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2)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
到了春笋,慕容永瑞和余雅梵在大厅等着陆续过来的亲戚,付远卓和慕蓉予思则进了电梯直上顶层,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已经把前厅和宴会厅布置的美轮美奂。
前厅的右是落地窗,窗外是十二月泛着微微青涩味道的天空,那太阳像熟透了的橘子,斜挂在高耸的玻璃穹顶之上,沉的快要坠地。在它的背后是淡蓝的光底,下方是泛着白色泡沫的大海和闪闪发光的楼群。而在前厅的左侧是一大面玫瑰墙玫瑰墙的中央是钻石镶嵌出的付远卓和慕蓉予思的名字,血红的玫瑰如瀑布般从天花板上流泻下来,与布置在前厅的粉色月季、白色绣球花,蓝色满天星汇聚成了花湖,烂漫又艳丽。而宴会厅更是珠辉玉丽,笋状的玻璃穹顶下,挂着鲜花和灯珠编织成的彩带,这沉甸甸的彩带拉在半空,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其间还有粉色白色的花串,像是炫彩的葡萄串错落有致的垂于空中,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彷如空中花圃。而地板上则铺了淡蓝色的仙鹤祥云地毯,白色大理石餐桌上摆着花束和水晶烛台灯,桌子与桌子之间还隔着唯美的白羽毛和珍珠钩织成的帘子,作为屏风。更惊艳的是自顶而下的落地窗,令整个宴会厅如在高耸于蓝天白云间的山巅之上,纵览云海相连,高楼大厦与海天遥接的壮丽景色,恍如置身于群仙所都。
虽说这样的场面远不能和拿皇的世纪婚礼相比,但慕蓉予思还是很满意的,只不过早上的家庭会议和顾非凡的未能出席,给婚礼蒙上了一层未知的阴影。
婚庆公司的一些工作人员看到就付远卓和慕蓉予思上来,阵仗实在有些过于简陋,都有些诧异。站在立在大门旁屏风下面,正在查漏补缺的婚庆负责人刘雨萌径直走了过来。虽然名字叫雨萌,但她染着一头金发,头发剃的很短,穿着衬衣和西裤,干净利落到一看就是铁T,走近之后,刘雨萌诧异的开口询问道:“伴娘和伴郎没有一起来吗?还有摄像呢?”
慕蓉予思意简言骇的说道:“出了点状况,取消了接亲的环节,所以摄像老师没有拍,他坐另外的车过来的。”
“出了什么状况?”刘雨萌莫名其妙的问。
慕蓉予思没有回答刘雨萌的问题,微笑了一下,“也许婚礼的环节也会稍微精简一下,等下你跟主持人说,请明星上台表演的环节取消了。我和新郎的讲话也会缩短,让他把握一下节奏,别拖的太长了。”
“可那些出场费都已经付了!”刘雨萌睁圆了本就像是金鱼般的大眼睛,“邓小姐、陈先生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出场费照给。”慕蓉予思说。
“这样啊!”刘雨萌拉长了语调,有些为难的说,“那我们很多东西都要改,背景音乐,大荧幕播放的幻灯片,还有拍摄的电影”
“马上改。”慕蓉予思斩钉截铁的说。
“啊?真改?”
“真改。”
刘雨萌愣愣的注视着慕蓉予思好一会,发现对方的意志坚决,才长叹一声,“那好吧!”她说,“就是这样的话,婚礼的场面会差很多啊!”
“没关系。”慕蓉予思说。
“那我现在马上跟主持人和后期沟通。”
刘雨萌转身走向了宴会厅,慕容仲宜、荣敏华和付远卓的父母付宏升、张娴和几个亲戚一同从电梯那边走了过来。两家人进入了大厅,重新商量和排练了一下整个婚礼的流程,便一起回到了前厅,和陆陆续续到达的亲戚以及宾客在玫瑰瀑布前合影。
刚开始还接连不断的有人到达婚礼现场,随着时间越来越近,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少。看上去前厅很是热闹,站着不少聊天拍照的人,可全都是些来了很久的亲戚,人流已经断了好几分钟,电梯一直就没有上来过。
意识到情况不同寻常的慕容仲宜嘴角挂着微笑,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盯着电梯厅的方向,在那里有一排电梯门,然而却没有一座电梯的显示屏上有数字在跳动。即便对情况有所预计,但恶化速度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董事长,李秘书的电话。”
恍惚间,高高瘦瘦的董秘黄子易走了过来,将手机递给了慕容仲宜。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人物,黄子易肯定不会打扰慕容仲宜。而这位李大秘书则是这次婚宴最尊贵的宾客的秘书。
慕容仲宜接过电话,立即换上了轻松的语调,“李秘,是不是老领导快要到了?”
