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浪子佳人
“虎叔叔,今儿这越凰舟怎么没什么人呢?”
锦衣华服的少年摇着折扇子,吊儿郎当地身后跟着一众凶神恶煞。
‘饭都没得吃了,除了你这样的谁还有闲钱来这花月场寻自在?’
龙舟旁边的小乞儿翻着白眼,抠脚。
“那不是正好,公子您今天不花一分钱就可以包场庄姑娘了。这些日子不好做,咱们鱼龙帮也好省些钱不是?”
少年身后瘦狗一样的中年人谄媚地笑着道。
“胡说!我何某人何时何地介意过这些身外之物,虎叔叔还不掌嘴。”
锦衣少年笑着拿扇子点了点中年人的黄脸。
那黄脸汉子赶忙点头哈腰地扇着自己的老脸,四十年的沧桑变卖时一点也不值钱。
华服少年哈哈大笑,不顾身后黄脸汉子脸上的肉痛,随手就把腰间悬挂的钱囊扔到了小乞儿的缺口瓷儿里,这准确度乃是小公子从小弹夜明珠练出来的。
小乞儿这才意识到这位“栖梧郡第一大混蛋兼败家子”何知猎何大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当下白眼也不翻了,响当当的就是三个大响头,从撞击声来判断只赚不亏。
越凰龙舟可算是栖梧当地一流的乐舞团,凭着红牌越女的轻灵嗓音在这宁水湖四家乐团里站稳脚跟不算,甚至还后来居上知名度远超另外三家,这也是为什么江南道七郡都闹饥荒风月场客源稀缺,而越凰龙舟涛声依旧。
“庄姑娘,你说这午燕朝是不是快完了,怎么我向内跑粮食,太守大人转手就给我又卖给大魏了?”
龙舟点着犀角香的二楼雅间里,何知猎独自啖着荔枝叹气,以悬梯式架在空中的楼阁上,那位掩映在白纱中的庄姓女子静静聆听。
隐隐可见楼外饥民的哀鸣声。
“想我堂堂鱼龙帮新任帮主,刚想做一番大事,就被李先忠那狗屁昏官敲了闷棍,辛苦的紧啊。”
何知猎伸起懒腰,看那红润的气色可是一点也不似心忧之人。
庄姑娘刚想出言安慰,就听见细细的呼噜声已经响了起来,何知猎的脸埋进盛着金桔的果盘里。
“公子原自北王家,何需心恋作南臣?”
越女抚琴,一曲和缓的安眠曲悄然响起。
半晌。
何知猎摇头晃脑地抬起头吧唧着嘴,道:“今儿这乐师也是没吃饱饭?怎么都是姑娘一人弹。”
越女沉默不语,只是继续弹奏。
“回公子,樊师傅、龙师傅家里人都遭了饥荒。”
越女身旁的侍女伏在地上,恭敬地回答。
何知猎哑口无言,只是摘下脖子上悬着的紫玉埙吹奏起来。
浑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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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气的低音里藏着深深的悲怆与幽婉,以至于龙舟停泊的宁水湖边,尽是这一曲伤感。
要叫别人知道这乃是栖梧第一纨绔的吹弄的话,怕是都要惊叹一番——“这龟孙子还挺会矫情的!”
那何知猎乃是何许人也?
栖梧天桥下说书的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把何大公子的“傲人事迹”编成章回体说上个七天八夜,直说的听众恨不得赶紧重新投胎,好去体验体验这纨绔的声色犬马。
可是单论一般膏粱子弟,这江南道是出了名的皇上乡,高官王侯是一揪一大堆,但听众们的耳朵为嘛就偏偏缠上了这小小鱼龙帮何知猎何小公子?
就是一个字,人家“浪”!
