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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叛的纸条

赵思鸣停下笔,他的左臂仍在隐隐作痛,那个圆形深坑的周围布满了导管,发出了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扰得他不得清净。他忽然想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出这样反叛的话语,也许他只是在记录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件,并着他毫无意义的感想,但他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举动。

而促使他动笔写了下来意愿,他忽然想到他为什么要记录下这件事情?那就要回到前几天下午例行参加的日常信息会议了。

在每周五的下午六点到七点时,是改造区给改造人和智人准备的思想信息处理会议的时间,大家从各自负责的区域,来到位于改造区大厅正中央的会议楼里他们把椅子摆好,间隔一米的距离,领袖不允许改造区的人们离得太近,那样会影响改造过程,所以每次开会总能足足坐满了整个大厅,众人集体面对一面纯白的墙壁上的一幅画像,那个长满络腮胡的男人。赵思鸣至今都不知道,那幅画像上的人叫什么名字,也许叫张三或者叫李四,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关心,他们只知道要做的就是面向他致敬,并称颂他的美德。

赵思鸣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一个嫌少人会注意到的地方。但就在这时,一个浓密头发,发质卷曲,梳着脏辫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行动不急不缓,步态稳重,成熟的让他看起来不似他这般年纪的人,他看起来也不过只有十九岁,他的胸前佩戴着一枚透亮的胸针,其上镶嵌着一个向上的箭头,周围有荆棘环绕,那是青年纯洁团的团徽,赵思鸣回忆了一圈,也没有想到对这个人有什么印象,还不如说是毫无印象,对于他而言,是完全的陌生人。他对于佩戴团徽的人来说,有一种莫名的厌恶感,这种感觉仿佛植根于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年轻的团队追随者总是盲目的,无知的,他们一贯追随着他们自认为正确的理论,相信他们自认为正确的观点,组成一个自认为正义的团体,他们是政府绝佳的拥护者,所以政府非常支持他们组成各种各样的团体,但前提是必须在政府的领导下,并相信神的存在。

这个男人尽管年轻,但足以令赵思鸣感到恐惧,他默默的用眼白瞥了一眼这个迅速接近他的男人,只一眼,这男人的脸上便浮现出极其嫌恶的神情,回瞪了他一眼,仿佛要把他看穿了,这种恐惧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内心,一股冰冷的气息弥漫周身,令他打了一个寒颤,他想:他和我只一面之缘,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恨意?他是区领导派下来监视我的警察吗?我的思想被人看穿了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纯洁团和我一点交集都没有,我们不可能有什么关系,一定是我在胡思乱想,我不能紧张,被看什么来。但这巨大的敌意仍令他背脊发凉。

就在此时,一个体形魁梧,面色红润,长着一张英俊,眉目不善,棱角分明的脸,身姿挺拔的男人,从容的迈着步伐走向前厅台上,微笑的扯着嘴角向众人致意,:“我亲爱的员工们,你们好吗?”众人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大厅,尽管他的声音不算很大,但足以让全场的人望而生畏了,因为他的气质是如此的威严而富有魅力,这种魅力很难以说清楚,就像赵思鸣记忆中的那个世界里的久经沙场的商业精英,在精致的小洋楼里夹着雪茄和客人谈论生意的情景,他总是穿着一身笔挺的,一丝不苟的智能西装,打着机械领带,那形象让你不得不为他着迷,他就是这样一个富有魅力的人。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他充满了敬畏,他的举止是那样的优雅,行动是那样的果断,足让他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就荣升了区领导人,他就是陈卫明,他是一个完美的成熟区男人。这是赵思鸣这样的人一生都不敢想象的,他与其说是想和这名杰出的领导人结交,倒不如说是他希望成为这样的领袖,赵思鸣想过,但从来不敢轻易行动,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资格行动,他不过是一个可能来自于那个地方的改造区的残次品。

此时,大厅上的钟表指向了六点整,陈卫明指示助手,信息会议可以开始了,他咳嗽了一声,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肃静”霎时刚才还喧闹的大厅,立刻安静了下来,助手来到厅台上说到:“现在,信息处理会议,正式开始!”他的声音拖的很长,以便让全体员工都能听到,陈卫明随之走下厅台,秘书立刻搬来了一把椅子,他就坐在紧靠着画像的一侧,观察着台下众人的表情,静默。

