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汤将军
窗外下了一夜的雨,淅淅沥沥,北风轻轻推开楚归鸳卧室的窗户,外面有些昏暗,她安静的坐在床头,背后垫着一只牡丹靠枕,看着窗外的景色,听着雨声,心境平静,直到天色蒙蒙亮时,她才拥着被褥浅浅睡去。
直到黄昏时分,她才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金色的光芒倾洒在端庄肃穆的城墙上,慢慢的移动,后面留下阴影。这是她踏上西界睡得最舒服的一觉,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脸惬意的模样。
大厅里有些冷清,只有三两个人围坐在小桌旁喝茶聊天,店小二坐下柜台上打盹儿。楚归鸳选了阁楼的靠窗的位置,安闲清静,还能将巷子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要了一碟桂花糕,一碟蒸牛肉,一壶清酒,旁若无人的独饮起来。
一袭青衣男子从门外的金色余晖里踏来,腰间挂着青绿色玉佩,手拿玉扇,风度翩翩,他观望了一圈,直接朝楚归鸳的座位走去,在对面坐下,自顾自的斟酒,笑意盈盈的举杯:“归鸳姑娘,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因何事烦忧?”
她放下小巧的酒杯,没有理睬,拿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
他并不尴尬,自己饮了一杯,放下墨绿色杯盏,看着她说:“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归鸳姑娘不愿为我们的缘分喝一杯吗?”
他是西界赫赫有名的金汤将军,西界王的亲弟弟,身份显赫。凡进西界者,必接受他的挑战,三十年来,手下败将数不胜数,因此,他定下一条不合规矩的规矩,凡进西界者,忘掉过去获得重生的机会,但是不再离开西界半步,无一例外。
他掌握整个西界一大半的兵权,戍守边关,保卫王城,为西界王排忧解难,每天都过得忙碌,他却享受这份充实。他从小自律,勤奋刻苦,造就了今日的文韬武略,他曾解除西界王北访之困,凭借三千兵甲直捣叛军老巢,亲手斩下作乱者项上人头,被西界誉为金汤将军。
在霍白亦身上,还有一不寻常之处,他已过三十,还未娶妻生子,成为一大怪谈。
“归鸳,可曾赏过西街的花灯,那里可称的上人间仙境,”霍白亦一边吃一边喝酒,一边侃侃而谈。
楚归鸳瞪眼,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看着他,不说话,霍白亦腼腆的挠挠头,将手往回缩:“女孩应该矜持一些,归鸳姑娘若是对白亦有好感,我们可以私下细聊…”
“这是我点的,你想吃的话,自己买单。”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晰。
任凭霍白亦平日里怎样宠辱不惊,听到这些话,也难免心生尴尬,他将凑近嘴边的酒杯收回,坦然自若的倒进坛里,这下轮到楚归鸳怔住了,她美丽的双目微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在下有些失礼,这顿饭我买单。”霍白亦局促的摸了摸胸怀,动作顿了一下,继续探索,身上并无半文钱,然后他脸上显露出更加尴尬的表情,他一向出门都不带碎银的。
他咳嗽了一声,一名精瘦的店小二匆匆进屋,肩膀搭着一条毛巾,他恭恭敬敬的问:“客官有什么需要吗?”
霍白亦问道:“这顿饭花了多少银子?”
“回客官,二两银子。”店小二伸出双手,笑脸迎上。
霍白亦有些难为情的问:“请问店中可以赊账吗?”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立马烟消云散,斜着身体,叉着腰:“本客栈店小利微,概不赊账。”
“小二大哥,通融通融,明日我一定将银两送到,我霍白亦向来说话算数。”他勾肩搭背,一副讨好的模样。
店小二将头偏向一边,哼了一声,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起来,楚归鸳不为所动,津津有味的品着美食美酒,怡然自得。
霍白亦百般求情,店小二不依不饶,无可奈何之下,霍白亦灵光一闪,将腰间玉佩摘下,依依不舍的说道:“这块玉佩暂且典当在这里,明日我再拿银两赎回,切记,保管妥当。”
店小二一把抢过,心花怒放的离开了,丢下他一个人滔滔不绝的唠叨。
他再转过身时,房间里空荡荡的,白色瓷碟里只剩下最后一片蒸牛肉,他小心翼翼的拿起细看,指着它说:“这块牛肉的价钱太高了吧。”
楚归鸳沐浴在一片金色,酒足饭饱,心情格外舒畅,她穿梭在车水马龙的王城街巷,听着小贩的吆喝,车轮碾过石板,风铃在阁楼下清鸣,置身其中,仿佛一滴雨坠进江河,很快被它的辽阔所淹没。
她是来西界寻找圣境强者的,可是茫茫人海,不知从何找起,一切从她熟悉陌生的环境开始,然后再寻那位圣境强者,一步一步来。
西街,人潮涌动,这里正在举行一年一度最盛大的灯会,果然名不虚传,如霍白亦所说,宛如人间仙境,各式各样的花灯,新颖别致,玲珑通透,挂满整条长街,烛光闪烁,煞是好看。
有人在杂耍,惹得围观群众一片喝彩,有人在水池边,虔诚的许下心愿,天灯袅袅而起。有人牵手漫步青石阶梯,甜蜜依偎。
阑珊处,楚归鸳见一个小孩站在摊前,眼巴巴的望着,舍不得离去,楚归鸳半蹲在他的身侧,温柔的问道:“你想要吗?”
