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杯酒品春秋
国子监,又称“太学院”,是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和行政管理机构,其实也就属于一个清水衙门,除去一年到头只有那么几个月要去全国各地组织各地的学子和寒士们进行科举考试,除此之外基本上就没啥活了。
在国子监的一间清静小屋内,做为东道主的国子监左祭酒温道庭大人给张镇林倒了杯自己私下里珍藏多年的杏花酒。在京畿一带,杏花酒这是极出名的,特别还是那种用特殊手法酿制的,更是杏花酒中的极品。像温道庭手中拎的这壶,名叫“杏儿香”,那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这种酒原来产自江南,南楚尚在时,江南地区一直做为皇贡进贡给楚皇,寻常百姓莫说喝了,就是闻那酒味,也极难闻得着。只不过如今南楚湮灭在了大冀国的铁蹄下,这种酒也开始在冀国各地流传开来,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寻常百姓,对这种佳酿都爱不释手。京畿之地紧挨江南,自然是第一个受益者。
张镇林与温道庭是多年的好友了,对于老友的脾气,他可是了如指掌。见这个嗜酒如命的老友居然肯主动将这被他视为“爱妻”的杏儿香给拿出来,张镇林原本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心情一下子缓和了大半。要知道,以前问他讨点酒喝,可就跟要睡他媳妇一样,一直舍不得拿出来。
看着温道庭那副乐呵的模样,张镇林可清楚他此刻内心估计免不了一阵心疼。张镇林轻笑一声,也不跟他客气,拿起给自己倒的那杯酒便一饮而尽。
张镇林把空杯子递给温道庭,示意再来一杯。温道庭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割爱再给他倒了一杯。张镇林一边慢饮着,一边问道:“温老鬼,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温道庭把酒壶放下,叹了口气,道:“老张啊,我可不是故意拦你,我这是在帮你啊。”
“帮我?”张镇林愣了一下,好奇的问道:“帮我什么?”
温道庭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道:“我知道你曾经和颜相还有些交情,所以此刻才出面想替他求情。可你已致仕多年,如今朝廷这么多年来的风云变化,早已不是当初咱们的那个时代了。”
“你要知道,这人力可不能跟天斗。颜相会有今天的下场,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当中的因果缘由牵涉之深,可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如今你一味的头铁往里钻,只会惹来圣上的不悦,到时候龙颜震怒,你岂不是要白白丢了性命。”
张镇林表情凝重,给自己倒了杯酒,冷笑道:“我的命,早在五年前就应该没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温道庭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只是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其实早在祥和元年,因为卫恒的“横空出世”,颜相才顺应大局组建内阁分化权力;这一点就已经触动了圣上的逆鳞。只不过当时圣上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对西蜀、南楚的战争上,此事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下初定,身为“开国”功臣,颜相将权力运用到了极致,应证了那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切我们可都看在眼里。”
“我私下里也曾找他聊过,劝他明哲保身,见好就收,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不能收手,他没被权力所蒙蔽,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要用这种几乎自掘坟墓的手段来打破现有的朝廷病态,他要为破除这个官场一切陈规陋习,要为天下读书人开一条通天大道。”
张镇林听罢选择沉默,他一开始虽然很不理解同为中兴名将的卢剑升为什么会帮助卫恒,更不明白前半生以“洁身自好”著称的内阁首辅颜重惯为何会干出那些大逆不道之事来,毕竟这事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这事一出牵扯之广甚至让整个朝廷都伤筋动骨。
颜重惯要改变当今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当今圣上要想稳住基业,做那真圣人,就绝对要向他们开刀。这件事,就仿佛是两个人约定好了一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此次温道庭看在与他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份上,也算给他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甚至当中还有些需要避讳的不能言明的密话,当然,这些话不能说的太明显,只能自己细细品味。他相信以张镇林不输自己的官场阅历,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见张镇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温道庭立刻趁热打铁的说道:“这件谁来干都能惹上一身骚的事,让卫恒来处理,看来这个读书人,就是他们不谋而合挑选出来的。”
温道庭此时略有些伤感的说道:“此次扫除颜党,卫恒先斩后奏,既用上了尚书省的权力,也动用了门下省的力量,若非那日朝会上圣上的那番言语,谁能想到这期间居然是圣上特权的。想想也是,若没有准确而灵通的消息,卫恒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剪除了颜党所有势力,颜党众人根本来不及应付,有的甚至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稀里糊涂的就给关进大牢了。”
“颜相一死,中兴年间的在朝老臣,可就只剩下我这老头子一个了。”
“温老鬼……”
温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庭略显感慨,张镇林也触景生情,想起了四十多年前四人在翰林院初识之时,那时候的众人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好不风流快活。随后四人同时进入六部,分别担任除兵部、工部外其他四部待郎,中兴年间,温道庭第一个从六部出来,进了国子监当司丞,再到如今的左祭酒。而张镇林则一生都留在吏部,直到致仕还乡……
温道庭突然间又说道:“其实圣上不愿见你,多半还跟当年的“陈谦案”有关,那件事导致你丢了尚书令的帽子回家颐养天年,圣上虽然不说,但心里面对你还是挺愧疚的。他不愿见你,是不愿再想起当年的事。况且你不在京城待着,非要回晋南老家,圣上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哎,都过去了。”张镇林摆了摆手,阻止老友继续说下去。他站起身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道:“当年那事我谁也不怪,就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既然颜相能够舍身为天下读书人证道,老夫当年做的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罢一饮而尽,大喝一声:“痛快!”
张镇林放下酒杯,继续说道:“温老鬼,我怎么听说自从我致仕之后,你就再也没在朝堂上说过一句话了?这可不行啊,有些决策性的事情你该说还得说啊,当今朝堂上你可是主心骨顶梁柱啊。”
“那些都是老年历,不中用了。”温道庭连忙摆了摆手,感慨道:“如今颜相伏诛,一些与颜相有关联的人都被革职查办了,可为什么我还好好的,圣上不就看中了老朽身后的数千寒窗学子吗。”
“不说了,喝酒。”张镇林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笑道:“温老狗,今日老夫是颓丧而来,乘兴而归啊。你能给我透露这些底,也不枉我们相交多年。颜相的事既然是他自愿的,我也就不搅和其中了,省得惹来一身骚,对上对下都没好果子。幸苦积攒来的一点薄情,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舍去的。”
张镇林痛快的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还想再倒一杯,而这时温道庭这时却一改常态,忙抢过手中的酒壶,怯怯然道:“不能再倒了,都喝大半壶了,给我留点吧,就一点。”
“你个老鬼……”张镇林摇了摇头,只好将酒杯收回,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抠啊,再不喝,这酒就没人陪你喝了。”
温道庭看了眼被自己藏掖的还剩小半壶的“杏儿香”,喃喃道:“是啊,以后就没人再来我这里讨酒喝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