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之影
镜湖就这么诡异,扔进湖水的石子无声坠底,一群红色的锦鲤优哉游哉的游弋,听见响动,倏忽逃走,剩下至清的湖水。
楚归鸳扔了一颗石子,悄然沉底,她的脚踏上水面,倒有些意外,和陆地一样坚实,一圈涟漪漾开。湖面的倒影格外真实,像是另外一个自己,她看着它,它也看着她,心中微微一怔。
楚越尘和霍百亦已经做出选择,她唯有一步一步朝着左边的白门走去,忽然想到了旁门左道,心中苦笑,轻轻摇头。
这里,她如鱼得水,尘埃岛上,因四面环海,常年与水打交道,水已经深入尘埃人的骨髓。
那道白门,发出召唤,吸引着她靠近。她是谨慎的,每一步路都留下思考的空间。她看向另外两道白门,静若止水,门的两面是虚若无物的空气,楚越尘他们凭空消失在一方窄窄的白门里,没有蛛丝马迹。虚白的气息在门框中徜徉,楚归鸳将右手伸进去,另一面不见五指,忙将手缩回,完好无损。
“旁门左道。”她摇头,并自我打气道,“看来,不得不走一遭了,不然万水千山算是白跑了。”
说完,她猛然一头扎了进去,四周一团白光,浓雾黏合,她慌张退步,想法落空,那道白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茫茫中,什么都没有,她不辨方向,无措的前进,无头苍蝇一般走了很多步,却是原地踏步。
迷雾遮眼,整个世界一片死寂,她侧耳聆听,除了自己的心跳和浅浅的呼吸,万籁俱静。
她有些着急,尝试着喊了声:“楚越尘….霍百亦….”
声音仿佛被吸入无底的黑洞,杳无回应,如降落一颗死星,整个世界充满绝望的气息。
一道红色的身影,在白茫茫中左奔右跑,神色渐渐焦灼起来,她催动炼魂术,希望借此破坏这方神秘莫测的空间,这里没水,便毫无用武之地。很快,她由不安变得冷静,坐在原地冥想,这个地方令人费解,常理无法解释。
最后她变得愤怒起来,在白色空间歇斯底里的咆哮,张牙舞爪,非但没有宽慰到自己,反而更加沮丧起来。
她一边咒骂,一边漫无无目的窜逃,感觉身在盒子,她的一举一动被一双眼睛窥视着。
时间飞逝,她没能离开这团白色的迷雾,她放弃了挣扎。
“七魂。”她环顾四方,气急败坏的叫嚷,声音如蚊虫落在蛛网,无法反弹。
“七魂,你给我滚出来。”她对这场游戏彻底失去耐心。
在这里,因无法施展炼魂术,她奔跑的时候,一袭红色裙衣,如血液在白色宣纸上泼洒,落笔无痕。
在楚归鸳的叫嚷声里,白色空间陡然炸开,刺痛双目,她下意识的举手遮眼,她甚至能感觉光芒从身体碾过,风平浪静之后,她把手移开,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止不住的坠落,她漂浮在蓝色的天空之镜,深不见底,脚下散落浅色的云朵,头顶的天空,一尘不洗。
三棱镜一般的空间,如一座樊笼,她不敢跨越一步,担心跌落无尽深渊。置身于此,她近乎疯狂,双手微张,身体摇晃,以达到身体平衡。
风从脚下扬起,红色的裙尾无声息的飞舞,布面上褶皱如浪,几捋稀碎的刘海在眼前晃动,她眼神如剑,一股暴戾之气翻涌。
一团红色雾气,在空气中挥散,一张绝美的脸映入眼帘,面若桃花,笑意璀璨,她百般意味的看着楚归鸳,窥尽她的心思。
楚归鸳咯噔一怔,如刺更喉,自踏入镜湖上的白门,不断震撼心扉,直至这个倾城之姿的女人出现,大为震撼。
她的脸分明和自己一般无二,无数次梳洗过后,她在铜镜凝视过这张脸,巧笑嫣然的姿态,比她还要媚上几分。
“你是谁?”楚归鸳问道。
她笑了,绕着楚归鸳转了个圈,目光尽是挑逗:“看这惊讶的表情,难不成惊到你了?”