小男孩闪烁着清澈的眼睛,稚气未脱,他点点头:“可是我没有钱。”
“姐姐有。”她将碎银递给小贩,选了只白色小巧的天灯,放到小男孩的手中,“喏,现在是你的了。”
“谢谢姐姐。”小男孩奶声奶气的说,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轻快的跑开,一溜烟消失在攒动的人群里。
在这场盛大的狂欢里,杀机四伏,危险悄然而至,没有人意识到,他们沉浸在繁华与热闹里。
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声音静止,时间凝固一般,然后,时间旋钮继续,喧嚣声乍起,人群仓惶四散。目及处,一个小男孩倒在血泊里,他的手中紧紧抓着一只天灯,暗红色的血液在石板上缓缓流开,白色的天灯上染了几抹红迹。
那一幕,如此刺眼,那只天灯有些眼熟,楚归鸳慌乱推开人群,她的心抽疼起来,是谁可以残忍到对一个孩子下毒手,她呆呆的立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人群或尖叫或窜逃。
不远处,另一位年轻的姑娘也倒地,身体剧烈的抽搐,胸口的血液,随着脉搏的跳动,一阵一阵的溢出,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是不甘,是惊恐,一瞬之后,眼睛失去光泽。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手持短刃,张牙舞爪的说着什么,锋锐的刃上染着殷红,那是别人的鲜血。
楚归鸳想到辽阔的沙漠中,倒在细沙上的荒狼,这个世界,仿佛永远遵循了弱肉强食的规则。
凶徒站在花灯下,人群呈圆形散开,躲开他的攻击,凶徒失去理智,不停的咆哮:“要怨就鸳霍白亦吧,我受够了这个鬼地方,我要回尊碑城去,可是西界制定了一个狗屁规则,凡到西界者,永远不得出。你们的痛苦都是霍白亦给的,要怨就怨他吧。”
“霍白亦,你出来,不然劳资会杀更多的人。”他猖狂的大笑起来,如穷途末路的野兽一般疯狂。
花灯之上,霍白亦御风而来,脚尖点着细绳,他稳稳的落在凶徒的身前,他站得笔直,目光如一道利剑。
“霍白亦,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是你一手造成的。”凶徒扔掉短刃,摊开双手说道,“这就对了,我们面对面解决问题。”
“青崖,我给过你劫后重生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今日我就将赠予你的一切全部毁掉。”说这句话时,他像不可一世的王,平静的宣告罪臣的死亡,他曾决断过很多人的命运,而青崖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
“我要回尊碑城。”青崖甩出条件,谁也阻止不了他。
“西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霍白亦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霍白亦,你不过是个戍边的将军,凭什么制定规则?今天,劳资就是要离开西界,谁也别想拦住我。”青崖指着霍白亦,态度蛮横嚣张,“如果今晚出不了西界,劳资要拉着你的臣民一起陪葬。”
霍白亦依然平静,没穿铜甲,没拿长戟,他的青衫一尘不染,就像他守卫的王城一样干净,可是,今夜有人弄脏了他的地板,惹了他的暴戾之气。
王城的子民没有见过霍白亦,只听说过金汤将军的威名,是他守护了一方平安,是他让百姓安居乐业,今日,他在花灯会上显露真容,原来如此英朗俊逸。
金汤取自固若金汤,有他在,城池便坚不可摧,更何况青崖一介莽夫怎么能掀起风浪。无数的百姓围观过来,空气安静,他们等待着文雅的金汤将军,今夜会给出一个怎么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