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痛苦
一直没有吃东西的云阳走不了几步便觉得步履蹒跚起来,这漫漫山林岂是那么容易走的?可说来也怪,每当他感觉自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怀中便传出一股古怪的温热感觉,席卷他的四肢百骸,然后便又有了前行的动力。
这般古怪的景象自然令云阳讶异不已,但一想到奶奶期盼的面孔,哪里能够停下查探一番。此时他只想早点回到村子里。
夜色已深,仅有月亮照亮着脚下的路,云阳心中焦虑,但也走不了多快。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浑身被汗水湿透的他终于行走到一片熟识的地区。
这里的林木远比不上那片古杉林高大密集,但其中高大的松柏在月色下摇曳着松枝,投落的阴影如舞动的鬼魂,让人头皮发麻。
“这里是村长家的松柏林了吧,如此再过半个时辰就能走到村里。”云阳丑陋的面孔上浮现喜色,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中更快了几分。
但还未等他走出多远,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同样吸引他的还有那几点摇曳的火光。
此时显然已是深夜,这片松柏林中怎么会有火光?云阳心下一惊,心道:“莫非是那伙山贼?”
这念头让云阳后背发凉,虽然急于回到村子,但他还是小心靠了过去。
借着高大松柏的掩护,不多时云阳便站在了那些火光不远处。
但眼前所见却让云阳疑惑起来,这些火光并非篝火而是几个拿着火把的人,粗略看去有七八人之多。但却不是山贼,而是村里的普通村民。
村头不爱说话的刘老头,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韩木匠,把自己家老黄牛当宝贝供着的李二叔……这些都是云阳平日熟悉的人。
自己爹娘离世之后这些村民跟他没有说过几句话,虽然私底下闲言闲语不少,也没少干出折腾他们的事来,平日里与这些村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里会有看错的道理?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云阳心道。
但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们似乎都围着一个麻袋样的东西,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些什么,村长便站在这麻袋一旁,正对着其余村民说些什么。
“兄弟几个今天都干的不错,我张六龙可不会忘了你们,尽早了解了这事,早点回家抱婆娘吧。”村长拿这个火把大声说道,显然很是得意。
但这话并没有让其他几人满意,村民中有人起了头,说道:“龙爷你可别这么说啊,说好的做了这老东西她家的田地屋子咱们人人有份,您忘没忘是一回事,如今可得把好处说明白了先啊!”
听到老东西这个字眼,云阳心下一震,升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村长听了这话面色瞬间变了变,昂起头来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几人,被他的目光扫过的几人面色都不好看,有几人当时就变了神色,目光退缩了起来。
“今儿个让几位来也是我张六龙看得起你们,这老家伙也没几年活头了,那丑东西都进山三天了,十有八九回不来,给老东西个痛快还能有人收尸,也足以让她黄泉路下走的安稳。至于好处……哼!少不了你们的!”村长冷哼一声,说罢拿起一旁的钢叉,对着那口麻袋又刺了几刺,带出的钢叉上还滴落几滴猩红的血水。
听了这话众人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罢个个拿起手里的铲子在空地山刨起坑来,显然是想埋尸。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在他们身后的黑暗中,有个满眼血丝的少年。
村长方才一番话清晰落入云阳耳中,村子里除了奶奶还有谁被他们叫做老东西?如今那口麻袋里装着的只怕是早已断气多时的奶奶!
无法压抑的愤怒充斥着云阳全身,他想大声呼喊,想痛哭,想冲过去抱紧那口麻袋,但这些想法片刻后就被另一个念头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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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紧了身后的柴刀。
正在挖坑的韩木匠正美滋滋想着自己自己应得的那几分田地,若是今年妥善搭理一番,多出的收成可足够自己二娃子上学堂的,村里穷苦一辈子还有下辈子,但读了书可就不一样了,一想到自家娃子能够在学堂上多认识几个字,日后别说做个秀才,能够去镇子里做个代写书信的活计也比在山里强一万倍。
心下这般想着,韩木匠手下的动作更快了几分,如今他只想早点忘了今日的所作所为,可要是忘不了又怎样?反正没人会说出去,今天的一切只会被永远埋在这坑里,他要做的就是把这坑再挖的深一点。
挖了没一会儿,韩木匠便觉得背疼的厉害,当下扬起身子,嘟囔了几句什么,紧接着便发觉脖颈处似乎有股温热感觉,好像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着。
再然后,他觉得身体好像凉了一些,眼前目光所及的东西天旋地转起来,高大的松柏变得更高了,周围几人的面孔流露出惊愕的神色,最后他看到的是一个没了脑袋的人影孤零零站在自己挖好的大坑前……
突然出现的这一幕显然是几个村民们始料未及的,他们看着被砍掉脑袋的韩木匠和喷洒出许远的鲜血,当时就有几人被吓得跌倒在地。
等看清那个浑身是血手握柴刀的少年后,更有几人当即叫出声来。
“云阳!他还活着?他是人是鬼?!”
“三天了,我亲眼看着你进的古杉林,怎么可能活着从那出来!”
惊恐中,他们似乎都忘了,这个少年手里还紧握着柴刀,对他们有着无尽的杀意。
云阳没有迟疑下去,他很瘦弱,在夜风中似乎随时会倒下去,但眼中却似乎要射出火来,在摇曳的火光中犹如鬼魅一般,疾速冲过几人,瞬间又砍翻了几个慌乱的村民。
但于此同时,村长始终站在原地,手中那柄钢叉闪着寒光。
“云阳!”