顿了片刻,她自我介绍:“我就是七魂。”
“胡说,你的脸明明和我一样。”楚归鸳杀意渐起,盯着她逼问。
“是吗?”她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脸颊,缓缓划下,动作轻柔,魅惑的看向她。
“你究竟想干什么?”楚归鸳尽量克制,脖子间的青筋因愤怒而暴起,但她不敢挪步。
“世人见我都如见己,我见世人却是千姿百态。”她缓缓道,一副阅尽世间百味的样子。
“什么狗屁圣境强者,不过是故弄玄虚的旁门左道。”楚归鸳拂袖。
“好一个旁门左道,但你不是选择了左门吗?看样子我们很合得来。”她一番长笑,声音在这方天空镜中,反射出数道回声,重叠着飘进耳朵。
楚归鸳的脸色越来越难堪,她侧着头,目光冷得像极地里的冰块,整个空间都弥漫着寒意。
“瞧你这爆脾气,一言不合就生气了呢,可惜了这张美丽的脸。”她嘴里发出啧啧声。
听着她的话语,楚归鸳再忍不下去,一脚踏下,掌已聚力,她非将她打得现出原形。
脚落,身体一空,整个人朝着云端坠落,白色的云团不断上升,坠落的速度很快,风在耳畔呼呼作响,她的手脚慌乱扑腾,没有任何物体可以借力。
红衣女人贴面跟着楚归鸳的速度坠落,笑意不减,目光对视着她,鬓发缭乱,裙衣上扬,她问:“尘埃人,你为何而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楚归鸳答道。
“因为你有求于我。”红衣女人一脸率真。
她们在这片蔚蓝的空间坠落,始终够不到底,楚归鸳的脸被风吹得刺痛而麻木。
“怎么证明你就是七魂?”楚归鸳第一次对着自己的脸说话,格外别扭。
“既然是疑,没必要大费周折来大漠之心?”红衣女人不屑证明自己,因为她本是神圣的。
七魂猛然停驻,身体旋转归正,猎猎的屹立风中,眼睁睁看着楚归鸳坠离自己的视野,茫然而无助,直到云团遮眼,蓝色与她融为一体,才不紧不慢的一提五指,楚归鸳惊魂未定的倒退回她的身侧。
“看你身上也没什么值得我交换的筹码,还是回吧,我的时间很宝贵。”红衣女人敛了笑意,一副开门逐客的表情。
“筹码当然是够的,这之前,你必须证明自己是圣境强者。”楚归鸳底气十足,但她清楚,自己身上没有贵重到足以和七魂交易的筹码。
“你这个人,真的有点固执。”红衣红人颇为无奈,“刚才的我还不能证明我的实力?”
“能证明你很强,却不足证明的身份。”
“世人都传言,你能实现任何愿望,我要摆脱尘埃人的身份,我要一个影子,你行吗?”楚归鸳开门见山。
“当然没问题,但你的筹码呢?”红衣女人也不拐弯抹角,“在我这里,任何交易都是等价的。”
对于楚归鸳的质疑,然后用激将法,来刺激对手的把戏,被七魂看得一清二楚,但她不拆穿,表现得风轻云淡。不等楚归鸳开口,七魂目光上下游移了两回,暗示道:“你的姿色倒是不错。”
“想都别想。”她往后退缩了两步,转念一想,同为女人,她又有什么可提防的,可是她说世人见她都如见己,那楚越尘和霍百亦呢?这个人太可怕了,不得不提防。
可楚归鸳确实拿不出什么筹码,也仅仅是炼魂初期,打败他更是痴心妄想。
七魂率先打破了沉默:“要不这样,你先欠着,等有了合适的交换筹码,我再找你要。”
传说中,圣境强者只认交易,不讲情理,见他很难,促成生意更是不简单,这次,轻松答应了她的愿望,太过容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那一秒,整个世界都被落入的火把照亮。
云朵不息,光影不止,翻越了山水的阻隔,也踏过了人和人的禁锢,在得到七魂的回答时,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都是咸里带甜。
“考虑得怎么样?”七魂十足把握的问。
“成交。”楚归鸳干脆地回答,有什么比正大光明的行走于澜洲上更重要呢。
七魂一扬手,她们便从蓝色的三菱空间消失,镜湖上,两道绯红的身影,沉鱼落雁,相对而立,冷静而清醒,分不出谁是七魂,谁是楚归鸳?
