜欢戴眼镜。
比起框架眼镜,林欢更喜欢戴角膜塑形镜,晚上睡觉佩戴,早上醒来眼睛的近视就能得到极大的缓解。
那天苏诀在黑板上抄完了课堂练习的题目,自习课便在教室里守着学生们做作业。
别的学生都在草稿纸和作业本上不断转换着战场,只有林欢,在大家都早已经沉浸在数学的海洋中时,她仍是那副模样,定定看着黑板,一动不动。
简直像是要用眼神把黑板烫个洞出来似的。
苏诀以为林欢又像之前一样被自己出的题目难住了,但苏诀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
虽然林欢在数学这个科目上没有那么明显的天赋,但是好歹是个努力的学生。
数学名师苏老师偏头看着黑板,从教以来第一次审视了一下自己抄在黑板上的题目。
不算很难的题目,而且题目中的关窍今天上课已经练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也确信林欢肯定是会的。
上课点她起来回答问题,正着反着都问出花来了,苏诀是真的不相信她不会。
林欢有时候在做数学题时会不自觉地展现出一丝呆,可耐不住她确实脑子好使,讲过的东西,尤其是苏诀再三强调的,林欢是一定会举一反三的。
苏诀想了下,还是走到林欢身边,弯下腰来看着林欢空白一片的作业本,问道:“是哪里没理解吗?”
这话不说还好,话音才落,林欢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神突然就变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冲苏诀露出一个讪笑,低声嘟哝道:“我角膜塑形镜前天掉洗手池里找不到了。”
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几近渡劫,林欢每天早上听见床头闹钟响起来的时候都恨不得把闹钟砸了,然后痛痛快快睡他个昏天黑地。
奈何这样类似的壮举也只敢在脑子里想想。
她觉得自己真的把角膜塑形镜从眼睛里取了出来还认真洗好放进护理盒里,结果昨晚睡前打开护理盒,里面空空如也。
看着空空的护理盒还有干净到能反光的洗脸池,林欢绷不住了。
她躺在床上,欲盖弥彰地给自己找了两片眼贴,祈祷明天视力不要退的太快。
可惜天不遂她愿,早上还好,到刚才的自习课,林欢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虚晃了。
看什么都若有似无地带着一层柔光滤镜。
苏诀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走到讲台上拿了自己的题目原稿放到林欢桌子上。
黑板上的字迹终于在林欢眼前清清楚楚地展现。
林欢拿着钢笔就开始抄写题目,身边还一直站着个存在感异常强烈的苏诀,她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就在飞速运转着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她思考地有点深入了,眼睛扫过题目就已经找到了这道题的题眼。林欢勾唇笑了笑,很自信地用自己的钢笔在苏诀的题目原稿上圈了下去。
圈完后,林欢才倏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一笔到底是画在了哪里。
当事人现在就是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死不死,苏诀含笑的视线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搭在了林欢的头顶上。
林欢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般,只得赶紧把头埋得更低,手上抄题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抄完题后,林欢把题目原稿递给了苏诀,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看那处被自己画了个圈的题眼。
苏诀像是没看见那处钢笔圈画的痕迹,只是把题目原稿收了回去就站上讲台开始讲题。
他看了眼林欢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女孩紧紧握着那支钢笔,手指还不住地摩挲着笔尾刻下的那个“欢”字。
在林欢想要动笔画圈的时候,苏诀其实是来得及阻止她的。
只要他轻轻拍一下林欢的肩膀。
那一刹那的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让苏诀收回了手指,没阻止林欢在自己的试题上做上记号。
可能是那天的时间正好,又或许是林欢比其他时候都要专注的眼神,都让他最后还是没有伸出手去拍女孩的肩膀。
洁白的纸张上,题目和纸张黑白分明,墨蓝色的圆圈将其巧妙融合在一起。
和谐又不失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