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董生

董生

在青州西郊一个小村里，有一位叫做董遐思的书生。

这时节正是寒冬腊月，天已黄昏，董生早早的铺好了床铺，又往炉子里添了些煤，准备暖暖屋子就上床睡觉。寻思屋里暖和起来还需要点时间，刚要点起灯火灯看会书，就听见门外有人吆喝：“董公子在家否？”开门见客，原来是同窗好友家的大管家，奉主人之命来叫他去喝酒。

董生便回手关好房门随他来到了好友家，一看人还真不少，大部分都是同学，只有一人他不认识。这时主人说道：“各位好友，今日在座的有一位想必大家都没有见过，我来介绍一下。此位先生乃是我刚刚结识的奇人，人称刘仙师，乃是一位神医。仙师还有一门绝技，就是能以人的脉象来卜算吉凶祸福。今日各位好友皆可请仙师一诊，讨几句箴言，也好趋吉避祸。”

各位也不客气，仙师也不推脱，挨个就给在座的都把了一把脉。完事落座，仙师说道：“各位公子，近日大都无灾无祸，可安心生活。只是王九思和董遐思这两位公子的脉象甚奇，在下诊脉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如此的脉象：表象是大富大贵之脉，可内中又含贫贱；显象是健康长寿之脉，可底下又伴有短命。而且这位董公子的脉象比起王公子的要更加奇怪。”

两人有些惊讶，忙问这该如何应对？仙师说道：“鄙人才疏学浅，实在参不透这其中的奥秘，不敢妄下结论，不过两位近来还是多多注意一些也好。”

说罢大伙就咋咋呼呼的开喝了。这两位一开始还有些在意，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也就放开了。心想这位说的也只是些模棱两可的话罢了，十有八九只是酒前助兴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这帮人一直喝到半夜才散场。董遐思回到家中，看到门虚掩着，心中有些奇怪。这位也是喝多了，迷迷糊糊的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准是走的时候急急忙忙忘了上锁，风一吹这门就开了吧。进到屋里，灯也懒得点，直接拿手就往被窝里摸，想试试温不温和。结果一下子摸到一个大光腚，吓得他一哆嗦赶紧抽回手来。着急忙慌的点上灯一看，原来是一个大美人趴在他的被窝里睡觉呢。那小模样长得那叫一个俊俏，两只眼睛闭着，睫毛长长的，鼻翼微动，两腮微红，嘴角微微上翘，睡的那叫一个香啊。

俗话说酒是色媒人，这董生又是一位青春大小伙，哪能经得住这番诱惑。当时乐的鼻涕泡都蹦了好几个，回身把灯往桌上一放，把手伸进被窝又开始摸起来。那手顺着美女的脊背就往下去了，等摸到屁股那位置，忽然手感变了，怎么毛茸茸的？仔细摸摸，感觉像是一条大尾巴。哎呀！莫非这是个狐狸精！这可把他吓坏了，抽手扭头就想跑。结果美女醒了，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胳膊，略略起身，问道：“公子要去哪里啊？”

董生吓得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一边叩头一边哆哆嗦嗦的说：“大仙饶命，小人不是有意冒犯，大仙赎罪，饶命啊！”

美女噗嗤一下就乐了，用手托腮，侧躺在床上问道：“我还成大仙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呢。怎么，是我这大仙长得太恐怖了吗？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董生赶忙说：“不不不不不，大仙美若天仙，小人爱您还来不及呢。只是小人刚刚不小心摸到了大仙的尾巴，冲撞了大仙，大仙饶命啊！”

美女又开心地笑了，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哪里有尾巴？不信你再来摸摸看。”说罢拉过董生的手，硬是拉着他又摸了一遍。这回只觉得跟摸自己屁股一样的手感了。也不能一样，美女的那手感肯定好得多。皮滑肉嫩，肤如凝脂，根本没有什么尾巴。“咋样？有尾巴吗？”美女怪嗲，“你还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喝懵了吧你。不知道在哪看见什么别的东西了非往我身上安。这样的诬赖人家，真是讨厌，哼。”