别人花钱上窑子,非得找个红漆栏杆团龙倚门的蜀绣单阁子,好显摆一下自己的万贯家财。
何知猎说这俗,于是他就在一楼大门扇那里跟一群土人嗑瓜子讲荤段子,有一回儿某个不认识何大公子的女财主好偏口,偏要与何知猎拉楼上座,何知猎当场掏出几张千两庆丰祥银票砸在那肥婆脸子上,把同桌刚才炫耀自己骑过女人的土人臊得吐血。
栖梧郡好山好水女子更是温婉巧人,有些官二代便羽扇纶巾,天天守在那甜池桥上,每逢美女就喊上两句自己花大钱买来的好诗,还真有些人靠这个抢了好多小妾。
何知猎不这么干,他明码标价自己家里收“诗”,落魄书生万人空巷轰动一时,都踹了一身铁打傲骨,煮字去换了赶考盘缠。
此后何知猎每遇见有人念叨诗句勾搭美女,他就领上恶仆“狩虎狗”,叫他虎叔叔问问那小子有没有侵犯他诗的“版权”,要是犯了那对不起,他必须帮你收你的尸,而且问之前照例是主仆二人先上手打一顿。
最有名的一次是揍了号称“财塞长江”的大富贾杨中焕家的小儿子,杨小公子游玩栖梧,见这美女遍地、胭脂染江的奇景,当然不能免俗当圣人,于是就看上了当红楼的头牌“织线海东”赵线东,可是人家非三类不见,非女子不见、非处子不见、非午燕人不见。
乃是乎有人称这位红牌怕不是个女娇娥,杨小公子自然好奇这女子真容,于是登楼赋诗“千层楼高住,人道玉娥媚,我谓分桃子”,直说这赵线东是个假娘们。
风采无双的杨小公子不知道此地规矩,台下就坐的何知猎眯着眼就把手里的核桃狮子头砸了出去,当时杨小公子脑袋就开了花,然后一群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边大喊着“有没有侵犯我家公子的版权?”,一边拳拳到肉生生把小公子破了相。
事后他爹巨贾杨中焕居然只说了句“流氓地痞,不屑与之争。”,没有打上何家门来,这种大人物都不敢招惹这地头蛇,哪有人还有一较之力?所以之后在栖梧的风月场上再没人敢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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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诗。
何知猎“栖梧第一大浑蛋”的名头也越来越响,自他爹前帮主何晏死后,更是无人敢捋其须。
这样一个没心没肺败家祸国的大流氓,也会伤心?
栖梧地界的人肯定感慨地摇摇头,叫声见鬼见鬼。
“见鬼见鬼”,小乞儿掂着钱袋子道。
埙曲与琴音的齐鸣慢慢停止,楼舟上的人们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喧嚣。
“栖梧虽大,却连我听曲儿的地方都快没喽。”
何知猎打着酒嗝,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醉醺醺地继续说:“公子我今天才知道天桥下说书的老瞎子饿死了,我揍过他好几次,天天给我泼脏水不打他打谁?揍了那么多次都没死,一下子居然就饿死了。好啊,饿死了好啊!今后可没人再吹你小子咯。”
“公子您醉了。”越女停下手。
“小爷我败光家财,换得粮车如龙入江南!到如今依旧横尸遍野,我不醉何人醉?”
何知猎躺在地龙红毯上,酒水在黄花梨桌木上滴下。
越女没有回话,何知猎在她这里的样子离外界传言的相差太远。
“老班主打算把你嫁给谁啊?”何知猎不知是清醒是混醉道。
越女心中一惊,苦笑着道:“真是瞒不过公子呢,奴家怕是要嫁到魏朝去吧,班主婆婆也是没办法。”
“嫁什劳子戎狄辈!哦,不对,嫁什么大魏,不如我娶了你罢。”
何知猎挠着肚子,言语不清,放浪粗鲁。
越女低着眉,似是不满少年的轻浮,说道:“公子莫要说笑了,奴家还是要嫁个正经人家。”
何知猎狂笑不止,最后肚子都笑疼了,道:“听说吴越国庄氏有七绝,我只见你这藏刃于音之一绝,未听说过还有一绝相夫教子,甚有趣!”
“公子既然未亲眼见过,又怎知奴家不会相夫教子。”越女略带恼怒地回击。
何知猎突然不笑了,爬将起来,淡淡地道:“那庄姑娘为何不肯为我相夫教子?怕我这半江湖半朝廷小子不成。”
这一声可一点不似醉酒之人,庄小岚不觉愣了愣。
何知猎继续向前迈去,很快踏过龙舟班主标定的不准入红线,掀开那遮了三年的白纱帘幕。
越女静静地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何知猎好像突然又醉了,晃晃悠悠地倒在女子怀里,然后拉着越女水袖,二人倒在垫子上。
轻轻吻住身体有些僵硬的越女芳唇,越女听见何知猎似醉似醒地念叨着:“这下子造反死了也值了。”
龙舟外,十六面鱼龙鼓开始敲响!蛰伏在郡守府的八千鱼龙帮众开始强行闯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