电话那头人咳嗽了一声,低声说道:“慕容兄,老领导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来不成了,我通知你一下。”
慕蓉仲宜心知“重要会议”肯定不存在,如果真有“重要会议”就不会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他原先还抱着侥幸心理,想试看看刘家的事情会不会波及到他,此刻有了个确定的答案,心顿时凉了半截,却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好的,好的。那我等元旦过了,有些工作上的想法,想跟老领导汇报一下,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这个得等过一段时间,最近形势比较严峻。”
对方几乎没有思考,就直接回绝了慕蓉仲宜,这让他更明确了事情的严重性。糟糕的是明确了也没有太大用,在历史与时代的巨浪中,即便是慕容家这样的豪族,也不过是艘随时都可能倾覆的小船。
“好的,那过段时间,我再与您联系。”
“没问题,过段时间联系。我代替老领导祝两位新人,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谢谢,谢谢”
“不客气。”
没有道歉,也没有安慰,语气冷淡,电话快速被挂断。慕容仲宜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就要到十二点,婚宴开场的时间。他将手机递给了黄子易,问:“有多少人说来不了了?”
“有四十多个人,像是天应的王总,广行的唐总.不过他们都派了秘书和晚辈过来。”顿了一下,黄子易说,“但是来了跟没来也没什么区别,就签了个名,上了礼金就直接走了。”
慕容仲宜不动声色的轻声说:“去统计下大厅里坐了多少人了。”
整场婚宴可容纳大约六、七百人,由慕容家送出去的请帖一共三百五十份,这是精简过后的请帖名单,除了慕容家的一众亲戚,囊括了越省正商两届的名流,地位稍逊的人还收不到慕容家的请帖。原本请了好几位够分量的人物撑场面,以证明慕容家已走出陈家垮掉阴霾,可眼下这些重要人物一下全都有事来不了了,这已经令婚礼变成了一个笑话。如果说连宴席都坐不满,那就不仅会成为笑话,更会成为不测之危。
黄子易应了声“好”,走进了宴会厅。片刻之后,他回到了慕容仲宜的身边,低声说道:“预估的是至少有五至六百人,安排了六十六张桌子。”他停顿了一下,“现在实际才到了差不多两百人,还有大半的桌子都没有坐人。”
慕容仲宜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这种赤裸裸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还是叫慕容仲宜又一次血压升高,面色发白,像是又要晕倒过去一样。
“董事长。”见状不妙的黄子易连忙扶住了慕容仲宜。
正在玫瑰墙边和其他人合影的慕蓉予思也察觉到了父亲的异样,连忙拉着付远卓走到了慕蓉仲宜身边,“爸爸.”
慕蓉仲宜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问题,“我没事。”他冲着慕蓉予思笑了笑说,“主要是早上的豪言壮语说的太满了,现在觉得有些丢脸。”
“是因为很多人不来了吗?”慕蓉予思早就发现了人数不对,于是直接问道。
付远卓没等慕蓉仲宜回答,便用安慰的语气说:“人少点就少点,说实话我觉得人太多了太杂了也没什么意思。我看到那些装腔作势全说些官面话的长辈就头疼,现在他们不来,我不用硬着头皮应酬,还舒服点,反正我也没有要在越州打拼的想法。”
慕蓉予思白了付远卓一眼,“刚才不知道谁还在心里懊恼,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教官,帮不上家人和朋友的忙呢?”
付远卓苦笑,“懊恼是懊恼,但我这性格真不适合往上爬。”他无奈的说,“所以,怎么都只能当个小小的教官。”
“我的错,我的错你们小两口不要结婚第一天就闹不开心。”慕容仲宜拍了拍付远卓的肩膀,“小卓,伱的事情我了解一些,我认为你做的很对,不能见风使舵、见利忘义,这种人能占一时的便宜,长远来看一定会受到反噬。但说回来,人要做到一辈子有情有义实在太难,不要说有情有意,就连做到问心无愧都很难,但难的事情往往正确的。就好比我,这么多年做了许多违心的事,因此即便明天千金散尽,落为凡人,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善终。”
慕蓉仲宜一时间真情流露,付远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从来不曾认错的父亲竟主动认错,慕容永瑞责怪的看了慕蓉予思一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眼下也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他看向了慕容仲宜说,“要不我现在摇点人来,不管怎么说,先把场面给撑起来。”
慕容仲宜摇头,“自欺欺人的事情不要再做了。”
“对!”慕蓉予思连连点头,“我说哥,就你那些大嘴巴朋友,没半个小时整个深镇都会知道,我的婚礼连客人都请不来。”
“那怎么办?”慕容永瑞摊手,“那就只能撤掉些桌子?就怕撤掉点还不够,要撤掉一半的话,未免也空的太厉害了,传出去,不一样丢人?”
