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坦白
王伯走后，郭子湘这才说道：“这世道啊，没法活了，你看这青牛沟，十几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是饿着肚皮过日子，王伯住在我们家隔壁，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可是这生活啊，依旧是熬不住。”
郭子湘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他也想接济这些当初对他们帮助颇多的邻居，只是他们现在自身都难保啊。
赵然听了，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向了赢离。
赢离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正看向他。
两人眼睛这一对视，默契就来了。
一行人一路没什么话，几个大人还好，两个小孩就有些受不了了。
一开始还有些兴奋和期待，可是走了一段路之后，就累得吵着不想走了。
郭李氏没办法，只好抱起小女儿，赢离也主动帮忙，抱起了大儿子。
走到飞云峰之下的时候，赵然才向郭子湘坦白：“先生，其实有件事情是我骗了你，其实我们是……”
“金兰寨的人吧？”赵然话还没说完，郭子湘就接了过去。
赵然不由惊愕：“先生早就知道了？”
“也不是，到家了我才想起来的。”郭子湘有些感叹，“想我郭子湘饱读诗书，却一生无为，金兰寨虽然是一个土匪寨子，可是在青牛沟的时候，我就听过金兰寨的大名，知道金兰寨并不是那种无恶不作的贼人，我这才没有戳穿。”
一听到土匪，郭李氏和两个孩子都有些害怕地往郭子湘身边靠了靠。
“不要害怕，他们并不是坏人。”郭子湘柔声安慰道。
郭子湘又看向赢离：“这位，应该就是金兰寨的大当家了吧，传言说金兰寨已经被州府府兵连根拔起了，现在看来，这是官府自欺欺人罢了。”
赢离见这事都已经敞开来了，便点了点头：“正是小女子。先生或许不知，官府的确来剿过我们，但是我们命大，我们活了下来。”
“那那些被斩首的首级……”
“全是普通百姓！官府为了邀功，把无辜的百姓抓了去，然后对外宣城是我金兰寨之人。”
郭子湘听了，浑身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痛心疾首地说道：“灭绝人性！灭绝人性啊！”
“堂堂官府，自身无能，不能为百姓着想就罢了，竟然用百姓之命，来换取军功，无耻！无耻！”
郭子湘虽说也在衙门中工作过，可是心中依然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官府做出来的事情。
“先生，因为官府的无耻、无能，所以这才有了我们金兰谷，先生应该听说了去年靖山县有很多灾民吧。”赵然说道。
郭子湘点头道：“听说了，靖玉县也来了一些，不过靖江县接收的人最多，听说都安置得不错，相比较靖玉县，靖江县的县令还……”
“先生，这恐怕让你失望了，靖江县县令，与靖玉县县令，一丘之貉，他对外说都已经安置好了，可实际上，这些灾民全都被官府要么杀，要么秘密抓起来当了劳工！”
“这……这是真的吗？”郭子湘都有些麻木了。
“如今金兰谷就有很多被救出来的人，先生到了之后，一问便知。”
赵然之所以和郭子湘说这么多，其实不是为了炫耀或者施压，而是希望郭子湘归心。
郭子湘自己说对官府各级官员已经失望透了，可是赵然感得出来，他对朝廷，或者说对皇帝还有一丝希望的。
这和闻元之有点像，所以赵然必须把他这一丝幻想给彻底破灭掉，这样他才能安心就在金兰谷。
可以说，赵然为了能让郭子湘安心留在金兰谷当一个教书匠，他是不遗余力，不择手段啊。
本来对未来生活还充满了憧憬的郭子湘，听到这一番话之后，心情也沉重了许多。
穿过隧道，在日头西斜，天色将晚的时刻，一众人终于回到了金兰谷。
虽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可是借着最后的余晖，郭子湘依旧看到了一座欣欣向荣的山谷。
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扛着锄头正往家走。
家里的女人已经燃起了灶火，一缕缕白烟在错落有致的房屋间缓缓升起。
看到这一幕，郭子湘内心无比的宁静。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有朝一日致仕之后就过上这种简单的生活，只是事与愿违，他正值壮年，却无奈辞官。
郭李氏跟着他奔波了半辈子，如今来到金兰谷，虽然还没有完全了解这里的生活，可是一看到这充满宁静的人间烟火，立即就喜欢上这里了。
几人回来的消息，立即传到了月娥那里，月娥赶紧过来迎接。
“郭先生，这位就是我们金兰谷的大管事——焦月娥，以后您在生活上有什么需求，直接找她就行了。”
赢离介绍道，“这位是郭先生。是我请来给孩子们上课的的教书先生，这是他的夫人和孩子。郭先生是我请来的贵客，一定要接待好了！”
月娥闻言，立即落落大方地说道：“见过郭先生，郭夫人，以后叫我月娥就行。”
郭子湘和郭李氏立即回礼。
“月娥，七娘呢？”赢离皱眉问道。
“应该是在欧融融那里吧，这几天她都往那边跑。”
“行吧，明天你再带七娘过来见一下先生，以后先生负责孩子们的教学，她可要负责好孩子们的吃住问题。”
“是。”
赢离又指了指地上的行李：“这是先生的行李，你去安排一个住处给他们，最好的，知道吗？”
“明白！”
“先生，一路上辛苦了，就随月娥先去看看你们的新家，好好休息一下，适应一下，过两天我们再商量书塾的事情，如何？”
郭子湘连忙说道：“全听大当家的安排。”
待月娥领着郭家一家子离开之后，赢离这才对赵然说：“郭先生的那些书，你安排人去取回来吧。”
“好，那些新兵训练一段时间了，我正想拉出去活动活动呢。”赵然笑道。
“这么多人一块出去……”赢离看样子有些担心。
她倒不是担心金兰谷的安全，现在金兰谷就是个世外桃源，外人根本进不了，说危险就夸张了。