董生这下也迷糊了：还能真是我喝多了？也确实是喝了不少。看来是我迷糊了，这样的一位大美女，怎么可能是妖精呢，有这样的想法我就不对，这就不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想法。可是转念又一想，这位大美女是哪里来的呢？我以前也从未见过，这也够奇怪的，不行我得问问。慌忙起身坐在了床边，说道：姑娘莫怪，在下真是喝多了。只是不知姑娘是何许人也？又是如何来到在下屋内的呢？”

美女说道：“公子可还记得邻家的那个黄毛丫头吗？想来我家从这搬走得有十几年了吧。那时候咱俩还都是小孩子呢。”

董生恍然大悟：“哦哦哦，原来你就是周家的那个小女儿，小名是叫阿锁来着？”

“答对啦！”

“哎呀呀，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就想起来了。十几年不见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那时候你还是个小胖丫头，现在看你是苗条美丽，真正是一位绝世佳人了。不过你为啥你这突然跑我家来了？”

“唉，”美女长叹一声，“我的命苦啊。当年我出嫁之后，也就四五年光景，公公婆婆便相继离世，不久之后我相公也撒手人寰，只剩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那日子过起来可就难了，思来想去，我长这么大，跟我感情比较好的也只剩公子您了，于是便来投奔。结果就巧了，正赶上您朋友来叫您去喝酒，我若是贸然拜见，搅了您的酒局也不妥。于是就偷偷的来在您的房间等您回来。结果一直等了好久也不见您回来，夜深天凉，手脚冰冷，实在是挨不住就钻到您被窝里了，还望公子不要见怪才是。”

董生哪能见怪，这家伙高兴还来不及呢。赶忙说道：“姑娘这是哪里话来。既是姑娘还惦念在下，那便是我三生有幸啊。这一份惦念之恩，在下无以为报。潇潇冬日、漫漫长夜，就让在下用体温来为姑娘温暖一下身体吧。”说罢宽衣解带，瞬间脱成了大光腚就钻被窝里了。此处省略69万字。

从此董生与这美女是醉生梦死、夜夜笙歌。这样的幸福小生活持续了一个多月，董生是日渐消瘦。家里人看着也是觉得奇怪，这一天天的吃的也不少，干活也不多，按说应该越来越胖才对啊，这咋还越来越瘦了。问他是咋回事，他就是支支吾吾的推说不知道。又过了些时日，他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尤其是照镜子的时候，里面那个哪里还是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头。赶紧通过好友找到了那位仙师诊治，仙师给他把了把脉说道：“你这是妖脉啊。先前我给你说的那暗隐的短命脉象已经成了明脉主脉了。以我的经验来看，到了这个程度怕是无药可救了。”

董生听罢失声痛哭，跪地不起，请求仙师救命。仙师也是让他纠缠的没有办法，只好给他治疗一番，又是针灸又是艾灸的折腾了大半天，然后开了一副药，嘱咐道：“我这也只能是给你治治标，若论根本还是在那女人身上，她若再要与你纠缠，你可一定不能够受其诱惑了。”董生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毕竟自己已经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了。

道谢归来，那美女正等着他呢。一番挑逗之后便要求欢，董生很烦，说道：“姐姐啊，别玩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你看我这已经离死不远了。”说完把手一甩，扭头走了。美女恼羞成怒，在他身后喊道：“好你个姓董的，稀罕我的时候是你，现在烦气我了也是你。好吧，你看我怎么弄死你！”

当晚，董生煎药服下，就在书房独自睡下了。刚睡着就梦见那美女来了，两人一番不可描述的事情过后。董生幡然惊醒，就感觉身体更加虚弱了。一阵心惊，慌忙来到内室，恳求自己的妻子点起灯守着他，结果还是同样的梦境，同样的结果。次日起来寻找那美女也不见踪迹，夜里做梦却依旧是同那女子不可描述。就这样几天过后，某日早上刚起床，这位董生哇哇的吐了一大盆血，当时就嗝屁着凉了。