两兄妹愁眉苦脸,慕容仲宜倒是云淡风轻的说道:“这点风浪有什么好担心的。把摆了名牌的名牌全拿走,一桌原来安排的十个人,现在只安排六个或者七个。撤掉周边的一圈桌子,摆上花啊什么的,人全往前面和中间坐,要是还有空的,空在那,就空在那”他看向了黄子易,“子易,就按照我说的去安排。”
“好。”黄子易点头,再次转身走向宴会厅。
慕蓉仲宜又看向了付远卓身侧的付宏升和张娴,满心歉意的说道:“亲家,真抱歉,这么重要的事我都没有安排好,真是”
付鸿升立即打断了慕容仲宜,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样正好,人少清净,我们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就亲朋好友聚一聚,喝喝小酒,给两位新人最真挚的祝福,比什么都好.”他笑了笑,“说实话,我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早看清了一切都是周期律,社会就是如此,锦上添花寻常事,雪中送炭万般难。所谓宴席,无非是迎来送往后,残余一片狼藉,那些来的快也去的快的人啊,莫去追,那些留下来与你一起共食残羹冷炙的人啊,才值得珍惜。”
“哎呀,亲家公好文采啊!这番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过奖,过奖,就会说几句顺口溜而已。”
两人有说有笑的闲聊,稍稍冲散了一些不愉快的气氛。宴会厅里也传来了手忙脚乱挪动桌椅以及布置会场的响动。
没几分钟刘雨萌跑了出来,询问慕蓉予思,“思思姐,现在重新布置有点仓促,我们要不要稍微把婚礼延迟半个小时?”
慕蓉予思早已对婚礼不抱期待,意兴阑珊的说道:“没关系,已经取消了太多环节了,其他也无所谓了,就按照吉时举行”
刘雨萌又唉声叹气,表现的比慕蓉予思还要惋惜,“要是能按照计划来,虽然比不上巴黎那边,也算是我们越州的世纪婚礼了.太.”
“可惜”两个字还含在嘴里时,电梯厅传来了开门声音,声音的穿透力很强,似乎是六座电梯同时到达,迭加交织在一起的铃声,好似一排虔诚僧侣在转动经筒,在高阔的厅堂奏出了灵性幽远的电子声。
慕容家的人和付家人同时向着电梯厅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一群年轻人从电梯里涌了出来。这些二十五六岁的人互相之间明显极为熟络,嘻嘻哈哈的向着前厅涌了过来,如同潮水。
慕容仲宜看向了慕容天佑,“天佑,是你的朋友吗?”
慕容天佑仔细搜寻了一下,懵逼的说道:“不是啊!”
“那是你的朋友。”慕蓉仲宜又看向了慕蓉予思。
“我的一些朋友早就到了啊!”慕蓉予思也不解的回答道。
“班长!”
人群中有人跳了起来,像动物园里找游客索要香蕉的大马猴似的向付远卓挥手。
付远卓定睛看去,惊讶的喊道:“猴子?”他视线从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上扫过,“马博士?大熊?孙大勇?丁嘉烨?甄思绮”
不止是长雅垃圾班的同学全来了,还有学生会和一班的孙小璐、陈锋、韦向辉、祝青云、杨贺贤、安景、刘志尚、田斌等等也都来了。甚至就连和他关系不怎么和睦的杜冷铁杆于俊山和刘柏松也在其中。
“你同学?”慕蓉予思附在付远卓耳边悄声问。
付远卓仍处在错愕之中,瞪大眼睛,愣愣的点了点头,“对,都是我的高中同学。”
慕蓉予思凝视着丰沛的人流,就像是泛滥的潮水迅速的淹没了前厅,“全是你的高中同学?”
付远卓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那一个个像是穿过时光的人儿,从记忆深处怼到了放大的瞳孔前。
西装革履脸上戴着墨镜,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腋下还夹着个鳄鱼皮公文包,一副暴发户模样的孙大勇,第一个从人群中冲到了付远卓的面前,伸出戴着劳力士绿水鬼的右手,大喇喇的说道:“班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结婚都不在班级群里吱一声!”
付远卓记得上次见孙大勇是在大学毕业后的一次聚会里,当时大家还只是半只脚踏进社会,有些人考研,有些人考公,有些人四处投简历,有些人准备出国,有些人打算继承家业.“现实”是个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词汇。它有些狰狞,又有些梦幻,像是沼泽泥泞,又像是远山平湖。而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像是感觉到了崎岖,又像是感觉到了乐趣。那次他们在包场的酒吧喝的昏天黑地,半夜三点一群人拿着酒瓶在街道上游荡,高声唱长雅的校歌。在凌晨登上了岳麓山,看着太阳跳出城市天际线,击掌、拥抱,在凌晨各奔东西,机场、家、高铁站、写字楼付远卓目送着他们一个个离去,像是终于真正的长成大人了,将前往真正的生活。
至于后来
自然而然的,他们也被大海般的生活给吞没了,变成了难以洄游的鱼。曾经活跃的群,渐渐变得冷清,曾经熟悉的人,也在渐远的距离和漫长的时间中变得陌生。
而此时,奇迹般的,他们又聚在了一起。
这真的是个奇迹。
可转瞬,他又觉得还差点什么,才能真正的成为奇迹。
“不是。”付远卓握住了孙大勇像是镶嵌了几枚翡翠扳指的肥手,打量着他,笑中带泪,“我是准备回星城了,再请大家吃个饭的。”
“回星城?什么叫回星城?深镇不才是我们的省会?我们湘南人的耶路撒冷吗?”马博士说道。
笑声响成了一片,孙大勇也在“哈哈”大笑中说道:“别解释,婚礼不喊我们,就是不够意思,等下记得自罚三杯。”
“自罚三杯就自罚三杯。”付远卓爽快的回答道。
孙大勇环顾四周喊道:“每个人三杯!不许用矿泉水啊!”
