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连琐
连琐
这个故事的主角叫做杨于畏,事情发生在他把家搬到了泗水河畔之后。
他这新家书房邻近旷野,墙外是一片墓地。墓地里种着一大片白杨林,尤其晚上夜深人静之时,风吹过树林,树叶哗哗作响,声音跟那大海的波涛一般。
这夜他正在灯下苦读,阵阵风声带来凄凉之感。忽然就听到墙外有人吟诗:“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就这么两句,翻来覆去的念,声音凄凄惨惨。仔细听听,音细调婉,似乎是一女子,心中不禁疑惑。
第二天一早,他便来在院墙之外查看,却丝毫没有见到有人在此经过的痕迹。回转家中之时,忽然看到路边的荆棘丛中有一条紫色的丝带,于是他便捡起带回了家,随手就放在了窗台上。
这晚二更时分,他还是在书房中读书,忽然又听到了那吟诗的声音。这次他悄悄地搬了个凳子来在院中,踩上去扒在墙头向外观瞧,结果那声音瞬间就消失了。墙外漆黑一片,也看不见什么人。他心中一惊,莫非是鬼?但却并不害怕,反而更想看看这吟诗之人的真面目了。
又一夜,杨于畏干脆就不读书了,踩着凳子扒在墙头露着半个脑袋在那等着。果然在一更快要过去的时候,有一位女子姗姗而来,似乎是从草丛之中突然冒出来的。那女子来在一颗小树旁,一手扶着树干,低着头,曼声惆怅的就开始吟诵起那两句诗来。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看来是吓到了那位女子,嗖的一下身形往草丛中一闪便不见了。杨于畏却没有回屋,依然扒着墙等着。果然等不多时,那女子又出现了,依然来在那小树旁继续吟起诗来。
杨于畏听她吟完一段之后,赶忙开口接上了两句:“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那女子一听有人声,慌忙又躲进了草丛中。他还扒着墙头等着,但是这次等了好久也没再见她出来。他也觉得累了,便下来墙头回到了屋里。
刚坐下,忽然就看见一位美女从门口进来了,冲他施礼说道:“公子真是一位风雅之士,妾身却不解风情,反而因为害怕躲了起来。现特意前来拜会,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杨于畏一看这位美若天仙,高兴地不得了,赶忙起身还礼,伸手拉着姑娘入座。看着这位美女身体瘦弱单薄,似乎连身上的衣服都构成了一种负担。他说道:“姑娘不必多礼,听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不知姑娘家居何处?为何在此久居?”
美女答道:“妾身家居陇西,当年随父亲流落至此地,不曾想暴病一场,就死在了此处。父亲贫寒,无力将我棺椁运回家乡,只好在此就地埋葬了。那年我才十七岁,如今已过去二十年了。我孤身一人被埋在这荒野之中,寂寞的就像离群的孤雁一般。我时常伤感自己的身世,便作了那么两句诗词,以寄托我的寂寥之情。只是许久以来,都不曾想出下句。如今竟然被公子给对上了,真是令我开心之至。”
杨于畏一听这话,心中一惊。这位果然是个鬼呢,不过这鬼却生的如此美貌,看这身体也是弱不禁风。再听她的话语细声细气,温婉可人,比人都不知道可爱多少。他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却喜爱的不得了。他跟美女说道:“姑娘身世甚是可怜,小生也是听姑娘的诗句有感而发,只可惜才疏学浅,自作聪明瞎对两句,姑娘不嫌弃便是。”
“公子对的甚好,妾身非常喜欢。”美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杨于畏,直看得他是心神荡漾,六神无主。
“姑娘喜欢就好。小生不才,如今也是孤身一人。姑娘端庄秀丽,小生喜爱非常,如不嫌弃,你我成就一段姻缘可好?”
一句话把美女的脸羞红了,低头不说话。
杨于畏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之道了,上来一把就把她搂在了怀里。美女慌忙把他推开,说道:“妾身实乃阴间鬼魂,不比在世的生人。若同公子欢爱,只怕会折君阳寿。妾身不是不爱慕公子,只是怕会害了你呀。”
杨于畏也曾听说过一些关于鬼怪的传说,确实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美女又这样一说,他也就压住了心中的欲火:“姑娘说的是,小生失礼了。”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小动作却不断,跟美女戳戳闹闹,还撩起人家的裙子,想要看看她的脚丫。你说这都是什么爱好啊,恋足癖么。
美女被他调戏的咯咯直笑,故作生气的样子说他:“你这个疯子,真是太缠人了。”想躲还躲不开,终于被他捉住了双脚。
杨于畏一看,美女这双小脚非常可爱,穿着一双月白色的锦袜,一只是用彩线绑束着,另一只则绑束着紫色的丝带。他便问道:“你为什么不都用丝带绑着呢?”
“那夜公子吓我一跳,我慌忙躲避,结果丢了一根,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杨于畏便起身到窗前把捡到的那跟丝带拿了过来,美女一看,正是自己丢失的那根,问他从哪里捡到的,他便把那晚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一边说着一边给她绑在了脚上。
美女等他绑完,猛一下把脚抽回,站起身在屋中散起步来。她来在书案旁,翻看案上的书,忽然看到了元稹的《连昌宫词》。她将书拿起,长叹一声,说道:“妾身生前最爱看的就是这本书了,不曾想在此又见到此书,真是恍如梦境一般。”
“哦?姑娘也是爱书之人呢。不知姑娘最爱这书中的哪一句呢?”
