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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阴山事毕,下洛文苑

三日后。

小阴山官署书房内。

许奕伸手捏起一小撮洁白精盐。

将其放入口中,随即缓缓闭上双眼,细细感受着味蕾处传来的咸意。

书房一角。

杨先安满是紧张地望着细细感受的许奕。

眼神中有激动,更有忐忑。

十余息后。

见许奕缓缓睁开双眼。

杨先安迫不及待地问道:“六爷,如何?”

许奕微微点头道:“不错。”

话音方落,杨先安面色瞬间涨红起来。

天知道,自来到燕地后,其为了盐矿究竟付出了多少时间与精力。

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许奕笑了笑,随即示意杨先安入座。

待杨先安入座后。

许奕开口吩咐道:“午后命人送一斗精盐至沮阳朱家,另送一斗至渔阳郡衙,交予庞文泽。”

“是。”杨先安点头答应道。

许奕低头看了一眼书桉上摆放的精盐。

眼睑微垂,沉吟数息后缓缓开口说道:“小阴山诸事交予刘千山全权处理。”

“售卖一事交予余文冲全权处理。”

老五家五位家主中,姜平尚且年幼,杨先安需时时刻刻追随在许奕身旁。

柴家家主柴宝义另有他用。

也正因此,精盐一事只能交于余文冲、刘千山二人。

好在此二人一文一武,文者主外,武者主内。

再加上孟少平所布置的机关陷阱。

倒也无需多加担忧。

杨先安面色一正,随即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安排妥当后,你我午后离山。”

“是。”杨先安起身拱手一拜。

随即告辞离去。

杨先安方一走出书房,心中勐然松了一口气。

连带着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精盐于许奕有多重要,杨先安心中自然明白。

也正因明白,杨先安方才心中才会忐忑。

生怕许奕将精盐一事交予自己。

至于原因,很简单。

在杨先安心中,精盐一事再如何重要,也比不过跟在许奕身边来的重要。

小阴山官署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面色凝重地望着书桉上的洁白精盐。

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杨先安方才所提到的出盐量。

片刻后。

许奕身躯微微后靠,仰头看向书房房顶。

口中低声喃喃道:“还不够。”

精盐一出,许奕的财政危机势必会大大降低。

但也仅仅只是降低罢了。

许奕不是神,没办法一下子变出一座山的精盐来。

更没办法分分钟将精盐运送至全国各地。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时间。

而许奕现如今最缺的便是时间。

许奕长长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起身,研墨、铺纸。

待一切完毕后。

许奕提笔于洁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先登营三个大字。

原有战马已然交付于陷阵营士卒。

长枪、长刀等武器军备已然委托于朱家打造。

玄甲营的战甲造价昂贵,暂且搁后。

现如今摆在许奕面前的最大一个难题便是先登营。

先登营一万人,弓马娴熟者八千,悍不畏死者两千。

共计一万兵力,且皆是骑兵。

若是按照骑兵的最低标准两人三马。

许奕至少要筹备一万五千匹战马。

随着李光利与匈奴人正式开战。

现如今的战马价格已然上涨至六七十两银子一匹。

姑且按照六十五两银子一匹。

一万五千匹战马便需九十七万五千两。

若是再算上运输途中的损耗以及人吃马嚼。

单单这一万五千匹战马便需耗费百万两银钱。

许奕顿住笔锋,凝视着宣纸上的最终数字。

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许奕放下手中狼毫笔,面露苦涩地低声喃喃道。

......

......