她担心的是金兰谷这么多人同时出去，目标大，容易引起注意，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忘了，青牛沟那些人……”
“我当然没忘，我只是想，要不要迟一些再做这个事情。”
“现在时机最好！”
赵然沉声道：“我们金兰谷现在最缺人，正好也快农时了，7，现在劝3他们过来最好了，一旦种子播下去了，可就没那么好劝了。”
“那行，你们小心一点。”赢离轻声道，“你这个样子，想来目标不仅仅是一个青牛沟吧。”
“嗯，还是离儿懂我！金兰谷现在缺人缺得紧，外面的百姓又水深火热的，像青牛沟这样的地方，肯定还有很多，都弄进来对我们有好处。”
“那你小心一些，金兰谷还需要低调，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可别泄露消息了。”
“放心吧，我省得。”
赵然说道，“明天我还是把郭子湘带出去，晚上行动，隐蔽一些，你就不要出去了，在家等着我，做好接收人的准备，还要规划出一个地方来做学堂，很多事都需要你去处理。”
“嗯，这个我知道。”
赢离说着，忽然直勾勾地盯着赵然。
“怎么了？”赵然摸了摸脸。
“郭子湘误会咱们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
赵然怔了一下，随即一副理直气壮地样子说道：“解释什么，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你！”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找柳戌他们，安排一下明天的任务。”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哼，跑的倒挺快。”
赢离其实并没有生气，相反，还有点小甜蜜，或许这就是恋爱的酸臭味吧。
靖玉城，县衙。
“大人，又快到春耕了，是时候让大家去村子里头了。”
靖玉县县令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听到这话。头也不抬的答道：“往年都是你们自己去做，这次按照往年的就行了吧。”
“可是……”
他的属下赵然有些迟疑。
“怎么了？”县令放下了手中的笔，“有问题？”
“大人，往年我们都是在高偲那家伙的协助下出城的，如今高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是死了，县兵那群大头兵，群龙无首，人心惶惶的，这会儿估计也不想跟着我们出去。”
县令皱了皱眉：“他们不出去便算了，还少分他们一份，这不是好事吗？”
“但是……”属下想了下还是说道，“现在咱们靖玉县附近，至少有三伙规模不一样的土匪，如果遇到这些土匪，我们这些弟兄如果没有县兵的协助，可都不是对手。”
如今不单单是靖玉县附近，而是整个靖州甚至正西道都是匪寇肆虐，靖玉县县令这段时间也是头疼这个事情。
“下村这个事情很重要，这样，你帮我把新上任的詹县尉叫来，我跟他说说这事。”
“这个詹县尉……愿意帮咱们吗？”
县令冷哼一声，说：“不过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已，你先去准备吧，误了农时，我唯你是问。”
“是！”
属下退下之后，县令想了想，又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每到这个时候，就是他们这些官员捞钱的时候，他让属下去各村，可不是去为百姓服务的，而是去卖粮种的。
这些年很多地方都有天灾人祸，收成都不是很好，平时都是饱一顿饥一顿的，粮种在农民的家里，都是命根子的存在。
可是人饿急了之后，粮种再宝贵，也不如人命宝贵，所以最后大概率都会被吃掉。
就算家里还有粮种的，县衙派下去的人，也都会逼着百姓购买官府给的粮种，强买强卖，容不得你拒绝。
这也是为什么官府的人要亲自到各村来了，就是直接把粮种送到各户人家手里，然后索要巨额钱财。
是的，不是免费。
而且，官府给的粮种，都是最差的那种，种下去十之五六都不会发芽，但是在这种威逼利诱之下，没有人敢不从，最后只能从家里拿出有价值的东西来换。
如果连这些都没有了，那就抵命，签订卖身契，一旦第二年赎不起自己，就彻底失去了自由身。
这些失去自由身的人，一部分会被官府送去挖矿，一部分会继续耕耘，但是自此之后，他们耕耘所得，全都不属于他们了。
……
金兰谷。
四十八个男兵列队而立，个个抬头挺胸，目光直视前方，身杆挺直得像笔一样直。
从选拔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赵然对这些男兵的变化感到非常的满意。
如果说刚开始的男兵是一众游勇散兵的话，那么现在已经有了一点铁血战士的味道了。
不过也只是一点而已，他们只是有了一些军人的概念，没有那么懒散罢了，还没有经过实战，更没有见过血，想要成为一支铁血之军，还有很大的差距。
赵然的到来，让众人把腰杆挺得更直了。
“立正！”
“稍息！”
“唰～”
四十八人动作统一，在赵然的指令下，一点拖泥带水的感觉都没有。
“今天，我来说一件事，一个时辰之后，所有人带齐自己的装备，我们将进行一场夜间十公里越野！”
不少人脸上有些苦涩，他们在选拔之前，就知道当兵挺累的，可是没想到会这么累。
就这一个月来，他们虽然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可那都是汗水换来的。
负重越野是他们最害怕的了，因为赵然的负重越野，可不仅仅是越野跑步那么简单，有时还会突然插入一些其他的项目。
他们当中有人甚至想要放弃，可是当赵然说，一旦放弃，将会永久失去入伍资格，甚至今后在金兰谷生活都会受到影响，他们立即不敢再提了。
苦是苦了点，可是当他们拿到第一个月的工钱的时候，那份苦立即就化成了动力。
“现在，由各队队长，去领取自己的作战装备、三天的干粮，一个时辰之后，在这里集合。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