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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骤雨

晌午,集市上热闹非凡。耍杂的卖艺的都在街头占据一角全力表演。各摊贩卖力吆喝,只盼往来行人能够驻足。

年幼的苏乐烟抱着弟弟坐在石阶上,抱累了也只是轻轻动一下手指或手臂,不敢大动。江城是她所不熟悉的地方,原本计划是去湘州,可阿弟突染风寒她便只能带着为数不多的盘缠求医,身上最后的银两也花在了昨日的草药上。

疾病来得快去得慢,弟弟依然高热不退。

苏乐烟抿着嘴角,又跪在了石板路上……

刚下马车的怡莲抬头看了一下宝乘坊的牌匾,玉手执团扇缓缓扇动,身姿摇曳步步生花,眉眼间流露出些许不耐。

“小姐,我们去哪寻人啊?”侍女红秀撇嘴抱怨,“那贵员外真是不配他身上那张皮,若不是他,小姐怕是已经和林公子……”

怡莲抬扇敲了一下红秀,眸中微有恼意,“我平时对你是不是太宽容了?”

红秀委屈道:“小姐。”

怡莲做势又要敲她,遂无奈瞥她一眼,没好气道:“找人吧。”话落,她回过身来,偏头便看到一个小女娃。

这女娃穿着一身乞丐服,下摆都快要垂到地上。脚上的鞋大抵也是破了洞,白嫩的脚趾头偷偷地钻出来俏皮地动了一下。往上,被束腰带收住的细腰,将女娃瘦削的身躯勾勒了出来,好像风一吹她就会折了似的。

太瘦了,倒也合适,怡莲暗自想。

随后,视线上移。面容俊丽,下颌线流畅下巴精巧。许是一直未饮水,粉色的舌头轻舔了一下唇珠,嘴唇上的唇纹倒添了几分破碎美。再往上,她的鼻子高挺小巧,双眼如杏,眼角微微收拢,旁边的一颗小痣增添些许媚意。

五官拆开来看没有一处可挑剔,合在一起虽稚嫩但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怡莲不禁有些感慨,上天到底是不公平的。

苏乐烟跪了许久喉咙嘶哑,面前乞讨的碗除了缺了一角外实在是干干净净无可挑剔。

“求求哪位好心人,救一下我弟弟。”苏乐烟提高音量继续喊道。

早些年北方贵族南迁,带动了江城市井经济,小商贩渐起城市日渐繁华。然而也是这样一个地方阶级分层显著,自打竹鸥李氏、封莽杨氏、季渊贵氏在江城站稳后,排外明显。外城人口可以来城内游玩,傍晚必须回城外旅馆居住,可以说整个江城城内没有一处可以供外人歇脚的地方。并且所有商铺不能雇佣外城人口,当然除了一个地方,那便是——惊鸿阁。

惊鸿阁与普通的青楼不同,它除了是江城公子们的娱乐之地,更是一个第三方交易场所。凡是与外城的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在这里进行。

可以说惊鸿阁有如今的盛况得益于其管事王妈妈的精明能干。

此外,江城贫富差距过大,官僚贪污享乐,下层民众疾苦,所以繁华之都江城也叫乞丐之都。

城内富人大多冷漠,所以哪怕苏乐烟嗓子冒烟了,碗里还是空空如也。

怡莲在一旁观望片刻,缓步走上前,平视她道:“你叫什么?”

苏乐烟意外地望着她,后又似突然清醒,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恳求道,“我叫苏乐烟。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吧!他已经三天高热不退了,求求您救救他,我什么都可以干的……”

怡莲打断她缓缓引诱,“你当真什么都可以干?”

此时的怡莲对于苏乐烟来说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她连连点头希望怡莲能够施以援手。

“真的,什么都愿意。我什么都可以。您别看我瘦,我很有力气。”

怡莲轻笑道,用团扇挑起苏乐烟的下巴,点了点,“我可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要是想让我救你弟弟,你以后可就没有回头路了。想清楚后,可以来惊鸿阁找我,我叫怡莲。不知道惊鸿阁怎么走,你拉住男子问问。”

怡莲故意说了后面一句话,期待着苏乐烟的表情。

而苏乐烟在听到“惊鸿阁”这三个字后,嘴巴微张;转动的眼珠,也足以体现主人的不安。这副样子大大满足了怡莲的恶趣味。

待她回神,怡莲和她的侍女早已走远。

“小姐,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你为什么不直接带走她?万一她不来怎么办?”红秀疑惑望着自家小姐。

“红秀,你当时为什么跟着我?”怡莲走到旁边摊贩前,拿起一个木偶,边打量边开口。

“小姐,我可是从小就跟着你。要不是小姐,我可能早就沦为…我不是贬低小姐的意思,我是说——”

“这木偶不错,我要了。”怡莲朝商贩微笑转身离去。只见那年轻商贩红着脸愣在原地,红秀将银子从荷包里拿出来,赶忙跟了上去。

“红秀,你总归是自愿的。可是她,既然是来为我做事的,必须听我的。只有自愿才能心甘情愿地像这木偶一样被我操控,乖乖地听我的话。你说是不是?”怡莲冷冰冰地勾唇道,随后玉手一松,那木偶掉到地上,摔断了一只手。

“这做工真是太过粗糙。”怡莲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双手。“我乏了,回去吧。”

晌午阳光本是和煦,却倏尔转阴。漫天的乌云涌过来,仿佛要将人吞噬了一般。看着越发低沉的乌云,众商贩都急忙收拾物品回家,两旁的店铺也都将支窗放了下来。眨眼之间,整个街道空荡荡的,雨点也霹雳啪啦地砸了下来。那掉在木偶身上的白色手帕早已沾满了脚印与污泥。

抱着弟弟在屋檐下躲雨的苏乐烟,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空。对弟弟温柔地说道:“你看,天空在流泪。阿娘说,看到别人哭泣我们要去安慰。但是阿姐向来不会安慰人,要不阿弟你去试试?”

正被发烧折磨的苏以起,自是无法应答。唯有轰隆的雷声似在与她交谈。看着这大雨,苏乐烟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其中,一个画面让乐烟心里一痛。

阿娘胸口插着一把刀,浑身是血,握着她的手奄奄一息地说,“烟儿,离开大漠,去哪儿都行。好好照顾弟弟,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回来,远离…远离…”

想到此,苏乐烟泪流不止,如今世上只剩她和弟弟。阿爹阿娘离开了,整个家族在那一夜被屠。她甚至不知道仇人是谁。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什么也干不了。身上的盘缠只够买一个馒头,连落脚地都只能和城外破寺的乞丐挤在一起。甚至身上的衣服,还是孙大娘从饿死的乞丐上扒下来的。她只能看着难受呓语的弟弟……

深夜,雨势渐停。苏乐烟背着弟弟,拖着笨重的步伐回城外寺庙。雨后月光如洗,寂寥的月光撒在姐弟二人身上,拉出地上依偎的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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