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五）

这一日云江终于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不易，真的，太不容易了。

这个天才小师妹除了修炼什么也不会，洗漱、用饭、穿衣解衣等等，全部由别人帮忙。大概因为自己哄了她两次，因此被她格外的依恋，一应事宜只让他帮忙。

等到小师妹终于吃了点饭食，又洗了把脸，迷迷瞪瞪开始夜间入定，云江终于松了口气，坐在门外石阶上，连打坐的精力都没了。他深刻意识到，教养小师妹任重而道远。

他回到自己房里，从高低柜的顶上中搬出一个大大的樟木箱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些保存完好的道袍和鞋履，这些全是他小的时候所穿戴的，皆是素白的料子，朝阳观统一的规制。

五岁到十三岁，云江引气筑基，体质与常人无异，尚不能做到寒暑不侵，因此三季的道袍皆备着。毕竟是幼时记忆，他将这些衣物保管的很好，如今正好可以给风笑笑救急。

第二日，风笑笑只早起哭了一场，情绪稳定了许多。待风笑笑穿了他的袍子，又梳了同样的道髻，这才有了小师妹的影子。

他开始慢慢教她事情。如何称谓，如何行礼，如何穿衣，如何洗漱，就差教她如何行走了。起初觉得有些不耐，但慢慢地便从中觉得有趣了，小师妹每学会了一点，云江便觉得与有荣焉，狠有些成就感。

至于教她辟谷——

“师兄我一定要辟谷吗？我好饿呀！”

“师妹，修士结了金丹，便不需要进食了，每日打坐炼化道气，足以维持生机。辟谷可使肉身维持清净，更易被道气所亲近。”

风笑笑完全理解不了，言道：“娘亲说不吃饭饭我就不能长高高，也不能变得像她那样了。”

前半句云江理解，后半句又不懂了，脱口问道：“哪样？”

“这样——”风笑笑两手托胸，随后又两手托臀，比划出一个曲线窈窕的女子身形。

云江顿悟，想起来往日见到的仙子的确与道士们不同，心道：修士一般成年才辟谷，身形已长成，若小师妹八岁就辟谷，日后若只维持一个娃娃的样子，的确不美，娃娃仙子，世所罕见啊！

“如此，那小师妹就不急着辟谷吧，等几年再说吧。”

风笑笑眉开眼笑，云江也跟着笑起来。既然不辟谷，又要吃得有营养，好教师妹早日长高高，云江又着手在叠翠居内开了灶房，省的每日里还要老远往杂役堂去饭菜。

却说杂役堂饭菜也太难下口了，风笑笑坐在院中石桌旁的石凳上，对着一盘白菜一碟咸菜，一边吃白米饭一边呕一边流眼泪，看得云江极为不忍，遂立志要掌握烹调的技能。

没有功法？不难，藏书阁书藏万千，食书想来也是有的。

没有材料，不难，仆役自可以去往杂役堂领取，他们连菜畦都开辟了。

没有荤腥？不难，虽说他未开杀戒，但仆役们上山打野下水摸鱼，想来也不是难事。

没有厨子？想他云江道长自来天赋过人，五岁引气，十三岁结丹，学个厨艺傍身，想来不是难事。

不提仆役们上山打野下水摸鱼的欢腾，也不提云江道长颠勺翻炒的手忙脚乱，更不去关心半生不熟糊成一团的食物堆了几桶，只看看三天之后终于吃到正常饭食和甜糕的小师妹，她的笑颜是如此明媚可爱！

“太好吃了，师兄你真好！”

云江一面为她擦掉脸上的食物残渣和油渍，一面笑容和煦地说：“日后师兄会给笑笑做更多好吃的食物！”

“嗯！我最喜欢师兄了呢！”

云江甚是感动，只觉得胸腹间充满了温暖，极为满足。但他面上仍保持着平稳，笑道：“笑笑你不止我一个师兄哦，咱们师尊座下还有七个弟子，皆是你的师兄。”

风笑笑左右看去，一个人影也无，：“我没看到他们耶！”

云江伸手把她从石凳上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一边用帕子一根根地擦她的手指，一边慢条斯理地介绍那几个师兄弟。

“大师兄云湖和二师兄云波原是师尊的师兄和师弟，只是师尊先他们一步破了元婴，接替了淇云师祖的长老之位，他二位便按制改投于师尊门下。”

“我在师兄弟里行三，底下还有五个师弟，分别叫云池、云海、云潘、云汀、云溪。”

“师兄，他们人呢？”

“云湖师兄和云波师兄两年前下山修行去了，我也不知道现下在何处。”

修士进入金丹后期，金丹已满，单靠修炼是无法顺利破丹出元婴，因此多会结伴入世修行，斩妖除魔精炼修为，匡扶天道已证功德，这此过程中寻求破丹的契机。

“师兄你会下山么？”

云江摇摇头，又摸了摸娃娃的道髻，“如今我才入中期，还不是下山的时候。”

风笑笑这才放心了，又问：“其他的人呢？”

“云池和云海修符道，练字入了魔，尽日里在藏书阁里临帖。云汀云潘和云溪喜欢苦修，若无要事，大多时候都是在山间某处洞里。”

风笑笑想起父亲和她说的修仙的话本，仙人们的确是常居山洞里的，便问：“师兄，你怎么不住洞里面？”

“黑漆漆清冷冷的，又甚好住的，笑笑莫学他们。”

风笑笑似懂非懂。

“既吃好了，我带你去拜见师尊吧，请他为你定下道号。”

说去便去，云江拉着风笑笑的手往叠翠居门外行去。门外有一段山阶，直通迎真峰顶的叠翠亭，便是瀚云真人清修之地。叠翠亭东侧还有一处滴翠阁，专供真人休憩，但是瀚云真人历来苦修，从没有住过，一直住在亭子里。

往叠翠亭去的石阶又高又陡，风笑笑的小短腿才爬了两节便险些摔倒，云江便将她抱起，一路抱着前行。她也乖觉，把云江的脖子抱的紧紧的。

“师尊日安，”云江跪地行礼，又拉着风笑笑跪在旁边，教她学着行礼。

瀚云真人瞥了一眼有模有样的小徒弟，冷哼一声：“现下倒是有些样子了。”

云江颇为自豪，道：“小师妹天资过人，天生的道门中人，今日特来拜见师尊，请师尊为她赐下道号。”

瀚云真人挥手示意，让他们起身，道：“笔墨。”

云江立即趋步上前，从亭中石案上的匣子里取出笔墨纸砚，镇纸，研墨，润笔，一气呵成，手法极为娴熟，一看便是做惯的。

瀚云真人上前来，执笔一挥而就，于纸上留下“云渟”二字来。

“笑笑，以后你就有道号啦，恭喜云渟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