三道白门纹丝不动,几条红色锦鲤在门框下游弋,岸边的五彩碎石路倒影在湖水,让这汪深潭不那么单调,给清澈赋予了灵动。
“想要一道影子,首先要在你体内植入魂元,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魂元与你融合的时候可能出现排斥的情况,你能承受吗?”七魂问道。
“我等这一刻很久了。”她语气无比坚定。
七魂不再言语,一抬手,楚归鸳便悬浮在半空里,七魂沿着平静的湖水行走了数十步,水底有了动静,楚归鸳被禁锢着,斜着眼,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七魂优雅的舞蹈,肢体柔软,红裙夺目。数万个银色水母般的魂元,触须游动,轻飘飘的游出水面,它们都是鲜活的,身体微微跳动,听话的悬在七魂身前,像一颗颗迎风的水母样风铃。
她看着它们,挑选货品一般,左瞅瞅,右看看,难为的说:“到底选哪个做你的魂元好呢?”
“这个吧,岁数太大,与你的身体不匹配。”
“这个呢,体型稍大,你的身体可能容纳不下。”
“我不挑剔,随便给我个魂元就行。”楚归鸳等得不耐烦了,她担心七魂突然反悔。
她翻来覆去挑了很久,总有不合适的理由淘汰它们,最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一颗透明的浅粉色魂元上,它美得不可方物,精雕细琢一般,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水晶。它的触须安静摇摆,敏锐的捕捉着世间的新奇,而听到七魂选它时,安静下来。
“好,就你了。”它轻轻落在七魂手心,一寸微弱的银光,她像捧着一块稀世珍宝。
“楚归鸳,魂元能否在你身体扎根,我无法保证,你还愿意一试吗?”七魂郑重的提醒她。
对于尘埃人而言,魂元初次入体时,或多或少会产生排斥,严重者,甚至会爆体而亡。她虽为圣境强者,也难以将这种状态调节到完美无缺,她全力以赴,剩下的交给命运。
楚归鸳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无悔。”
她本想,圣境强者不是能满足任何愿望吗?既然有风险,哪能称得上对等的交易?可她又不能失去这唯一的机会,只能回答一句无悔。
七魂食指点中她的眉心,那颗魂元无声息的融进她的身体,如一条小虫钻进沙地,楚归鸳感觉到它温暖柔软的在身体里飞快的畅游,所过之处,发生着微小而美妙的变化,她仔细的感受这一刻的蜕变,即将摆脱尘埃人的身份。
魂元找准了位置,一个恰到好处的小窝,欢快的游摆了几下,扎根下来。
七魂一脸惊诧,楚归鸳是第一个融合魂元时没发生丁点排斥反应的尘埃人,她吃惊了许久,赞到:“你真是一个奇迹。”
在七魂的危言耸听下,楚归鸳却是做好了接受万难的准备,但那颗魂元轻而易举的与她融合,她亦是意外,暗自庆幸。
楚归鸳身体回转,平稳的归于水面,她恭敬的拜谢:“感谢七魂的再造之恩,他日索取必当奉上。”
“我记住了。”七魂笑了,楚归鸳只是未料到,那一句诺言,却成了后来的陷阱。
两道窈窕红影,身姿绝美,两张如出一辙的脸,她们对立在镜湖之上,如果霍百亦和楚越尘在场,也难分彼此。
世人见她如见己,所以世人皆不自知,她见世人千姿百态,所以七魂能透彻世人的欲望。
楚归鸳瞥了一眼湖面,日光倾泻,她欢喜的看见,一道极弱的暗影正在生长,为此,她梦魇了无数个日夜,一滴泪珠滚落湖面,细浪晕开,她不知是喜是悲,也许是喜极而泣。
“久违了,美丽的影子。”她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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