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二）

朝阳观坐落在淮南道舒州府境内，占据整座天柱山。山门四座，分为东南西北，常年为结节封闭。世人皆说：“南门无修士，东门有仙尊。”结了金丹，修成人仙，可以由东门进入朝阳观。而观中招募的仆役只能由南门进入，哪怕你是王孙贵胄也不能例外。

进东门，有一道陡峭的山阶，直通朝阳观正殿，便是位于天池峰的朝阳殿。朝阳殿为观主所居，也是观中议事、正礼之所在。当下，朝阳观的观主和四峰长老皆列坐于殿中，等候风笑笑的到来。

“师兄，这来了个娃娃，还是个女娃娃，我们天书峰可是不会收的。”天书峰长老炎易真人率先开口。

金和真人面不改色目不移。

“你也知道，我的弟子都与我一般，过的粗糙的很，脾气也不甚温和，哪里能照顾得了一个娇滴滴女娃娃。”

莲花峰的木荣真人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也难得炎易你有些自知之明，天书峰的确不适合教养一个女娃娃，别把好好的一个天才给教废了。”

炎易真人也不生气，道：“木荣师兄说的极是，我看还是莲花峰适合，木荣师兄坐下有两个女修，细致周到，想来应该是能够教养好那个女娃娃的。”

木荣却微微摇头，“莫提荣芪荣芥那两个了，在深山里独自修了半辈子，人都疯魔了，古怪的狠，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

转身面向金和，木荣又说道：“近年来我莲花峰收了不少修士了，人数只比天池峰少了几个，我比不上师兄，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多收一个了。”

金和真人目视着木荣，微微颔首，终于开口说了话，他道：“两位师弟的难处，为兄的都懂，风笑笑也的确不适合放到莲花峰和天书峰。”

木荣和炎易喜上眉梢，同向金和真人施了道礼，道：“多谢师兄体谅！”

金和看向丹霞峰的岱青真人和迎真峰的瀚云真人，说道：“两位师弟有何意见，说来听听。”

岱青真人率先开口，道：“若以门下弟子人数来看，我比瀚云师弟多了些许。”

“何止些许，”炎易抢了话头，“迎真峰金丹后期中期初期的弟子拢在一处，也不过才八个，委实太少了些。”

瀚云真人从头至尾都是低垂着眼皮，现下终于抬起来了，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一般桃花眼多是含笑多情，但他的桃花眼却因主人心性缘故，显得冷淡萧肃了些。

“师兄们既然都不愿，那就给我吧。”

他声音很年轻，冷冷清清的，像是拨动的琴声，与他的外表很是相称。

岱青真人笑道：“其实归我门下也不是不可，但是毕竟是八岁的娃娃，莫说咱们自己，便是门下弟子，也俱是没照顾过的，诺大的朝阳观，唯有瀚云师弟你，多了些教养娃娃的经验。”

话音落，诸位真人纷纷颔首，表示赞同。瀚云真人可是亲手把一个小婴儿养大成人了，再养了一个八岁的娃娃，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此，风笑笑的去处便定了下来，诸位真人皆大欢喜。身后侍候的仆役窃窃私语：“贺甲，那娃娃如此奇才，怎么真人们都不愿意收归门下呢？”

贺甲翻个白眼，悄声说道：“多收一个弟子就要多花时间和精力去管教，有那些时间精力还不如去闭关修炼了？在真人眼里，修炼是最重要的。”

仆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收徒哪有修仙爽啊！”

贺甲又道：“所以每个峰座门下如有进了元婴的弟子，他便会马不停蹄的卸任，将长老之位传给弟子，然后自己便可以去天柱峰闭死关，真正的不理世事了。”

仆役一脸崇拜的望着贺甲：“你懂得好多呀！”

贺甲却一脸鄙夷：“那是，也不看我在观里待多少年了。快看，那娃娃来了。”

此时，和键已经带着风笑笑进了殿来。和键向诸位尊长行了大礼，风笑笑向跟木头似的站立不动，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懵懵懂懂地望着座中五人。

诸位真人先是看向和键，面如冠玉，笑如春风，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再一低头，嘴角微搐。这也太小了点，似乎比寻常八岁的娃娃矮小了不少，看着顶多五六岁一般。但是视线往丹府扫去，明晃晃一枚金丹滴溜溜的转，的确是结丹了，做不得假。一时间，真人们百感交集，五味陈杂。

四位长老缄默不言，看着甚是庄严。金和真人开口训导：“风笑笑，既入了山门，日后便是我朝阳观弟子，望你日后勤修苦练，早日证得大道。”

此时，受训弟子当行拜礼，应答师命，但座上真人默然等了片刻，眼前的娃娃仍是呆呆傻傻的模样，委实有些尴尬。

真人们也不好和一个娃娃计较，金和继续说道：“今日允你拜入迎真峰瀚云真人座下，日后以师为尊，同登大道。上前来，拜见瀚云真人吧。”

和键实在不忍见她这副呆傻的模样，随手牵起风笑笑的一角衣领，连推带提溜，将她带到瀚云真人面前，笑着说道：“师妹，快向瀚云真人行拜礼吧！”

风笑笑抬头看看瀚云真人，又看看旁边的和键，似乎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又发起愣来，站成了木头。

一时间殿中陷入静默。

没法子，和键手上施个巧力，风笑笑便往地上一趴，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

“哇！！哇！！！”只见女娃娃趴在地上嚎哭了起来，哭得地动山摇，好不可怜。除瀚云真人之外，另四位真人吓得不轻，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和键双手一举作投降状，脱口而出：“不管我的事！”

金和真人难得给了他一个白眼，对瀚云真人说道：“既拜了礼，师弟快将你的徒儿带回去吧！”

“好的师兄。”

瀚云真人起身施礼，稍一俯身，纤长的手指将风笑笑背上的腰带抓住，如同提一件行李，轻飘飘地便将她提了起来。

瀚云真人转身离开，风笑笑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