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光明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黄梅雨季不负众望，依然每天滴滴答答执着，小屋里开始泛潮，言小瑞早出晚归，在投了无数简历，出入了无数招聘现场后，获得了三个面试机会，已经见光死两回了，还有最后一个面试机会……“哪里出问题了呢？学历没有问题啊，表达也还流畅啊”这天她回来就开始瘫在小床上，望着天花板开始思索。老婆子从门外进来，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光面海报纸开始往返潮的脱皮地方粘去，嘴里嘀咕着“只能这样先将就着了”。说来也奇怪，每天老婆子起得比言小瑞早，言小瑞每次出门前就会看到老婆子搬个椅子朝着东坐着，这小屋是接近开发区的农民房，边上还残留着拆迁后来的一大片空地，荒废久了，尽然长了很多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一片葱郁，老婆子清晨一般就这样一瞬不眨眼抬头看着东边的天空，时而嘴里念念叨叨。有听过夜晚观星，没听过一早观云的啊，而每天言小瑞回来时，就见老婆子也那片荒地上戴着她的斗篷，摘摘这个花，拔拔那个植物，言小瑞心想着这斗篷倒是好东西，既能防晒又能防雨啊，只是那里面的罗裙太过于奇装异服，言小瑞得空就从超市买了点中老年穿的短袖跟宽腿裤，老婆子不喜欢短袖t恤，还好对练剑的广场舞大妈的宽松唐装练功服倒是感兴趣，换着两套在身上倒是也一股超凡脱俗道家气质，这采花东南下的日子想来挺惬意，每晚也不用等言小瑞煮面，每次桌上已经放上了几样绿油油的菜，加个浮着蛋花或是葱花的汤，吃不出什么倒是味道不错，言小瑞回来也几乎不空手，带点街边小吃，带点水果零食，两人分着吃也不见外。更难为情的是，言小瑞自己忙着找工作，一点没有整理过家里，小屋里却丝毫没有杂乱，反而连自己每天的衣服都是有洗又晒的，包括内衣内裤。所以尽管看着老婆子手脚应该无恙了，言小瑞倒是不好意思问她找到住处没有，反而似乎已经习惯了两个合租，莫名萌生一股像有个长辈般一起相依为命的错觉，有老婆子在的日子确实是梅雨季节里面言小瑞内心唯一干燥柔软温暖的地方。言小瑞也不是八卦的人，从来不打听老婆子从哪里来，偶尔跟她自己主动跟老婆子唠唠嗑，讲讲这几天又投了哪家公司的简历，又去哪里面试了，老婆子每次都是“嗯嗯”听着，间或眉眼弯弯笑上一会儿，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称呼应老婆子要求，改成了“兰姨婆”。说起这个，言小瑞依然记得那天老婆子很严肃的跟她纠正“说起来，你应该叫我姨婆，我闺名带兰，可以叫我兰姨婆”，那个“说起来，应该”现在听着都觉得有点纳闷跟无厘头。这天，她躺着实在有点沮丧，“兰姨婆，你说为什么啊？我感觉自己好失败啊，为什么没有公司录取我？”

“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你，但是总是有原因的。”老婆子慢悠悠吐了这么一句话“呵呵，为什么要自己找工作呢，而不是工作找你呢？”

