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失忆
医生也告诉曹家夫妇：「人在经受了巨大的创伤后，会出现自我保护性的失忆。这个失忆可能是暂时性的，也有可能是永久性的。现在他和家人团聚了，你们家里人要多给他温暖，也许他会慢慢回忆起来的。」
李静容点点头，心里想，如果真的是地狱般的经历的话，那么永远想不起来也是好的。
曹庆忠显然不这么想，他三天两头往警察局跑，打听关于九叔案的进展，说查出来这个人的身分以后，一定要通知自己。自己要活剐了他。当然，最后这句他没敢说出口。
曹庆忠不再四处打零工了，他找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当年他全国各地东奔西走寻找曹正河的时候，曾经出过一次小车祸，左腿膝盖受了点伤。送快递总是要楼上、楼下地跑，遇到没有电梯的旧楼就得爬台阶。曹庆忠的膝盖最后还是撑不下来，所以送快递的工作也只勉强做满了一年。
他试着联系过多年前在海鲜市场里认识的老朋友，想看看能不能找找路子，再做点卖海鲜的生意。联系上的几个人中，有能力帮助他的有两个，一个下个月就要和全家一起移民去澳洲，另一个也早就不做水产生意，改做建筑和房地产了。他给了曹庆忠一个写字楼的地址，约他来见一面。
虽然明白今非昔比，但看到当年在市场里叫他「曹大哥」、刚入行的小弟，现在已经成了身价千万的老板，曹庆忠的心里还是不免怅然。他手足无措地坐在冷气开得很足的豪华办公室里，觉得自己虽然早就不卖海鲜了，可身上还是有自带的臭鱼烂虾味道。
做生意的事情还是没有谈成，小老弟很同情曹大哥的遭遇，当年为了找曹正河，整个市场里的人家也都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小老弟手底下有活，可都是在建筑工地。
他担心曹大哥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干太重的体力活，就说自己小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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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营一家租车公司，可以帮曹庆忠联系，在那里谋得一份司机的工作。看曹庆忠一脸的尴尬，又连忙说，小河将来如果要找工作什么的，尽管可以开口。
曹庆忠谢过了他，从舒服的空调房里一步步走回烈日的曝晒里。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家，李静容安慰他：「咱们别奢求太多了。小河回来了，最起码老天爷开了眼，让咱们一家团圆，咱们这些年的煎熬也算没有白费。」
接下来的几年，曹庆忠做过不少工作，当过保安、切过菜，最后还是去一家物流公司当了门卫。那个时候曹正星已经开始挣工资，每个月至少一半的工资都补贴给了家里。
曹正河回家的几年里个子窜高了不少，腮帮子上也终于挂住了肉，没有刚回家时那种骨瘦如柴的感觉了。李静容每天变着法地给他做好吃的，像是要把这十二年他没能吃到的饭，都一下子补齐。每次到了年节的时候，耿家的人也都会带着些吃的、用的来看曹正河。
当年的被拐儿童曹正河在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只身带着六岁的耿阳从虎口逃出的事情，上了当地报纸的社会版，被感动的人有很多。社区里有家培训机构在了解了曹正河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的情况后，免费承担了帮助他完成基础教育的责任。
其实一开始，曹正河是被街道安排着去过辖区里的公办小学的。他坐在二年级六班的最后一排，高高大大的个子尽量地缩进小小的桌子里。孩子们对他实在是好奇，他们从未见过这么高、这么大的二年级学生，于是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偷看他。老师总得提醒，而且老师讲的拼音和乘法口诀曹正河也完全不会。
社区和派出所的人刚安排他来学校的时候，学校的老师曾经简单地考过他，听写汉字，他也是能写出不少的。算术题也可以做，但是他没法写出具体的步骤，只是直接心算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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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二年级的老师在放学后温柔地问他，既然没有上过学，那是怎么学会写汉字的，他说是看电视学的。电视里的人说话，下面有字幕，他就是那样学会的。
老师对这个比自己只小十岁的小弟很是同情，想尽可能地帮助他。可仅仅过了不到两周，就有班里的学生家长来找学校投诉，说安插一个这样情况的人到班里，只会让其他孩子分心。他说他们也不是没有心肝的人，对于小曹的情况也表示了同情，但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曹正河在学校的两周也并不快乐，总是独来独往，很多对于其他小朋友都早就是常识的东西他不懂，比如进门要先喊「报告」、回答问题要先举手之类的。每次做错，就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对着一屋子的小孩子，他也不能生气。课间的时候，没有人和他玩，他只能侧过头，通过窗口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慢慢地叹出一口气。
在培训机构里，情况好了很多。老师是一对一地教他，曹正河脑子很灵活，一年的时间就学完了小学的所有课程，初中的三年也是只用了大半年就学得差不多了。唯一头疼的科目是英语，他实在是不行。学了好几年了，还是停留在「hello!howareyou?」的层面。曹正星给他买了很多英语辅导书和cd，也没多大用处。
曹正星鼓励他再加把劲，好好学几年就可以参加高考了，而且有位企业家已经出面说明，将来曹正河上大学的所有费用他都包了。可曹正河说自己不想再上学了，他只想快点出去工作。
曹正河对曹正星说：“我想出去学门手艺，学什么都行，我只想快点找到工作搬出去住。”
不想呆在家里，不想靠别人，不想连累人，只想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说他们也不是没有心肝的人，对于曹正河的情况曹正星也不知道怎么弄，但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