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义
直觉告诉谢春晓,这不是连华或者秦家那几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究竟是谁呢……
他眼里忽然闪过一张人脸,像是一道闪电将他劈中。
三小姐……
虽然自己手上也没有线索,可是谢春晓还是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情是连画的手笔。
除去了自己,城中就再没有人可以约束她了吧。
谢春晓遍体生寒,明明是初冬的季节,却叫他一下子坠入冰窖。
他果然还是小看了那位三小姐。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连画的场景。
彼时的连婲和连华都已经长成令城主满意的模样,谢春晓站在城主身侧,看着衣衫褴褛的连画,小小一团就那样缩在屋子的角落。
她好像有一种本事,能叫所有人都瞧不见她。
大小姐和二小姐在城主面前争脸面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最角落,不吵也不闹。
谢春晓当时觉得,这种人在无主城,必然是或不久的。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老城主不讲究亲情,谁能哄得他开心,谁便得宠,谁便能在城中更快地站稳脚跟。
历来三小姐的位置最不好坐,上面两位姐姐争抢,是不是便会殃及池鱼。
但是就是这位每日灰尘扑扑的小姑娘,使得城主府的三小姐再没换人。
谢春晓走上城墙的石阶,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个想法。
当连画缩在一边,看着他们为了蝇头小利互相撕咬的时候,只会觉得有趣又好笑吧。
面前连婲已经停下脚步,她只能送到这里,作为城主府的大小姐,安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看着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谢春晓,连婲的脸色十分复杂。
冬日的阳光叫谢春晓有些睁不开眼睛,明明耀眼,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温情而眷恋的眼神,拂过连婲的眉眼,想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脑海。
一边朱柯朱红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街道尽头,谢春晓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耽误下去。
在经过连婲身边的时候,谢春晓顿了下,还是说:
“大小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连婲一愣,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谢春晓话里的意思,人已经走远了。
连画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将碗搁在桌子上,正巧看见谢春晓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搁在桌上。
卖面的伙计心中大惊,连忙摆手:
“要不了太多。”
“今日心情好,就收下吧。”
其实连画心情并不怎么好,她自从当上三小姐之后,很少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与其自己做侩子手,不如看着两方争斗。
然而,如今的场面,是她一手造就的。
她对华鸢,虽然谈不上喜欢,但绝对不讨厌。
若是说起来,可能秦珊凌同她的仇怨还要更大些。
然而此时,秦家作为胜利者正大街小巷地耀武扬威,华鸢却再次面临纠结的境地。
华鸢本来便不是家族的人,朱柯出城,她必然无法留在城内。
昨晚顾知行同她惊天地泣鬼神的消息已经传了满城,叫华鸢有些骑虎难下。
她久居无主城,对于女子名节其实并没有多看中。
但是顾知行作为凌云阁的弟子,学的最多的,除了剑法便是这些礼教。
昨日的遗憾和今日的愧疚,还有作为凌云阁弟子的骄傲,不容许他一再屈服。
昨日江公子的死,为今日这场戏彻底拉开序幕。
小二看着桌面上的碎银发呆,回神的时候才发现给银子的姑娘已经消失不见。
城墙一侧的高楼,公良已经泡好茶水,在听见开门的一瞬间,正好倒下最后一滴茶。
“来了。”
连画点了点头,冲青涯打了个招呼,坐在了公良对面。
“昨晚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吧。”
知道城中这些事情大多瞒不过公良,更何况事情又不是自己亲自办的,留下痕迹在所难免。
连画看了一眼公良,点了点头。
没想到公良倒是笑了起来,反倒叫连画有些手足无措。
“你笑什么?”
连画觉得此时应该没有几个人笑得出来,无论是连城主还是谢春晓,应该都恨极了“她”。
更何况……
连画转头看着公良,想弄明白他心中所想。
同连画表面上不插手实际上暗自谋划不同,公良是真心没有打算插手城中的事务。
他做的最过火的,也不过是借着城内仅有的青楼打探各路消息,再不就是看着谁可怜,从路上将人拎回家。
在父亲夺权时,这位不显山不显水的教书先生没少给父亲出主意避灾,等到父亲当上城主,公良倒是不愿意接管城中事务。
连画心想,他是个真大义的人,在这种乱世,能做到独善其身,已经是实属不易。
公良笑得很是开心,开心到连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就连一边侍奉的青涯都朝两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若不是青涯相信连画,瞧着公良这异常的样子,青涯还以为他被人胁迫了。
连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公良鲜少笑得这般开心,更不会当着自己的面笑成这样。
她忽然想起昨日南疆的人入城,不会是南疆人慧眼识珠,一下子就看出这个教书先生与众不同,今日便下了蛊吧。
公良好不容易将气喘匀,才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不是怎么友善,这才解释道:
“连画,我还是第一次瞧见,你会因为别人感到紧张。”
刚刚连画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小心翼翼又带着试探,像是惹人疼的孩子。
从公良认识连画开始,他从来没见过这般脆弱的连画。
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公良只觉得开怀又欣喜。
他时常觉得连画心思太过于缜密,缜密到他怀疑连画是不是在睡梦中也在谋算这些事情。
无主城日子艰难,可是公良觉得,连画是过得最苦的一个。
这种苦,叫她对一切都能处之淡然、百毒不侵。
“你很紧张。”
公良没有问连画的意思,他十分肯定,哪怕那份紧张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