再来看那位王九思，这晚正在书房读书，突然不知从哪里就冒出来一位妙龄女郎。王生立马就被迷住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那自然就不可描述了。后来两人闲聊，王生问起美女的来历，美女说：“我是董遐思邻家的姑娘，我们两家曾经很是要好。我时常听到董公子提起您，对您爱慕之至，所以才来相陪。谁知后来董公子被狐狸精迷上了，天长日久便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这些妖畜甚是可恶，尤其是喜欢迷惑你们这些读书人，公子您可要小心才是。”

王生听她这样说，自然不再怀疑，反而还对她是越发的爱慕了。两人也是天天的卿卿我我、甜甜蜜蜜。时日一长，这王生也抗不住了，身体越发的消瘦。

这一夜，王生忽然梦到了董遐思，跟他说道：“王贤弟啊，你糊涂啊！跟你相好的那个女人，那是个狐狸精啊！我就是被她害死的，现在她又想去害你性命了。我已经在阴曹地府把她给告下来了，也算是报仇雪恨了。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七天之内，你在院内设摆一香案，每夜焚香，方能破此一劫，切记切记！”

早上醒了之后，想起来这个梦。便跟那美女说：“我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只怕是离死不远了。我已经看过医生，他说让我勿近女色，将养一段时日或有转机。咱俩就先消停两天吧。”

美女一听就乐了，说道：“那些江湖郎中瞎忽悠的话你也信。那寿命都是上天注定的，不到时候，终日寻欢作乐你也死不了。若是到了时候，你就是出了家做了和尚，心无旁骛、六根清净了，该死你也躲不过。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啊。”说完就坐到了王生的大腿上跟她调情。王生把持不住，还是着了她的道，事后又开始后悔，可是怎么也抵挡不住美女的诱惑。

到了晚上，王生便按照董生的嘱咐偷偷在院中点上了香。可是美女看到之后，当时就烦了，过去一把抓起香扔在了地上踩了个稀碎。这晚王生又梦见了董生，埋怨他为什么不听嘱托。第二天他只好偷偷拜托自己的家人，让他们等自己睡着了之后再把香点上。结果这夜正睡着觉呢，美女忽然惊醒了，拍拍王生问道：“你又点上香了？”

王生答道：“我这不一直在陪你睡觉呢，我不知道啊。”

美女慌忙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屋外一把又把香扔在地上踩灭了。回屋问王生：“是谁教你的这个把戏？”

王生说：“我不知道啊，可能是家人担心我的病情，去求了什么巫医神家的学来的这个法子吧。”

美女很是不高兴，坐在床边闷闷不乐。外面有家人看到香灭了，就偷偷的又来点上了。美女看到这一幕，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公子你是有福之人啊。我也不瞒你了，董遐思的死的确是跟我有关，虽然我不是故意为之，但我也是有一定错误的。现在我又来与你纠缠，也是错上加错。我想好了，我要到阴曹地府去与那董遐思对簿公堂。只是有件事还要拜托公子，就是在我离去后，替我保护好我的身体。你我虽没有那夫妻之名，但也是有了夫妻之实。望公子念这份情谊，一定满足我的这个要求啊。”说罢下床扑倒在地就没了声息。王生点起蜡烛过来一看，原来真是一只狐狸，心中很是害怕，唯恐她再回来继续祸害自己，赶忙把家人喊来，剥皮抽筋剁成碎块拿去喂了狗了。

这之后美女虽然没再出现，但王生的病却也一点也不见好。这天他躺在床上神志模糊，也不知是梦是醒，就见一只狐狸来到他的床前说道：“我官司打完了，法官判董遐思见色起意，自寻死路，活该如此。也判我故意魅惑他人，没收了我的金丹，打掉了我的修行，命我还阳回来做只狐狸。公子，不知您是否遵循了嘱托，我的身体又在何处呢？”

王生颤颤巍巍的说：“哎呀，我的家人不知道你的这番事情，已经把你那身体给处理掉了。”

那狐狸长叹一声，凄惨的说道：“也罢，我害了那么多人，如今才死，这报应也算是来得晚了。只是你一点旧情不念，未免有些太狠心啊！”说罢恨恨然而去。

自此一切如常，再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人，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只是王九思这场病差点让他送了性命，一直折腾了大半年才得以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