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庸人自扰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恩公！”王胜一急忙说道。

那恩人非常不耐烦的对他说道：“不要一口一个恩公的叫我，我说过，我救你不过是一时兴起，不需要你感恩，你还来做什么？”

王胜一又“噗通”一声跪在那恩人面前，磕下了头：“我想学武功！”

那恩人还是坚持不受礼，迅速撑起棍子闪到一边。

“我说过，我不收徒，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王胜一见他仍然如此坚决，看来确实拜师无望了。

回想到四岁求学，在那里被有钱人家的孩子讥笑打骂，先生也当作不知，直到自己显露天赋可能会有前途，才让那些人收敛一些。

以为自己可以沿着求学这一条路一直走下去，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成为王大人，再也没有人瞧不起自己，爹爹也不用一天到晚小心谨慎跟人陪笑脸，妹妹也可以想吃什么好点心就能买什么好点心。

直到董天福又给他上了深深的一课，关于人生的一课。

穷家小子，要考秀才，可以靠自己，考举人，也可以靠自己，甚至考进士，也可以靠自己，但是成为王大人，也不一定就没有人瞧不起自己，比如董天福之流。

一个想得太深远的人注定没有快乐，王胜一就是这种想得深远的人，他饱读的诗书典籍让他有了许多的参照，他的前路似乎自己都能看到。

可以成为王大人，运气好可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运气不好，身首异处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还不如当一介平民，像爹爹那样，虽然不大富大贵，三餐一宿还是有的，只是不能像爹爹那样见到武力混混没办法，他这个年纪想到唯一的方法就是学武功，自己保护自己。

可是，这位恩公不收自己，可能自己实在太差了吧。

在读书上王胜一还没有被人嫌弃过，可是想习武却让人如此看不上。

想到这一层，王胜一不禁放声大哭，磕下的头也不抬起，眼泪一滴滴在山洞的地面上洒下。

“哥哥，你别哭。”一双小小的手想要扶起他来。

是星儿！他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

他抬起了头，有点不好意思，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

星儿扶起王胜一，向那恩人道：“爹爹，你为什么不收这个哥哥当徒弟，他力气大得很，也不怕鬼。”

“我不光不收他，我还要杀了他。”那恩人似乎下了决心说道。

王胜一心头一惊，看向那恩人，他也用眼睛盯着自己，眼神中杀机尽显。

“恩公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已知道我的藏身之处，而且三番两次来找我，长此下去，我这个地方被人发现是早晚的事，今天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与其我另找地方，不如杀了你，一了百了。你也不要怪我，本来你上次就应该死了的，你就当上次我没救你吧。”

说着就举起手中双棍，要下杀手。

星儿急忙拦在他的面前，抓住他的手，急道：“爹爹，你不要杀这个哥哥！”

王胜一也急忙说道：“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恩公您的存在，我只是想学武功，想保护我的爹娘和妹妹！”

“哦？你不是读书人么？好好读你的书就行了，学什么武功，况且你身材瘦小，不是习武之材。”

那恩人看看女儿急切的面孔，又看看这个脸上手上都是黑灰的孩子，举起的双棍又放了下去。

王胜一当下把自己怎么样求学，怎么样赶考，怎么样和董天福探讨，怎么样看到试题，以及自己为什么要学武说给那恩人听。

他说道：“我要放弃仕途，不想做读书人了，我只想做个普通能自保的人。”

那恩人听完哈哈大笑道：“可笑可笑。”

王胜一愣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可笑。

“真真正正的庸人自扰！你是当官了还是做宰了？远的有韩昌黎‘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近的有青惠烈公击登闻鼓，自缢鼓下，你有什么可跟他们比的？也配谈放弃仕途？你有仕途么？”那恩人厉声喝斥他道。

韩昌黎的诗他是知道的，青惠烈公见龙阳县民苦于苛政重赋“啼饥之子妇，悲于室中；号寒之老赢，嗟于道上。”冒越呈诉状之罪名，向洪武帝连上三疏，均石沉大海；伏乞见驾，被挡殿外；跪禀高官轿前请为代奏，亦遭拒绝。于是系疏于发髻，自缢于登闻鼓下。

王胜一听了这番话羞得满脸通红。

这段时间他一直纠结的问题受这一顿臭骂，心中豁然开朗。

是啊，读书人能拯救黎民于水火才是最高成就，他王胜一现在家庭都没能回馈就闹着要成为普通人，难道现在自己不是普通人么？难道能比得上诸多先贤么？

他不禁为自己自视甚高而汗颜，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他心服口服，一下跪在那恩人面前道：“多谢恩公教诲，我实在错得厉害！”

那恩人见他如此态度，脸色才稍为缓和。

“看你如此愚昧，断成不了那大奸大恶之人，我给你两条路选，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就和我们一起在这里老死。”

“好啊好啊！！”星儿听到这话，开心的拍着手掌道：“哥哥，你就和我们在一起吧，这样我爹爹就不杀你了。”

王胜一起身道：“既然恩公不愿收我为徒，那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恩公怕的就是我说出你的藏身之地，我以我不值一提的人格担保绝对不会有此事。”

“我尚有父母在世，不可以就这样消失在世上，不是为人子的做法。如果恩公真的不放我，那恩公你就杀了我吧！”

“哼，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了你？”那恩人见他如此倔强，冷笑一声道：“我不杀你，我也不放你，要么你来杀了我们你再出去。”

他转身对星儿说道：“星儿，爹爹要练功，你还是自己去做饭啊。”

说完，闭上眼睛打坐起来，再也不看王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