村长大喝一声,冰冷的目光片刻都没有从云阳身上离开,他厉声喝道:“老子不知道你怎么活过来的,但也好,你们一老一少黄泉路上倒也有个伴!”
说罢,村长提着那柄钢叉径直向着云阳脖颈处刺来。
云阳不过是个孩子,砍倒几个村民已经是侥幸,此刻看着对方冲来,虽然有心躲闪,但身体却已经难以控制,恍惚中提着柴刀身前格挡了一下。
谁知对方刺来的钢叉只是虚晃一般刺向他的脖子,眼看着云阳提刀格挡,顺势往下一偏。
刹那间云阳手里的柴刀脱手落到了地上,眼前晕乎乎一片,摇曳的火光也变得昏暗起来。
低头看去,那柄钢叉穿透了自己的胸膛,几根尖叉已经深深刺入。却不感觉很疼,只是晕乎乎的,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片刻后,几个村民又围了过来,刚才挨了云阳几下的村民上前,对着鲜血直流的少年又狠狠的踹了几脚,待到确定对方已经没有起身的可能后才松了口气。
张六龙面上怒色更甚,走上前对着云阳的脑袋狠狠的踩上了一脚,踩得他的脑袋陷入了土里。
“什么垃圾一样的东西!也敢跑来撒野!”怒骂了一句,似乎还不消气,张六龙往云阳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埋了!”
周围几个村民都被方才所见吓破了胆,可迫于村长的威严只得动起手来。
可不过一会儿大家伙又是停了下来,其中一人支支吾吾着说道:“村长,您看韩木匠这……”
“韩木匠?哪有什么韩木匠,我可没见着他啊……你看见了?”
众人心中一惊,竟是没有人胆敢说话,紧接着又齐齐忙碌起来,仿佛那具被柴刀砍掉脑袋的尸体真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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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在一个足以容纳三个人的坑洞中,云阳等人被埋上了厚厚的一层黄土,七八个人在这片黄土上来来回回踩了八九遍,等确定踩严实了才松了口气。
张六龙看着那块黄土,冷哼了一声,斜着眼扫了扫几个村民,说道:“今儿个的事情希望大家能把自己的嘴巴管严实了,要真心里过意不去,不妨去陪陪这三位。当然了,要是想报官也请随意,这儿距离官府可少说有三天的路程,小心路上别丢了小命啊。”
对山里生活了一辈子的村民们来说,赤裸裸的威胁可比拐弯抹角的废话容易接受得多了。其余几人听了连忙应声,生怕引起张六龙的不满。。
如此一来,已经到了后半夜,谁也不想在此多耽搁,一伙人拿着火把,往村里走去。
待到这几人走后不久,天空中传来一声响雷,稀稀拉拉下起雨来,这雨越下越大,在松柏林下,那片被踩得严实的黄土也被雨水滋润。
随着一声惊雷炸响,黄土似乎松动了一下,一只干瘦的手掌从中伸出……
云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胸口处的那道伤口已经彻底愈合,但钻心的刺痛还是久久未能消散。但于此同时,胸口处还有一股温热感觉不断传出,似乎正是这股温热抵消了彻骨的痛楚。
伸手探去,那枚戒指被云阳拿在手中,上面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在黑暗中分外惹眼。
“是这东西救了我吗?”云阳自言自语道。
说罢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丑陋的面孔上浮现苦笑,继而化为一种悲痛之色。
黑暗的松柏林中,有个面容丑陋的少年抱头痛哭,却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雨水冲散他身上的泥土,却冲不散他内心深处的黑暗。
他明白自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曾经最重要的人如今正埋在自己身旁的黄土里,而自己连为她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云阳这时候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是一个死人,是否从黄土中爬出来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东方渐渐浮白,云阳站起身来,捧起泥泞的黄土,将自己爬出的那个坑洞重新掩埋起来。疲累到极致的他做着这一切做的非常缓慢。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天色完全大亮,云阳终于做完了这一切。没有过多迟疑,他转过身,向着白沙村的方向,一步步走入密林……
云阳的双脚踩在泥泞的山路上,每走一步都牵动起身上的痛处,他的步伐缓慢而坚定,握紧的双拳几乎要把指甲嵌进掌心。
奇怪的是这一刻他完全没有任何的想法,甚至于那股心头的愤恨也几乎无法察觉,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冰冷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恍惚。
这条进村的路他曾经走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感觉如此漫长。
这是回家的路啊……
有阵阵清风吹过山野,带来丝丝的血腥气味。可惜这些气味云阳未能察觉,他只是慢慢地走着。等见到了村口那棵老槐树,云阳终于有了几分精神,仔细看去,眼前的一幕登时让他张大了眼睛!
原本熟悉的村子此时全然换了一副模样,落入云阳眼前的只有满地的砖瓦和四散的血迹。
身上的痛楚在这一刻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云阳小步跑了过去。
只见满地都是凌乱的脚印,血迹从那些倒下的屋舍中流淌出来,还有不少散落的残肢断臂,仔细看去显然都是曾经的村民!
“妖兽……”云阳口中喃喃说出这么两个字来,眼中陡然浮现一缕精芒,但随即又变得暗淡了。
他慢慢地跪了下去,就在破败白沙村村口,看着满地的狼藉,少年的身躯忍不住的颤抖起来,过了片刻竟是忍不住仰天大笑出声!
“哈哈!妖兽啊……妖兽袭村了!妖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