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福气

听见别人的恭维话，曹庆忠有点蒙，「福气」这两个字，一直和自己都是不沾边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回领导的话，只好羞赧地笑笑，顺带着也打量一下站在领导身边的曹正星。不知不觉，儿子已经玉树临风了，一米七八的个子，宽宽的肩膀，挺拔得像树一样。

他在那一刻，有了一种醍醐灌顶般的觉悟，也许，是时候放下了？不再去找曹正河，而是把精力都放在这个出息的大儿子身上。

这些年来，在慌乱无章的家庭生活里，这个孩子已经默默地长成了眼前这个高大又出色的年轻男人。曹正河现在身在何方、是否尚在人世，他全然不知，但眼前的曹正星却是实实在在站在自己眼前的。

曹庆忠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李静容，出门的时候有点急，她领口的一边没被完全地翻下去。她丝毫没有注意，柔软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曹正星。曹庆忠觉得，此时此刻李静容似乎也被同样的感受包围着。

他们夫妻俩被曹正河的事情折磨了小半辈子了，过去的这么多天里，却从来没有一天是完完全全为了曹正星的。曹庆忠心里有惆怅、有歉疚，还有与有荣焉的感动。

这个时候曹正星系里的辅导员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盒刚从外面蛋糕店买的蛋糕。辅导员口气热烈地说：「今天还是我们小曹同学的生日呢。咱们要好好给他过个生日！」众人纷纷叫好。

可后来领导提议，还是先开表彰大会，大会结束后，让戴着大红花的曹正星亲自切蛋糕。正好校广播站的小记者们也在，到时候再好好地给曹正星拍几张生日照。

曹正星对领导的安排很满意。曹庆忠和李静容从来没有为自己庆祝过生日，更别提蛋糕了。

从后台走向舞台中央的演讲台的时候，曹正星的心里澎湃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希望和热情。

台下掌声雷动，他看着被安排坐在观众席前排的父母，他们都望着自己，脸色有动容的神色。曹正星确定，此时此刻，他们应该都忘记了曹正河，他们只想着曹正星。

他定了定神，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开始念自己的发言稿。会场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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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极了，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

曹正星的讲述越来愈流畅，他也越来越自信。到了后来，他已经不用看发言稿了。他目光灼灼，凝视着前方。他觉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真的是太好了。这会是自己全新的开始，也许，也会是曹家全新的开始。

他不知道曹正河现在身在何方，这些年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孤独地活着。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也会永远在心底想念他。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这个家庭是时候放掉一些东西向前走了。

曹正星的演讲结束，掌声雷动，轮到校领导做总结发言。曹正星像只忠心耿耿的小猎犬一样，坐回辅导员的身边。领导的发言结束后，接下来，就是正式授奖的环节。他将在父母的注视里，从区领导的手里领取年度优秀学生奖，然后他们会一起回到后台的办公室里，切蛋糕，庆祝自己的二十岁生日。他想着，被愉悦的幸福感包围。

可那个蛋糕最终还是没有切成。就在领导的发言还有一点就要结束的时候，曹正星注意到了从礼堂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他猫着腰，顺着墙边一路遛到座位的第一排，然后他向坐在最旁边的一个人耳语了什么，内容又很快被传给了曹庆忠。

曹庆忠的脸色在一秒钟之内骤变，他没说什么，拽着身边不明所以的李静容，跟着那个来传话的人，一起快步离开了礼堂。

领导的总结发言完了，主持人说，下面有请获奖人曹正星同学。曹正星站起来，在掌声里一步一步地走到舞台中央。他从领导的手里接过奖状和证书，然后保持姿势，让台下的摄像师拍照。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笑，他也不确定主持人接下来是否还说了什么别的，他的心慌得厉害，握着奖状的手也在微微地发抖。

他望向台下，鼓掌的人少了两个。只剩下两个空空的座位，在前排的中央，像两颗门牙被打掉后留下的黑洞。

大会一结束，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自己的父母。正巧麒城刑警队一名姓李的刑警也在找他。见了曹正星，他神色激动地说：「曹正星同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弟弟曹正河被我们找到了。他现在正在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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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母已经赶过去了。」

曹正星的心里升腾起火山喷发那一刻般巨大的震惊，他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跟着李刑警走。他坐进李刑警的车子里，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他其实真的很想知道，插着二十根燃烧着的生日蜡烛的蛋糕，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他知道他是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了。

十六岁的曹正河是在五天前，被人发现晕倒在麒堇高速公路旁的农田里。当时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着一个看起来五、六岁左右的男童。发现他们的是一个过路的卡车司机和他的妻子。

当时正是拂晓，周围很静，路上也没几辆车。夫妻俩本来正聊着天，可妻子觉得自己有点犯困，又不想睡，就把车窗摇下来想吹吹风，却隐约听见了像是有小孩子大哭的声音。丈夫检查了一下，他们后面没车，就稍稍放慢了车速，果然离那个声音越来越近。

妻子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她从窗户里望出去，就看见路边的田里像是躺着一个人，那人的身边还有一个大哭的小男孩。妻子惊慌地叫丈夫赶紧停车，丈夫说高速公路不能停车，妻子掏出手机报了警。他们又开了一段路，在最近的一个服务站停了车，等着前来出警的警察。

警察赶到后，夫妻俩坐着警车，回到了他们听见孩子哭的那个路段。已经没有孩子的哭声了。

妻子指天誓日地说：「绝对不会错！我家里也有个六岁的孩子，我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对孩子的哭声特别敏感。当妈的都听不得孩子哭。」而且她确定，听到的哭声是孩子害怕或者痛苦时会发出的哭声，不是耍赖闹脾气的那种。

民警把车停在紧急车道上，打开应急灯，然后两名民警都下车去找。顺着卡车司机妻子指的方向，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终于发现了田里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民警赶紧过去查看，两个人都还有气，大的那个脸上、胳膊上有瘀青，手上有不少旧伤口，看起来像是晕过去了。小的那个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大事，应该只是哭累了睡着了。警察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孩子盖上，赶紧联系了救护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