周围立即响起了起哄的声音,“对!对!对!每个人三杯,少一杯都不行!”
付远卓咬了咬牙,正想着该怎么说,慕蓉予思挽住了他的胳膊说道:“他的三杯,有我的一半。”
孙大勇向慕蓉予思竖起了大拇指,“我代表垃圾班同意您的请战申请!”
“我说孙大勇,你在这装什么蒜?代表我们垃圾班的女同学!付远卓的三杯,是付远卓的!他媳妇抢走了我们班的班草,肯定是要被清算的!”甄思琪笑着大声说,“知道不知道,好几个女生还潜伏在班级群里,就是打我们班长的主意!现在被捷足先登,没过我们垃圾班女生这一关,可不行!”
“对!对!对!班长的三杯不能少,班长媳妇的三杯也不能少!”
“今天一定要把班长和班长媳妇全灌趴下,然后狠狠地闹一回洞房!以警告那些没有经过班委会批准就擅自结婚的法外狂徒!”
“那所有结了婚的今天都逃不了,一个个都必须清算!”
“对!清算!狠狠地清算!”
掌声、起哄声和笑声更响了,刚刚还冷清的前厅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这时六部电梯再次同时抵达,电梯门开,又是一群人从电梯里涌了出来。
“吴磊校长来了!”
付远卓抬眼望去,头发花白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吴校长走在人群的最前面。校长虽说满脸皱纹,肤色暗沉,但精神很是精神矍铄,特有那种退休老干部的气质。吴校长的身后跟着一些长雅的老师,陈老师、黄老师还有一班的班主任唐老师也在其中。而走在吴校长左边的则是沈梦瑶,右边是宋希泽,两人一左一右抬手微扶着他。
整个人群中就属沈梦瑶最亮眼,她穿着深蓝色的中式改良礼裙,礼裙上用银线绣着荷花,低调大气,走起路来又摇曳生姿,江浙沪名媛风拉满。至于另一侧的宋希泽,一身俭朴的蓝白格子衬衣配蓝色牛仔裤,头顶比吴校长还稀疏,一看就是大湾区顶薪程序员。
旁人一定会觉得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左一右走在吴校长身边很奇怪,但付远卓肯定不会这样觉得,因为沈梦瑶和宋希泽都和成默,和黑死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吴校长和老师们一来,场面更加热闹了,嘈杂的就像是正在举办晚会的长雅大礼堂。
付远卓注视着人群分开,吴校长面带慈祥的微笑缓缓向自己走来,震惊到以为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暗中掐了下大腿,感觉到了钻心的疼,才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忙拉着慕蓉予思迎了上去。
“吴校长”付远卓强行忍住了询问“您怎么来了”,却不知道后半句该说什么。
享受正听退休待遇,至今仍是人会戴表的湘南教育界泰斗——吴校长,大概是年事已高的缘故,略微浑浊的双眸完全没有看出来付远卓的异样,枯瘦的双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剧烈的上下摇晃着大声说道:“付远卓同学,真高兴你还没有忘记培育你成才的学校和老师,不仅要把婚礼收到了礼金全部捐献给学校,还特意邀请我们来见证你们的婚礼.”
“捐赠礼金?”付远卓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就突然间失去了他和慕蓉予思还没有到手的礼金,他一头雾水,丝毫不知道捐赠礼金是怎么样的乌龙。他内心茫然,脸上却在尴笑,“那怎么能忘,母校可是留给我最多美好的回忆的地方,没有老师和同学的支持,我也成为不了天选者。”
吴校长抓着付远卓的手不撒手,情真意切的说:“你和杜冷是我们长雅走出去的‘天选者’,也是唯二参加过黄昏战役还荣获了‘戦斗英雄’的湘南天选者。你和杜冷是我们长雅的骄傲,是我们湘南的骄傲!”
付远卓苦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只能说我和杜冷学长运气好而已。”
吴校长抬手拍了拍付远卓的肩膀,“.我一直都想说,请你和杜冷回湘南,回长雅,给家乡的学弟学妹们上上课,不仅把你们的人生经验分享给晚学后辈,还得让他们知道,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
“这种事情杜冷学长更合适。”付远卓摇了摇头,“我就算了。”
“怎么就算了呢?你和杜冷是我们长雅最优秀的两届学生会会长,杜冷是一直都很优秀,而你是刚开始玩世不恭,后来奋发向上。你们都很有代表性,可是我们长雅缺一不可的‘长雅双C’.”吴校长挥了下手,玩笑道,“有此双C夫复何求啊!”
付远卓很意外年近七十的吴校长还能玩梗,虽然这个梗也已经过时了,但比什么“长雅の双壁”、“长雅の绝凶龙虎”.这种中二称号还是时髦多了。他又想如果他和杜冷称的上是“长雅双C”,那成默呢?那不得是“绝对核心”?