“开玩笑吧兰姨婆？”言小瑞听完，自己开始笑起来，想象着几家公司争相朝自己抛橄榄枝，开高价邀请自己过去入职，想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突然，她揉了柔眼睛，用手背抹了下眼泪，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然后迅速跳下床，跑到台盆上拿毛巾搽了搽眼睛，旋即又跑回来躺着盯向天花板。“兰姨婆，你看看天花板，那个铝合金吊顶明明每块都是带镶边花纹的，以前我躺着经常数花边，现在怎么没有了，你看到吗？”“有，还在。”老婆子头也不回，还在整理她那些拔下来的绿草。“啊！不是吧，那为什么我看不到了啊？“她被惊吓到了，原来因为自己高度近视眼底有突变迹象，医生跟她说过要她保护好眼睛，再不注意度数一直还会升直到失明，而最近自己也感觉到时常走着走着，眼前的东西就会模糊，最近频率越来越高了，不会快瞎了吧？几近带着哭腔的话总算把老婆子注意力转移过来了，她甩了甩手，用下摆斗篷搽了搽手，三步两步都过去，伸手拿掉了她的眼镜：”这样再看看“。言小瑞内心快崩溃了，心想着戴上眼镜都看不到，摘了眼镜还能那就是睁眼瞎啊。但是条件反射般她顺着老婆子手往上看。奇怪了，看到那几条像编制袋一样的镶边花纹了，虽然没有以前看得清晰，但是并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有有有……“她语无伦次起来，转身拉着老婆子手”兰姨婆，我眼睛怎么了？“老婆子也不急，挪到桌边找了个椅子安逸一坐：”你呀，眼睛有眼疾，给你粗粗检查过，还能治。诺，你们呀放着这些草药当杂草，你以为这些天你吃的都是白吃的啊？这些可都是明目清心的草药，配上我祖串的清热药水，再吃上一段日子，你眼睛就可以康复了“言小瑞听完，整个人直愣愣呆在那里，盯着老婆子天天侍弄的那些”杂草“再看看老婆子，回想起自己眼睛那是从小学就开始戴的眼镜，家里父母为了给她看眼睛省会城市的大医院没少跑钱也没有少花，只知道自己近视得有点早，度数上升有点快，除跟自己用眼习惯有关外，还有自己特殊的热体质有关，但是每家医院的医生建议都是配个眼镜加以控制定期检查。想着想着她感觉自己鼻子酸涩得不行，眼睑拦不住那咸涩的泪水，扯着嗓子开始嚎：”兰姨婆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那我以后眼睛好了？不用戴眼镜了？“兰姨婆看言小瑞反应，倒是有点吃惊，忙应着”真的，真的，我兰汐从不诓人！“

从那天起，言小瑞简直开始崇拜老婆子了，感觉又变回了小时候那个跟奶奶身边的跟屁虫加上一百个为什么。她对兰姨婆的好奇心前所未有聚增，一有机会就跟在老婆子身后问东问西，对她身上每件东西都好奇诧异。而老婆子还是一样，爱答不理言小瑞，依然自己做自己每天的事，到最后言小瑞的疑问句，变成了选择句，或是否判断句，老婆子被烦得不行，偶尔回答一个是或否，而得到答案的言小瑞也会跟中奖似的开心，貌似一整天的收获也随着是否满满的。

一天早上终于久违的太阳钻出了云层，随着梅雨季节结束，言小瑞也迎来了新的光明世界，她终于可以彻底不依赖眼镜也能够异常清晰地看夏天繁复葱郁了，甚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光亮，彷佛原来太阳底下的画面是可以这么鲜亮的，兴奋的叽喳了一整天后，到了晚上居然能看到天上繁星了。给这片喧嚣的霓虹城市带来了一丝静谧跟恬淡。尤其在城市边缘的这个回迁偏僻小区，夏天的晚上尤其显得清新宜人，连旁边书上的知了声也分外清脆。言小瑞在门口井水边铺开了草席，顺便把下午泡上井水的西瓜一切，跟老婆子两个开始享受这个夏天的独有清凉甘甜。吃饱后两人难得地躺在草席上，言小瑞脑袋枕着交叉的双手，抱着脑袋安静仰望天上的星星点点，老婆子静静躺在身边，双手交叉在胸前，只是那双里面星光熠熠的眼睛还代表着她没有睡着。

“兰姨婆，谢谢！“言小瑞慢悠悠挤出一句话：”你看，东面那颗星你认识吗？“

”那是我家的方向“老婆子柔柔的话想起，听不出浓稠的思乡情绪倒像是开始一场自述：”说来，我已经第二次来这个空间了“

言小瑞哑然失笑：”是这个地方，不是这个空间，兰姨婆“

老婆子没纠正她，自言自语地说：“本不该是这个空间的，第一次来遇到了他，这次是你……或许真是天命。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言小瑞侧过脑袋望着旁边的老婆子，像随时准备听一个老人讲故事：“兰姨婆，你跟我讲讲你跟你的家乡呗。“

“你想听我就跟你说说，迟早你是要知道的……”老婆子开口：“人总是会追根溯源，循着前人的足迹，发现自己来时的路，从而知道将要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