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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光茧

大多数人看着大屏幕上展现出的鲜明对比后,原本肃穆的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

张启明坐在主位上,脸上臊的火热,像是被人狠狠往脸上甩了一巴掌一样。

他狐假虎威强撑出来的颜面荡然无存。

他眼睛里满是憎恶的怒火,一个普通的高中老师,居然敢这样不给他面子。

苏诀走回到自己桌子前,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散落在桌上的试卷和练习单。

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没有必要再和他们浪费时间。

苏诀冷笑一声,抬起的双眼中满是嘲讽。

要是连这点基础的分辨力都没有,那在座的这些所谓的专家,真的可以全部辞职滚蛋了。

林欢看着苏诀忘记回神,整个人的目光黏在了苏诀身上一般。

她看见苏诀轻轻一扣手把那支黑色的钢笔插进了包里。

林欢混沌的大脑闪过一丝名为熟悉的感觉。

她冥思苦想了片刻,关于“钢笔”。林欢还在想着钢笔到底是哪里的熟悉,坐在张启明左手边的副手刘安闻言,将半含在嘴角的烟头呸的一声吐到桌上。

他半吊着嘴唇,自下而上蔑视着苏诀,眼神在林欢和苏诀之间环视了一圈,咧出一个冷笑。

“苏老师,你不会是在包庇她吧?”

刘安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自信满满地从文件袋里掏出一沓资料,二话不说,反手扬在了苏诀脸上。

纷纷落落的纸张像是白雪一般兜头向下,散落在苏诀的面前。

上面是林欢在宁大一中两年半的所有成绩单和所有的任课老师姓名。

以及苏诀每个学期期末给她手写的评价手册。

林欢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好不容易回缓了的脸色唰地白了下去。

在看见那摞材料的时候,林欢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在结合面前的一幕,林欢露出一个森森的笑来。

原来如此。

之前她以为对方是针对她,现在看来,这个人或许是更多的人,在针对她的同时,还想要借机拉苏诀下水。

好一招一石二鸟。

林欢面上不显,脑海里一帧一帧过着从她进宁大一中教书第一天开始接触的所有人。

那个人除了和自己会有交集之外更有可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喜欢藏着玩阴招,而且身后还有关系不小的背景网做支撑……

林欢洞察人心不是一两天,但是当她脑海里隐隐显现出那个人轮廓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丝讶异后又被了然所取代。

毕竟,表面上看起来,那个人说的,和她做的事情,可真所谓是风马牛不相及。

或许这就是老话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死一般的静寂在会议室里蔓延开来……

林欢透过纷纷的纸页看向站在会议桌对面被刘安羞辱了一番的苏诀。

苏诀今天戴了眼镜,看上去斯文又禁欲,他眼神沉静,就这么看着这一摞扬扬的纸张在自己的眼前落下。

他好像在看着,却又给人一种他压根没有走心的感受。

刘安眼瞅着苏诀的反应,之前早就听说一中有个数学老师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他以为只是一中为了造神的托辞。

没想到,倒是比他想象中要有意思一点。

他双手抱臂,整个人好整以暇地看着苏诀,想看看对方为了这个叫林欢的女老师,还能做出些什么事情。

苏诀看了眼面前会议桌上又被层层的白纸覆盖,白纸黑字,像是一种威胁。

他微微抬起眼,看了眼对面的林欢,只一眼,快得让人怀疑那是一个误会。

在确认了林欢的状态还好之后,苏诀抬手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嘴角边露出一抹轻薄的笑意。

“想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大可以明着来,不用那么遮遮掩掩的。”

他从包中拿出那支钢笔,钢笔在手指上旋转。

“更不应该牵扯无关的人进来。”

苏诀面朝着刘安说话,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张启明。

他一字一句,一句一顿,语气堪比拂春三月的杨柳微风,听着温和,字里行间却让人打骨子里爬上冷意。

像一条毒蛇头一次亮出它锋利的爪牙。

苏诀是真的动了气。

他哼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他偏头过去扫了张启明一眼,坐在座位上的张启明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脸色是从没有过的难看。

苏诀甚至没有把眼神分给刚才往他脸上扔材料的刘安。

他压根没把那个人当回事!