很遗憾吴校长根本没有提到“成默”的名字,他环顾了一圈,掷地有声的说,“当然,除了你和杜冷,还有颜艺童,沈梦洁、宋希泽包括在座的所有同学,都非常优秀,我当校长这么多年,可以负责任的说,你们这两届是长雅表现最优异的两届。希望大家能常回学校看看,长雅永远是你们的家”
四周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一听到“颜艺童”的名字,付远卓恍然大悟,能擅自做主替他把礼金捐了的人除了颜艺童,不可能还有其他人了,估计这些高中同学也是她叫来的,他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但奇怪的是他在人群中却没有看到颜艺童的身影。
见前厅的人越来越多,等掌声稍歇,付远卓立刻说道:“前厅有些挤,大家先进宴会坐,随便坐就可以,桌子和座位可以加”说完他向吴校长做了个请的手势,“吴校长,您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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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峰回路转的极为离奇,刚才还因为坐不满,要撤掉桌椅的宴会厅,现在又不得不重新把桌椅又摆回来,甚至还要再加一些才能坐的下,不过幸好宴会厅本来就留了不少空余备用,也就没有坐不下的担忧。
宴会厅里的气氛一下就热烈了起来,许久不见的老师、同学、朋友聊的热火朝天,那架势不像是婚礼,更像是校庆或者同学聚会。
沈梦瑶跟付远卓聊了几句“捐款”的来龙去脉,便忙前忙后的帮老师同学安排座位。付远卓和慕蓉予思则被一群同学拉住了去前厅挂有两人结婚照的玫瑰墙合影。
拍完照,宴会厅的布置还没有完成,前厅里的一群闷骚青年状态很是亢奋,酒都还没有喝,就像是喝大了一样,嗨聊了起来。
三言两语,自然而然就聊起了长雅曾经的绝对核心、流量之王。
“对了,付远卓,成默和你的关系那么好,怎么没有看见他来?”
“成默”这个名字从甄思琪的殷桃小口吐出,就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让众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下来,在宴会厅中翻腾的声浪,在这一瞬陡然间平静了下来,刚才窗外的风声还模糊不清,此际却变得无比清晰。
低分贝的安静维持了须臾,于俊山看向了付远卓问道:“是啊?怎么没有看到成默?”
付远卓就知道有人会这样问,可即便他心中有所准备,脸上浮现的笑容,还是过于刻意和不自然,“他来不了。”
“成默来不了吗?”于俊山叹了口气说,“我还想着能当面为自己曾经的鲁莽和轻率向他道歉呢!”
付远卓又笑了下,这次自然了不少,“这种事,他肯定是不会在乎的。”
“对了,成默他现在在干什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于俊山好奇的问。
“是啊!我记得他以前是加过班级群的,但现在找不到他的账号了。”
“不止是找不到他的账号了,连他的名字都打不出来好吗?”
“对!对!对!我们还讨论过,为什么成默的名字怎么都打不出来,中间间隔符号或者隔几个字都不行,得隔着好几个字,还必须是成句的话。”
“别说打字了,发语音直接显示无法发送。”
“长雅网站的校友录里也找不到他啊,他当年可是双科状元!”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最后全都把视线集中在了付远卓的身上。
“付远卓,你不是大学和他一个班的吗?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甄思琪问道。
“这个.”付远卓苦笑了一下,“我只能说,你们最好都别打听了,我什么都不能说。”
付远卓这么一说,众人反而更好奇了,全都在窃窃私语的互相交流些小道消息。
“我记得他好像大学的时候就和谢旻韫结婚了,冷哥为这还喝大了好几次,在街边哭的欲仙欲死。”于俊山压低了声音说。
“啊?还有这事,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尊嘟假嘟?就算结婚,也不会大学就结婚了吧?”
“对,那也结的太早了。”
于俊山更惊愕,“你们班里的都不知道吗?”他说,“你们不信问付远卓。”
甄思琪看向了付远卓问:“成默和谢旻韫真在大学的时候就结婚了吗?”
付远卓迟疑了一下说道:“他们确实大二的时候就结婚了。”
“啊~~~!!”
一众人被惊掉了下巴。
于俊山用看似低调实则很装逼的语调说道:“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我们学校知道谢旻韫背景的人都没几个。”
“不就是红贵么?”
“红贵?红贵什么档次敢在谢旻韫面前说自己是红贵?”于俊山冷笑着说,“要搁以前,谢旻韫起码得封一个永平公主,成默就是不折不扣的驸马爷。”
“啊?难道她是谢校长的女儿?”
于俊山笑而不答。
一群人又看向了付远卓,付远卓同样只是微笑,不开口否认。
这个堪称是“耸人听闻”的消息如一记闷雷,让男生、女生们全都惊到张大了嘴巴。但却没有人能发出声音。
隔了好一会,甄思琪才捂着嘴说道:“我的天!难怪谢旻韫能承包下整座岳麓山呐!”
“还真是公主殿下啊!我艹,那成默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不愧是长雅最强小白脸,牛逼,在我们还在想着找个大姐姐,少奋斗个几十年,成默已经是驸马爷了,直接少奋斗了几百年。”
“长雅最强小白脸?你这小子也太没礼貌了吧!知道不知道长雅绝对核心的含金量?”