午后。

酷暑渐难耐之际。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于小阴山山脚下缓缓启程。

随着车轮的缓缓转动。

许奕距离沮阳城愈发地遥远。

带着丝丝凉爽的清风缓缓吹动车厢车帘。

许奕手持一份燕地舆图,斜靠于车厢软塌之上。

任由清风拂面,为其驱散丝丝闷热。

其视线自始至终都未从那舆图上挪动半分。

不知是因用脑过度,还是因车马颠簸。

渐渐地、渐渐地,许奕于疾驰的马车中沉沉睡去。

时间于沉睡中匆匆而逝。

当黄昏降临之际。

原本疾驰的马车渐渐地减缓了速度。

在视线的尽头,赫然出现一座略显破旧的城池。

杨先安纵马行至三辕青篷马车旁。

“六爷。”杨先安于车窗旁低声问候道。

车厢内。

因马车减速而苏醒的许奕,揉了揉麻木的脸庞平静道:“到哪儿了。”

杨先安看了一眼远处城池,随即回答道:“回六爷,到下洛城了。”

‘下洛城。’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掀开车帘眺望前方。

几息后。

许奕放下车帘平静道:“入城。”

“是!”杨先安微微拱手,方要奔至车队前列之际。

许奕再度掀开了车帘,开口说道:“且慢。”

“六爷?”杨先安顿住胯下骏马不解地看向许奕。

许奕看向杨先安平静道:“将燕字旗挂上,此外持此文书去通禀一番。”

话音落罢,许奕自车厢内取出一封文书,将其交予杨先安。

“遵令!”杨先安伸手接过文书,随即拱手行礼道。

待杨先安离去后,许奕缓缓放下车帘,随即抬头重重地揉了揉那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

宁县、广宁、下洛三城方遭匈奴洗劫不久。

下洛城官吏与百姓本就容易杯弓蛇影。

这个时候若是不主动亮明身份,岂不是自寻不快。

......

......

“是燕王殿下!”

“快!放下弓箭!”

随着青龙燕字旗缓缓升起。

下洛城墙上,一身着全副甲胃的中年男子大声怒吼道。

“张县尉,你可曾看清楚了?真的是青龙燕字旗?”

一身着县令官袍的年轻男子立身于城墙垛口处,睁大了双眼努力看向远处那于半空中随风飘扬的旗帜。

奈何,其连十余步外的景象都无法看清,更逞论数百米开外的旗帜?

县尉张毅鸣转身抱拳道:“回县令大人问,远处那旗帜正是青龙燕字旗。”

“下官那日去沮阳城办差,恰好遇到燕王殿下车队。”

“有幸得以一见。”

下洛县令闻言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口中连连喃喃道:“确定就好,确定就好。”

张县尉眼角余光自下洛县令身上一闪而过。

内心深处并未因其连连自语而有任何轻视之意。

反而隐隐约约间有一抹敬重神色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正德二十九年冬,宁县、广宁、下洛三城惨遭匈奴劫掠。

三城百姓于那场劫掠中死的死,逃的逃,被掠走的被掠走。

本就不甚繁华的三城自匈奴劫掠过后俨然成为三座鬼城。

后,上谷郡守孙道华调兵应战匈奴。

虽大获全胜,但匈奴人所带给这三座城池的伤害却是如何也澹化不了的。

原下洛县令虽被救回,但其终究已然年事已高。

回到下洛城后没多久便乘鹤西去。

眼前这县令,便是京城派来接任县令一职的进士。

据说此人本为翰林学士,因于一次文会中说了不该说的话,便被贬至此地。

前因后果究竟如何张毅鸣并不关心。

他只知道,这位侯县令自赴任以后于公务兢兢业业。

于官吏,与人和善。

于百姓,广施仁政。

对于张毅鸣而言,知道这些便已然足够了。

张毅鸣定了定神,刚想提醒后侯县令出城门迎接之际。

便见一骑朝着城门快速奔来。

“来者可是燕王府之人?”张毅鸣上前两步,行至城墙垛口处大声问道。

“正是!”杨先安顿住战马,高高举起手中文书朗声道:“有文书为证。”

张毅鸣看向杨先安手中的文书,随即大声道:“烦请稍后。”

话音落罢,张毅鸣转身看向侯县令,轻声问道:“大人,开城门?”

侯县令紧锁着眉头沉吟几息,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先不急,先验一下文书真假。”

‘验文书真假?’张毅鸣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微皱着眉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得罪了燕王殿下。”

侯县令微微摆手道:“燕王殿下肚量没有那么小。”

侯县令顿了顿,随即叹息道:“现在的下洛城,可经不起丝毫风雨,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以燕王殿下的肚量,想必定能理解我等。”

闻得此言,张毅鸣心中微微一动,低声问道:“大人与燕王殿下相熟?”

