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葱岁月
李宏曾以自己落水遇救的经历为例,与一位名叫潘辰岳的朋友讨论关于唯物和唯心的问题。
李宏说:“如果有一个人不慎落水。这时有人路过发现,他可能就得救了。否则,他就难免溺亡。”
潘辰岳说:“如果他命不该绝,自然会有人路过救他;否则,就不会有人路过。”
李宏说:“落水和能否得救都是偶然的,谁也无法预料。”
“不,这是必然的!”潘辰岳语气肯定地说,“是命中注定的!”
“我不认为是这样,”李宏严正地反驳道,“如果什么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人们还要做种种努力干什么?不劳动,天上也会掉馅饼了!”
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
但不论是相信唯物论的李宏,还是他那相信唯心论的朋友潘辰岳,中学毕业后走的都是同一条道——到“广阔天地炼红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所不同的,潘辰岳和大多数学生一样去了知青点,而李宏却选择了单独插队落户。
以李宏父亲当时在革委会的地位,他完全可以安排在城关附近,而他却执意要到离城30多里且不通公路的下坑村插队。他的想法是:既然是下乡接受再教育,就要到边远的贫困山村才有意义,也更有作为,在城区附近算什么?但他那里知道,光凭一腔热血是难有作为的,生活很快就教训了他。
他刚下去的时候,感觉的确不错,队长跟他说:“小李,你刚来,农活不会可以慢慢学。粮食没有了,可以随时来队里称。”村里人也很热情,怕他不适应艰苦的劳动生活,时不时地给他送些柴禾、蔬菜什么的。但李宏毕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要强又爱面子,宁可少吃点,也不会轻易到队里称粮。对乡亲们的关爱,他也尽量婉拒或回城时带些东西答谢他们。最有意思的是他借用锅灶的一个老房东,都八十出头的人了,还自己上山砍柴做饭。就这样一个本来需要别人照顾的人却反过来十分关照他。
这天中午,李宏收工回来都快一点了,正要生火做饭,已经坐上饭桌吃饭的老翁见他满脸疲惫的样子,就招呼他上桌一起吃。李宏婉辞。老翁勃然生气道:“你看这些菜能吃不能吃?能吃,你就吃;不能吃就算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样?为了不惹老房东生气,李宏只好照办了。说实在的,这时的他最好什么都不要做,连饭也不要吃,直接躺到床上睡一觉才更好。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他后半天的工分为零,他将会连养活自己也困难了。
李宏所在的下坑村,与浙江交界,鸡鸣声可闻两省三县。村与村之间没有公路,只有山道,但往来的村民、商贩却不少。于是,在这古老的山道上就滋生出了独特的民间文化。比如,在他进村的必经之路上就有这样一些景观文化:一个位于牛头山,据说解放前常有土匪出入的“通天洞”旁,竖着一块木牌,上书“非匪莫入”,以此警示攀爬之险。在距此不远的山坡上,不知是哪个公社或护林单位用锄具刻出一副巨幅对联:“门对青山千古秀,心向公社万年青。”最有意思的,是在路边供人们驻足休憩的亭子里,荟萃了各路高手的图文墨宝。其中,就有一首不知是哪位过客用木碳挥就的打油诗,令人印象深刻:“高山有好水,瓶中有好花,人家有好女,无钱想不她?”