“从赘婿到驸马,成默不在,但他还在C,真是泪目。”
“不会我们那天突然就在新闻联播上看见成默坐在领导位上?那模样就像是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我不敢想哦.”
“你这是什么心态啊?又怕同学过不好,又怕同学当驸马?”
“你们这群男生啊,真别羡慕,成默那也是有真本事,你要是能考个文理双状元,不说当驸马爷了,高低也能找个财阀千金吧?也不至于像现在,连找群里同学约会的勇气都没有。”
“对,搁历朝历代,状元郎不都是紧俏货?像成默这种,刚下榜就被抢走了。只能说我们班的女生后知后觉,没有把握住机会!”甄思琪满腔惋惜的说。
“那我还是觉得拿皇这样的才是真男人,成默这种倚靠女人上位的,得不到我丁嘉烨的认可!”
“你这话不公平,拿皇可是男人中的天花板,你们拿他出来比,世界上有几个男人比的过?”
“把有几个去掉。应该说没有人比的过。”
“可惜昨天直播莫名其妙的断掉了,没能看到婚礼的高潮。我好想看拿破仑皇帝牵着雅典娜的手走向马车的那一幕啊!”
“拿破仑皇帝好帅,雅典娜好美,巴黎也好美!就是那破壁网络。害我等了一晚上,觉都没有睡好。赔钱。”
“好像全世界的网络都瘫痪了。我们这也只有3G信号,看视频,看网站都卡到不行。”
“只能说这一对的魅力太大了。相当于网络核弹。”
“我说句理中客的话,当你拿拿皇和成默比较的时候,就说明成默已经赢了。”
“我说琪琪,你怎么又拐到状元郎身上来了?感情是情人眼里出潘安啊!我就知道你还没有忘了状元郎!”
“哈哈,听到人家大学就结婚了,是不是失望极了!”
“你们这些人瞎说些什么啊?我有什么资格失望,和谢学姐比,我给她提鞋都不配。我是.哎算了,不说了。”
“我说甄思琪,班上也不是只有成默和付远卓啊?你瞧瞧我,我感觉我也不错啊!”马博士跳到了女生面前,拍了拍健硕的胸肌说。
“算了吧!马博士,你这健身过度头发稀疏的模样一看就是男性激素分泌过度的南桐”
男生女生为成默这个消失了好些年的人吵翻了天,还臆想着成默现在的模样,付远卓只觉得有趣。他其实非常想知道,同学们要是知道了成默是路西法会有什么反应,更想要知道成默听到了曾经的同学如何议论他,又会作何感想。
想到这里,付远卓又莫名的有些惆怅,就像大家一起翻山越岭,终于到达了顶峰,正想要与同伴欢庆,回头望去,那些曾熟悉的人儿却已各自走散。有些人去往了更高的山峰,有些人还在山腰,而有些人已经成为了竖在崎岖道路中的路标。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人生中总有相遇和离别,每一段相遇和离别,都像是拼接不起来的片段,好似停止更新的朋友圈。这时候他仿佛有某种明悟,其实我们在相遇那一刻起,就走在了离别的路上。在死亡之前,人生是无法停止的旅途,即便你想要停驻,也会被时间推着向前走,无法回头,唯有向前走。
恍惚间,付远卓听到孙大勇抱怨道:“成默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想当年我们不打不成交,一起考场作弊,一起去过小天鹅,也算是人间三大铁,他不和我们这些老同学联络就算了,和你那不是铁哥们吗?当年你、成默还有颜艺童形影不离的,现在连你的婚礼都不来参加啊?”
“哎,当年我就看出来成默这个人特别独,特别傲,当年他就没有把任何人当做过朋友。如今攀上了谢学姐这个高枝,乌鸦变凤凰,就更不会和我们这些小人物来往了。”猴子酸溜溜的说。
“我看你是后悔当年错过了机会,没有抱住成默这样粗的大腿吧?”
“你怎么说我不是后悔错过了谢学姐这样的公主呢?”
“猴子,你下电梯到一楼大厅,在左侧找到一条通道,走到底,靠右边有道门,你进去,左边是女厕,右边是男厕,你自己进去找一个马桶,撒泡尿,认真的、仔细的照一照.”
“不是,马博士,有你这么损人的么?”
所有人都欢快的大笑了起来。
等笑完了,于俊山又颇有些唏嘘的说:“但很奇怪,自从成默和谢学姐结婚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两个人的消息,我问冷哥,他一直缄口不言,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想来当驸马爷哪有这么容易哦,再说了,大二的时候,他们还不到法婚年龄吧?”
“我感觉是不是这么一个桥段,谢学姐的妈妈找到成默,直接甩了一张支票给他,然后说:只要你离开我的女儿,上面的数字你随便填。然后成默拒绝羞辱,退学离开青华,去了国外留学。谢学姐抑郁成疾,缠绵病榻,一直在医院修养”
“妈呀,你们真以为演古早偶像剧啊?然后他们今天在付远卓的婚礼上重逢是吧?”