一想到侯县令出自翰林院,张毅鸣心中愈发肯定起来。

侯县令微微摆手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速速将那文书取来,莫要让人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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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侯县令既不承认,亦不否认的态度,在张毅鸣看来与默认无异。

张毅鸣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身旁亲卫低语几句。

半刻钟后。

张毅鸣趴在城墙垛口处大声道:“烦请将文书置于吊篮。”

说是吊篮,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绑了绳子的菜篮子。

杨先安驱马行至城墙根,将文书置于菜篮后。

微微抱拳道:“在下先行复命。”

话音落罢,杨先安调转马头快速朝着止步不前的车队奔去。

下洛城墙上。

侯县令接过文书,粗略翻看一番后,急忙道:“此乃前段时日本官呈于燕王殿下的交接文书。”

“来人当真是燕王殿下,速速开城门随我前去迎接。”

杨先安奉命前去接收矿产之际,下洛县令便已然派人将交接文书连同矿契呈送至燕王府。

也正因此,上谷郡诸县中,杨先安唯独只有下洛城未曾入城。

......

......

“下官下洛县令侯文鸢,拜见燕王殿下。”

“下官下洛县尉张毅鸣,拜见燕王殿下。”

“吾等拜见燕王殿下。”

下洛城数百步外,侯文鸢、张毅鸣及部分官吏与士卒先后行参拜。

许奕掀开车帘缓缓走出车厢微微摆手道:“免礼。”

话音落罢,许奕缓缓向前。

行至侯文鸢身旁时,轻声问道:“文鸢近来可好?”

此言一出,张毅鸣双眼瞬间微微圆睁。

如果说方才的一切皆是猜测。

那么,此刻猜测便直接变成了事实。

‘侯县令果真与燕王相熟。’张毅鸣心中大喜道。

事实上,张毅鸣就任下洛县尉的时间并不比侯文鸢早多少。

若是有选择,谁又真心愿意做一鬼城的县尉?

尤其是前县尉刚刚战死不久。

侯文鸢眼眶微红,随即拱手行礼道:“托燕王殿下的福,文鸢一切皆好。”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平静道:“日后若是无事,便多去沮阳城转转。”

“文鸢一定。”侯文鸢连连点头,随即伸手作请道:“殿下请随下官入城。”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侯文鸢于前带路。

方一入城。

一股萧条之意径直扑来。

残缺的内墙,倒塌的箭楼、被焚烧大半的房舍。

入眼所及,皆是战争苦果。

侯文鸢面色微红道:“让殿下见笑了,下官倾尽全力也仅仅只能先将外墙修补妥善。”

许奕微微叹息一声,随即开口安抚道:“既要注重民生,又要修补残垣断壁,着实是苦了你了。”

侯文鸢微微摇头道:“为百姓计,谈不上苦不苦。”

“知你如初,吾心甚慰。”许奕微微点头道。

昔日,吕在中于长安城宣平门外起教坛。

纳长安读书人入京兆,助许奕成以工代赈。

解关中灾民之困。

当时还是翰林院庶吉士的侯文鸢时不时地便告假前往长安城外,响应吕在中的号召,助许奕行以工代赈。

也正是自那时起,侯文鸢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种下了日后被贬的果。

以工代赈期间,许奕多次见识到了侯文鸢的本事。

待查明侯文鸢底细后,见才心喜的许奕自然少不了一番暗中拉拢。

一来二去之间,二人倒也相熟了起来。

后来,侯文鸢与翰林院内被一翰林学士多次无故打压。

忍无可忍之际动手打了那翰林学士一顿。

若无许奕暗中相助,莫说被贬至下洛为县令了。

能否保住一条命都在两可之间。

毕竟,其打的翰林学士乃是魏国公之子。

而魏国公背靠的正是当今太子。

思及至此,许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心中不由得喃喃道:‘终究是因我而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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