这一带民风淳朴,仍保留着古时候的一些传统习俗。闲暇时,村里的年轻人时常聚在一起舞枪弄棒,切磋武艺,既是体能锻炼,也是娱乐。李宏生性好动,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他通过耳濡目染和虚心求教,也学会了一些招式套路,比如“刀拳”、“子午拳”、“战四门”、“仙人献茶”、“峨嵋功力”、“罗汉拳”等,开始只是为了好玩,但后来却成了他强身健体的保留项目。
在接受再教育期间,也有令他尴尬的地方。比如,在地里干活,休息的标志是抽烟,而他不会,只好闷头干活;当地的年青人说话很粗,也很黄,让他这多少读过几年书而又未谙世事的白面书生觉得无地自容。
这里的女子也很开放,尤其是结了婚的少妇更是很少顾忌,她们可以随时掀开衣襟,露出白净丰满的**给孩子喂奶,也可以随便“调戏”未婚少男。
一个雨天的下午,李宏正在医疗站里同赤脚医生聊天,冷不丁,一个少妇的头就插进了他斜倚在柜台上的臂弯里,弄得他当场就赤红了脸,慌忙抽手不迭。
村里的茅厕,基本上是一户一个,但因为不少人住的是当年没收的地主的大宅院,所以厕所也就连在了一起。基本结构是下面放一个大木桶,上面搁几块木板,再围上草帘就成了。为行走和掏粪的方便,户与户之间也有用木板或毛竹连成的公用通道,所以如厕的人时常会在这里相遇。
这天晚上,李宏内急上茅厕。方便毕,刚提起裤腰走出草栅,就遇到了两个结伴如厕的少妇。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还未看清来人的面孔,就受到了她们的“攻击”。这俩少妇咯咯笑着,前后将李宏夹在当中,你推过来,我搡过去,把他当“花生米”炒,直到有人声接近才放了他。
不过,也有安静、沉稳些的,便是那些怀春的少女。她们只是站在你的门外,或洗衣的小河边陪你说说话而已。也许是那里的民风淳朴,对男女之事管束甚严,不论是纯情的少女或是春心荡漾的少妇,尽管喜欢玩闹,但始终都没敢越“雷池”一步。
在中学读书时,李宏也曾有过两个心仪的女孩。她们是他高中时的同学:一个身材高挑,瓜子脸,鼻梁挺秀,颇似混血儿,其文学素养与李宏不相上下,都是班上的佼佼者;另一位中等身材,小辨圆脸,酷似电影《王成》中的王芳。这两位女生与李宏可谓心有灵犀,但也仅止与目光交流而已,在公开场合连话都不敢说,因为在当时,男女交往是个禁区,稍有不慎,就会招致嘲讽打击,甚至被弄得臭名远扬。他们这届学生,也只有在毕业聚餐那天晚上,男女同学才真正放开压抑已久的情愫,你给我夹菜,我给你递烟地放纵了一回。
干农活是辛苦的,考验是严峻的,不论是严寒酷暑,还是艳阳淫雨,总有干不完的活。夏天汗水涟涟,衣服都成了盐碱滩;冬天皮肤皴裂,还得迎着刺骨的寒风去出工。有一次,李宏和队里的几个社员去十几里外的一个农场挑碳。在不足1米宽的山道上,挑着一百多斤重的木碳,行走十分艰难。李宏是第一次干这样的活,一不小心,架在肩上用于分担重量和支撑担子休息的木拐捅到了路边的岩石上,反作用力将他连同肩上的担子推下了路基。还好他反应敏捷,迅速抓住了路边的灌木丛,才幸免于滚落到河沟里的悲剧。而那担辛苦半日,从远处好不容易挑来的木碳,则散落水中,顺流而去。人是脱险了,轻松了,但这趟路也算是白走了。
山村的生活虽然艰苦,好在李宏的人缘还好,他在这里结交了几个青年朋友,尤其是与郑邦华、吴俊琪两个小伙子走得很近。
郑邦华浓眉大眼,国字脸,一米七八左右身材,农活样样精通,为人纯朴善良、乐于助人。李宏的田间农活基本是在他的指导和帮助下完成的。
吴俊琪,细眼圆鼻,笑口常开,虽有些圆滑像,但待人热情真诚。李宏做饭烧的柴草和日常食用的蔬菜,基本是在他的帮衬下解决的。农闲或雨天不出工时,他也时常来陪李宏聊天解闷,使他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劳作和生活。
期间,也有令李宏感到愧疚的事情。比如有个名叫何秀的青年因为准备结婚需要报纸裱糊新房,希望李宏回城时帮他弄点。李宏也的确为他询问过,但没有如愿。此后,何秀见到他就跟陌生人似的。李宏从没想过旧报纸对准备结婚的农村青年是那样的重要,更没想到没弄到报纸的后果会是这样。他倒不是特别在乎何秀对于自己的态度,而是对自己未能尽力帮助他人而感到自责。
再一件让他感到愧疚的事,是他曾想为村里引进种蘑菇技术,为当地群众增加一些收入。他的建议得到大队委的支持,并专门拨出化肥供他换取种菇所需的重要原料——牛粪。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基本备齐了种菇所需的材料,但就在即将开始试验之际,一个意外的消息使他中止了这项工作,也因此而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