“你别说,这样的情节拍出电影肯定好看,要不然让沈老师写一个?”
“算了吧,你们根本不了解成默,真是谢学姐的妈妈给了他一张支票,他百分百会填一个合理数字,然后离开。他可是绝对的理性派,说不定他现在都已经娶了别的女人了,还说不定是个金发碧眼的洋妞!”
“为啥是洋妞?”
“因为洋妞不要彩礼啊!”
“马博士,你这番话要是被人传到网上去,看会不会被捶死!”
“还等传到网上去啊?姐妹们,等下就锤他!”
见众人的讨论越来越离谱,付远卓不得不严肃的解释:“关于成默,情况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他也绝对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种人。他来不了,很正常。他要是来了”他蓦的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还有他和谢学姐现在究竟怎么样了?”甄思琪奇怪的问。
“这个.”付远卓为难,“很多有关他的事情,我没办法说。”
甄思琪呡住嘴唇像是憋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追根究底,“那成默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这个总可以说吧?”
前厅又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兴趣盎然的看着付远卓,等待着他的回答。
付远卓思考了几秒,弯着嘴角,神秘的笑着说:“他啊?现在正忙着拯救世界吧!”
“切~~~~”
付远卓的回答引来了一片嘘声,他也不反驳,就跟着大家伙一起笑。
甄思琪和一些女生显然对成默的回答很不满意,靠了过来,还想要打听成默和谢旻韫的小道消息。幸好这时慕容天佑走到了他身边,说道:“姐夫,姐姐叫你过去一下。”
付远卓暗中松了口气,跟还在八卦成默和谢旻韫的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和慕容天佑向着宴会厅的门口走,他的爸妈和慕容家主要成员都等在那里。这时大部分宾客都进了宴会厅,也就他的一些同学还在前厅闲聊。
“妹夫,宴会厅已经重新布置好了,你看是不是叫你的那些同学进去,我们马上开始婚礼的流程?”慕容永瑞说。
“还得等一等。我朋友说给我准备了节目,得等她来。“
慕容永瑞看了下表,“那你朋友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付远卓苦笑了一下,“她的电话打不通。”
慕容永瑞皱着眉头说:“总不可能一直等下去,还有这么多客人都等着宴会开始呢。”
“你朋友给你准备了节目怎么不早点来?”余雅梵不满的说。
“是颜艺童吧?”慕蓉予思笑着为付远卓解围,“付远卓的青梅竹马,一向就喜欢制造一些神神秘秘的惊喜。”
余雅梵楞了一下,“颜艺童?主演过《衔尾蛇》系列,还拿过戛纳金棕榈的文艺片女王?”
付远卓笑着点头,“是的,就是她。”
“我艹~姐夫,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认识颜艺童啊!”慕容天佑跳了起来,“我们班上的同学大半都是她的粉丝!我也关注了她的微博和小红书!”
付远卓耸了耸肩膀,“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靠,别装逼啊!小心被雷劈。”
“天佑,你怎么说话的啊?”荣敏华蹙着眉头斥责道。
慕容天佑吐了吐舌头,抓住付远卓的胳膊,“你确定童童姐会来?别又骗我啊!因为非凡哥的事情我已经很丢脸了,现在换童童姐来,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见慕容天佑都叫上“童童姐”了付远卓哭笑不得,“她既然说了她会来,就肯定会来。”
余雅梵不以为然的说:“妹夫,就算是个大明星,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这样等下去吧?关键是你都联络不上她,这又是什么意思?不带这样不靠谱的啊!再说了,那么多大牌明星的表演我们都取消了,她表演不表演,也不是多大回事。”
慕容永瑞也点头说道:“这些不关键,关键是现在已经十二点一刻了,早过了吉时。你又不能确定她什么时候到,我们可以等,但婚礼不能等啊。”
付远卓头大如斗,慕容家完全不清楚颜艺童的重要性,他也没办法明说,他只能含糊的说道:“再等等,再等等,她应该马上就能到,她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
“马上是多久?”慕容永瑞说,“我看再等个十五分钟,婚礼无论如何都应该开始走流程了,我们可以拉慢一点节奏,这样的话你朋友及时赶到了,也能上台.”
付远卓没有思考,直接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定得等她来。”
慕容永瑞没料到一向好说话,什么都随便的付远卓,会如此坚持,像是卡了壳似的,连说了好几个“这”字,才吐了口浊气,压低了声音,“妹夫,这不是瞎胡闹的时候,你知道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就是想要看笑话,这场婚礼要是弄砸了,明天就会上热搜。这将对我们家族的商誉形成严重的打击,到时候还会造成股票的下跌。”他肃穆的说,“这真不是开玩笑。”
付远卓呡紧了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慕蓉予思转头看了付远卓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说:“哥哥,我明白童童对付远卓的意义,既然她说要来,那么就算所有的宾客都走了,我们也会等到她来。”
慕蓉予思的这番话不止是让慕容家的人讶异,就连付鸿升和张娴都有些不能理解了。
慕容永瑞压抑了一下恼火,叹了口气,看向了慕容仲宜,摊了下手,“爸,你让我帮忙安排一下妹妹和妹夫的婚礼,事实证明我安排不了,可能我这个做哥哥的,在妹妹和妹夫眼里不怎么够份量吧。”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慕蓉予思欲言又止。
张娴连忙说道:“小卓,你赶紧再给童童打个电话,催一下她,这丫头也是的,既然说来,就该早点来,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瞎胡闹呢?还当在玩过家家啊?”