那个卷发的男人之后就坐在赵思鸣的旁边,这令赵思鸣十分的不自在。

紧接着,大厅正中间的画像上男人发出了动人悦耳的歌声,这声音宛如天籁。传说中伊甸园,便是这画像上的男人创造的,他们这些成熟区的领导人就是他创造出来的神的子民,而他们这些改造人和智人的出现,是因为他们的罪恶深孽,所以神降下的天罚,应验到了他们身上,所以他们需要每日的辛勤劳作以偿还他们的罪,最终才能求得神的原谅,进入伊甸园中。如往日一样,那段悦耳动人的歌声之后是一段虔诚的祷告,每个人都要祷告,无一例外。:“神是我们的救世主,我们的生命之源,感恩我们的创世神,是你赋予我们丰富的食物,充足的水源,无穷无尽的物资,我们永远追随您的脚步,跟随您的信念,永远虔诚的向您请示,请求您庇佑我们的一生,我们赞美您通天的神力,我们愿意奉献我们的所有,伊甸园是您赐予我们的家园,我们至高无上的神啊,求您保佑我们的新元星球能永远享受这和平的时代。”赵思鸣祷告的时候,心却不是十分虔诚,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还未被改造完毕的缘故,思绪总是飘向他处。祷告结束后,当赵思鸣再次睁开眼时,他惊异地吓了一跳,瞬时跳了起来,因为,他的左边坐着的那个卷发男人,正一刻不停的用极其凶狠的目光看着他,他抽搐着身子缓缓地坐了下来,心还是突突的跳,他知道他被这个男人盯上了,一定是纯洁团的人!赵思鸣颤抖着身体,紧握着双手,在手掌上抠出了一条条白线,以舒缓自己过度紧张的心情,他此刻是恐慌的,毫无疑问,他害怕纯洁团的人会把他举报,甚至把他抓走,送到那个信息检查中心去,或者彻底剥夺他去往伊甸园的资格,甚至是去送到他那未知的地界,这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纯洁团的权利很大,他们是政府得力的助手,赵思鸣极力的压制自己胡思乱想的心绪,憋的他快要喘不上气来,脸涨得通红,胸腔胀了起来,腿不自觉的抽动着,像被电击一般的抽搐,他在内心叫嚣着,快停下来,快停下来,他憎恨自己的格格不入,与众人纯洁的心灵不同,他自己是肮脏的,他没有办法完全崇拜画像上的“神”,也无法让自己说服自己完全信服的不存在的事物,他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矛盾体,这种感情,快要把他逼疯了。

漫长的祷告结束了,全场的人们都开始集体整齐的发出缓慢的,富有磁性的呼喊:“ydy,ydy,ydy!!!”那声音婉转悠扬,仿佛沁人心脾地指引着人们通向天堂的乐音,不容置疑的,那是对神的伟大和自由的赞美,赵思鸣也跟着众人嘶哑的高喊:“ydy,ydy,我伟大的神!”实际上,他不得不喊出来,就像他不得不祷告一样,这是他的任务,也是他身为新元改造人的使命,他努力隐藏起自己真实的情绪,控制着自己几经变形的表情,跟随着众多智人和改造人漫无目的的叫喊。

但他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那个卷发的男人,捕捉到了他的异样,正如刚才紧盯着他一样,这一次他又敏锐的察觉到了赵思鸣的不同,那个男人与他擦肩而过,赵思鸣忽然感觉手上多了一样东西,那东西不大,是一团纸条,只有一寸大,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和那男人对视,男人这次却面无表情,沉默的直视着他的眼睛,此次这人的眼神却没有刚才看到自己时那种对自己的恨,反而是敬佩和欣赏。

这一瞬间,赵思鸣摸不着头脑,以他目前的智商告诉他,不要相信任何人,但这个男人真挚的眼神却又不似作假,他是如此的复杂又高深莫测,赵思鸣不愿深深陷入其中,思维抽离的一瞬,当赵思鸣再次睁眼时,男人已再寻不见了。

而赵思鸣手里仍旧握着那个纸条,让他清楚地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存在过的,此时他还不敢打开手中的纸张,他缓缓地松开手,把手掌保持一个似握非握的姿势,不至于让别人看出来,显得那么明显。这件事发生的过程是那样的突然,让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男人是真实存在过的,因为他此刻手里的纸条就是证明,纸条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四行小字,是用透明的笔写的,需要仔细的辨认才能看清,其上写道:

过去是回忆,未来是希望,自由是死亡,存在是虚无

这些信息与伊甸园中的标语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相关,赵思鸣顿感一阵寒意,他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了,那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加入纯洁团,却又为什么和纯洁团的思想宗旨不同?他为什么要把这信息给我?他想让我知道什么?或者说他想让我干什么?我与他并无交集,他又为什么选择了我呢?也许那传闻是真的,我的童年呆过的地方是真实存在的,那么那地方又在哪里呢?赵思鸣无法佐证,现在的他也不敢佐证,因为那地方是传闻中是那样的恐怖,他还没有那胆量去冒这个风险,而且这些毫无根据的话,谁也不可能当真啊!单凭一张小纸条和一点虚无缥缈的传言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内心吗?毫无疑问,不过是天方夜谭!他这样安慰他自己可怕的猜想。这仅仅是自己大脑中的臆想罢了,他还没有蠢到要把它们写到日记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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