苏诀这种骨子里带来的倨傲感让刚才还神色奕奕的刘安猛地惊了一瞬。

他死死盯着苏诀,想不明白一个高中老师,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苏诀没工夫去搭理刘安心里的那些龌龊的心思。

他快步走到投屏前,把u盘里早就准备好的材料一一放了出来。

从监考表的排制到林欢监考,再到专业机构对于两份他们口中的高重合率试卷的检验。

一项项的证据,依次排列,最后那份坚定报告上的【无明显关联】几个大字,所有的流言全然被钉回了地底。

林欢没有看见那些苏诀找到的证据,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插在电脑上的u盘。

她在脑海里刻画着那个u盘的模样,连带着上面的一个缺口,林欢都记得一清二楚。

林欢看着苏诀,眼神里满是交错复杂。

钢笔、u盘、芬达汽水……

一幕幕的过往在林欢眼前流过,那么久过去了,那些发生的事情却好像还在昨天。

她的月亮,更亮了些。

苏诀走到张启明身边,微微弯下腰,凑在对方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张启明转头瞪向苏诀。

眼神里除了明晃晃的憎恶,还多了一丝惧怕。

苏诀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再也没分给他一个眼神,张启明坐在那里,比一团垃圾还不能入他的眼。

林欢看见他放轻脚步走向自己,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锃亮的高定皮鞋。

她仰头看着苏诀,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渗透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苏诀高挺的鼻梁上。

苏诀伸出手,林欢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紧绷起来,对方轻轻将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攥得死紧的手指一根根掰了开来。

他的手指触碰到林欢血色尽失的手,眼睫颤动了分毫,暗沉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林欢的手指甲在她无意识的时候,深深嵌进了她的掌心的姻缘线里。

苏诀叹了口气,温和又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林欢的手指。

他像是哄小朋友一样,将林欢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央,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硬生生用了自己全部的无言温柔,安抚着林欢。

林欢双眼漫上水汽,从来没人会在她受委屈的时候帮她澄清,安慰她。

那些污言秽语和栽赃,是她天生就该背负的从命里带来的债。

上天给你的一切早在冥冥中标注好了价格,给你优渥的家境和背景,给你漂亮的容貌,却会总要让你忍气吞声。

林欢早已习以为常。

但在苏诀帮她澄清的那一刻起,冰封的湖面起了裂纹。

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温柔又耐心的人,会安慰她,会告诉她这些本不该由她承担。

她生出些委屈的情绪。

苏诀没有让林欢等太久,看着林欢把手指松开,他把桌上悉数的纸张整理好。

他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林欢,问道:“这些还要吗?”

那上面写满了林欢两年的高中生活和苏诀对她的嘱托和期待,那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羁绊。

世间有且仅有这一份。

林欢点点头,从苏诀手上接过那摞纸张。

她的青春和**,容不得任何人在这里说三道四。

苏诀走在前面,林欢跟在她身后。男人身上淡淡的苦茶香沿着衣物的摩挲缓缓透过空气间。

林欢抬起头看着苏诀的背影,笑了一下。

在快要路过张启明面前的时候,林欢刻意放缓了脚步,苏诀察觉到身后那一抹身影慢了些许。

他眼神轻轻往后一扫,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

他自己不是当事人,有的事情,只能当事人自己去处理,才是真正的过去。

林欢在路过张启明身边的时候,轻微顿了顿。

她弯下腰,系紧了刚才松散开来的鞋带,若无其事地加快了些步伐,跟上了前面的苏诀。

坐在椅子上的张启明蓦地瞪大了双眼。

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想要拉住林欢,目光所及,只能捕捉到女人窈窕的背影。

面前的女人压根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刚才那一幕幕浮现在张启明眼前,他完全就是两人的掌中之物。

蠢透了!他在这里被人玩了一台还洋洋得意!

林欢弯下腰的那一瞬间,只听见女人悠然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畔。

她声音极低,但又确保张启明能听见:“知道你蠢在哪儿吗?”

林欢勾了下嘴角,像是勾动心魄的艳丽罂粟花绽放:“连对手都不调查清楚,就敢来挑衅,你是第一个。”

张启明的所有所作所为将林欢的猜测钉实。

没有苏诀在场,她今天一样能把后面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揪出来。

从一开始进门的脆弱是装的,在听到自己被污蔑的痛苦也是她装的,在看见刘安高高在上的模样时,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是装的,从头到尾都是她演的一场戏罢了。

最精明的猎人往往是以弱小的猎物姿态出现,她深谙其中的道理。

林欢从小历经人情世故,身边勾心斗角的场面数不胜数,她能长大到今天,这些脏招数,早变成了包裹在她周身的一层厚厚的茧。

成为了她的下意识行为和本能。

唯一的变数……

林欢抬眼看见苏诀停下的脚步,男人回头,眼睛看着她,没有疑问和波动,他停在林欢前面几步的地方。

一缕秋风翻动了苏诀拿在手上的那摞纸张。

唯一的变数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挡在自己面前,将那层包裹在她周身的茧撕开一隅缝隙,让阳光洒了进来。

阳光暖暖的,丝毫没有灼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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