母亲发话,付远卓无可奈何,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打了颜艺童的号码,从话筒里传出来的,依旧是那句冰冷的“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在亲戚和父母的注视中,他从来没有觉得手机听筒的声音竟然如此之响,就像是上课时课桌抽屉里炸开的电话铃声。他有些尴尬的挂断了电话,耸了耸肩膀,故作轻松的说道:“童童这家伙,一向就喜欢给人制造惊喜。我不怕她不来,我就怕她来了给我整个大活,所以你们得做好一点心里准备。”
一群亲戚面面相觑,大概是他的表情和语气都不能给人踏实的感觉,空气变得有些僵硬,像是婚礼正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狂奔。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意外,都喜欢确定的能够看得清楚的未来。人一生努力,就是想要在不确定中找到安稳的幸福。所谓安稳,无非就是寻求一种确定的安全感。
现在慕容家的人觉得很没有安全感,毕竟这场婚礼不仅是付远卓和慕蓉予思的事,还代表着慕容家的颜面,在惊涛骇浪的动荡局势中,也预示着某种风向。更重要的是还关系着股价,这和慕容家的每个人的切身利益都紧密相关。
即使心有不满,慕蓉家的主心骨慕容仲宜还在,一群人也不理会付远卓和慕蓉予思,面容严峻的盯着慕蓉仲宜,等待着他强压一对新人赶紧举行婚礼,让一切顺利结束。
寂静中慕蓉仲宜凝视着付远卓和慕蓉予思笑着说道:“既然是很重要的朋友,那就等。”他左右看了看,“你们这些人啊,说思思的婚礼无论花多少钱都可以,但花钱可以,亏钱就不行?你们告诉我花钱和亏钱有多大区别?实际上不都是自己用了,只是主动和被动罢了,更何况股票亏点,又不是涨不回来?我告诉你们,无论做人,还是做生意,都要克服这种心理,一吃亏就难受。华夏有句古话:满者损之机,亏者盈之渐。这句话包含了世间真谛,实乃天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得好好看,好好学!”
见老丈人这么好说话,其他人虽然没有开口反驳,但低落的情绪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付远卓反而不好意思让老丈人为难,即便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等下去,可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处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之中,就像一只蜘蛛,只能小心翼翼的维系着那张自己所编织的网,以免让自己落入漂泊的寒风中。
他想起了小时候,他做梦都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这样就能尽情的玩游戏,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而现实并非如此。人类是如此的擅长束缚他人,又如此的擅长囚禁自己。我们是整个世界的在场者,是见证者,是旁观者,是当事者,没有人能逃避,都只得在人与人的夹缝中生存。哪怕你选择了离群索居,你看的书,你思考的问题,你思念和厌弃的人与事,都缠绕着你,让你无法真正的远离。他又想到,强如成默,也无法获得自由,也许真正的自由从不曾存在,就像未来不可抵达。
想到这里,付远卓又感觉到疲惫,他想童童肯定不会介意没有等她,可万一成默也来了呢?
“怎么可能?他肯定还在巴黎收拾那堆烂摊子。”
人在少年时,朋友是心灵天平上更重的砝码,随着长大,家人逐渐变得更为重要。付远卓也不清楚,究竟是时间改变了这一切,还是利益改变了这一切。又或者,那些砝码所标注的并非是重量,而是时间的刻度,离别是人生是永恒的主题,不过是个先后顺序罢了。既然人生注定如此,那么相遇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大喜的日子如此感伤,莫名的想要战斗,又或者想要落泪。可他环视了半圈,看到亲人期盼的视线,看到父母苍老的脸庞,令他惊觉感情是种沉重的负担,是渴血的亲吻,而我们自身,不过是储存记忆残片的盒子。
总之,在这一刻,他选择了妥协,他笑了一下,“爸,算了,就按哥哥说的那样做吧,再等个十五分钟,童童要是还没有到的话,就一边走流程,一边等”
众人听付远卓这么说,都松了口气。
余雅梵生怕付远卓反悔似的,赶紧说道:“既然妹夫也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做。”她推了下慕容永瑞,“你快去后台,通知一下小刘,做好准备。”
“好。”
慕容永瑞刚要转身,却听到慕容仲宜说道:“永瑞,等等。”他停顿了一下,“不要搞折中主义,这样显得既没有勇气向前迈出一步,又显得没有能力做出正确的判断。无论这是谁的婚礼,我都想说,如果一点时间都不愿意等待,那又算的上什么真诚呢?所以那些不真诚的祝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那些愿意等待的人,以及.不远万里都要赶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