“妾身也只是胡乱读读罢了,依稀记得有这么一句……”两人就此聊起诗词,美女也说的上是博学多才,聪慧伶俐,杨于畏对她是更加喜爱了。两人相谈甚欢,真如知心好友一般。
自此之后,只要夜里杨于畏低声吟唱那几句诗词,美女便会来与他相会。两人谈古论今,共赏诗词,十分惬意。美女时常嘱咐他:“公子可要将我们这事严格保密,妾身自幼胆小,怕是被坏人知道了会来欺负我。”杨于畏自然满口答应。两人相处甚欢,如鱼得水。虽然没有成就那夫妻之事,但恩爱却胜比夫妻之情。美女时常挑灯帮他抄书,她写的字端庄秀美,柔润妩媚,很是好看。她还亲自挑选了上百首宫词,抄录下来,没事就给杨于畏念来听。又叫他去买来围棋,琵琶,每夜都抽点时间教他下棋,实在不想下的时候,她就自己抱着琵琶弹点曲子。她唱那《蕉窗零雨》之时,曲调凄凉委婉,让人不禁心酸落泪。杨于畏不忍再听,她便又唱《晓苑莺声》,欢快明亮,顿时便使人心怀舒畅。两人时常这样在灯下玩乐,不经意间就忘了时间。直到发现窗外天色渐亮,美女才慌慌张张的离去。
有一天,杨于畏的朋友薛某来找他玩,发现这家伙大白天的还在睡觉。他便自己在屋里瞎转起来。看看自己这位朋友最近这爱好增加了许多呢,有围棋,还有琵琶。心想自己跟这小子这么多年好友了,从来没见过他玩这些玩意,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再看看,又发现书案上有许多新抄写的宫词,看字迹不是杨于畏的,心中更肯定这小子有啥事瞒着自己。他在这正看着呢,杨于畏起来了,收拾完来在了书房。薛某就问他:“你小子最近很奇怪啊,也不来找兄弟们玩耍了,天天闷在家里,大白天的还睡觉,这又弄了这些围棋琵琶的,这都是哪来的?”
杨于畏满脸陪笑:“我最近忙么这不,这都我自己买的,正自学呢。”
“是么?那这些又是怎么回事?”薛某举着那些手抄的宫词问他。
“额……这个,这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学习学习。”
薛某不相信他的话,一页一页的翻看那些宫词,等翻到最后一页时候,发现最底下有一行小子写着:“某月某日连琐书。”心中恍然大悟,说道:“这连琐,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小名吧。杨兄金屋藏娇啊,不给兄弟引荐引荐也就罢了,还想诓我。我认识你多少年了,这点小把戏能诓得了我?”
杨于畏那是老实孩子一个,这一被当面戳穿,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说好了。
薛某又说道:“你看你这样子,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啊。还不如实招来。”
杨于畏定了定心神,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不行不行,我答应了人家,不能将她的事情说给别人听。”
“杨兄,咱俩兄弟多少年了?如今你竟然要为了一个女子抛却兄弟之情吗?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我让你说你也不说?我跟她到底谁亲谁近你分不出来吗?”
“老薛你别生气啊,我当然知道咱俩的感情。但是我既然答应了人家,我也不能言而无信对吧。”
“拉倒吧你,我看你就是重色轻友。行,你不说那咱俩就算友尽了。这些宫词我看着真挺不错,我借来看几天吧。”说完卷起来揣怀里就要走。
杨于畏赶忙拦住:“行行行,我说还不行吗。东西你放下,我就告诉你。”
薛某放下了宫词,杨于畏便把连琐的事情大体讲述了一遍。薛某听完很惊讶:“你竟然跟个女鬼搞上了?厉害呀杨兄,你果然是非同凡响啊,人世间的女子已然满足不了你了。不行,我得见见这位鬼嫂,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美鬼把我的杨兄迷成这副模样。”
“不行不行,”杨于畏慌忙摆手,“我告诉你她的事情就已经是食言了,她再三嘱咐我不能告诉别人的,你这还要见她,那万万使不得。”
“不行是吧?那好,那我这回去就写篇文章,把你这人鬼情未了写下来,贴满大街小巷,让世人都感慨一下你们这段美好情缘。”
“你你……”杨于畏气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答应下来:“好吧,不过你不要着急,这事我得先跟她商量一下。明日你再来,我给你答复。”
薛某很开心,两人又闲聊了一番,告辞而去。
当夜,连琐来了,杨于畏硬着头皮把薛某想见她的事情说了一下,连琐那气立马就上来了:“你说什么!?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你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吗?你还答应我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杨于畏低着头,说道:“我也没办法啊,也是怪我,没把东西收拾好,让他看出了眉目。可他也是逼我太甚……”他就把薛某的那所作所为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可连琐不管这一套,还是埋怨他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恨恨的说道:“你我的缘分我看就到此为止了!”
杨于畏百般劝解,声泪俱下,连琐始终满脸不高兴,最后起身走了,留下一句:“妾身还是暂时躲避一下吧。”
第二天薛某如约而至,杨于畏告诉他连琐不愿见人。薛某不相信,认为是杨于畏自作主张,故意推脱。当晚他便又带着两个朋友,提着酒菜就来了。在屋里摆下宴席,吃喝起来。还扬言见不到嫂子就不走了。三人在这里吵闹喧哗,整整折腾了一夜。杨于畏气的直翻白眼,但是也没办法,还得客客气气的招待。
这三位连着这样闹腾了好几天,始终没有见到连琐的身影,渐渐的也就没心情再折腾了。这晚,三位正商量是不是就再闹这最后一夜,再见不到就饶了杨于畏算了。忽然就听到了墙外有吟诗的声音,赶忙安静,来在院中凝神细听。那声音凄凉委婉,令人心痛欲绝。薛某正听得入神呢,朋友中有一位王某,这是位习武之人,大大咧咧、性情急躁,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隔墙就扔了出去,还大声咋呼:“端着架子不出来见客,躲在那里吟的什么好诗!?呜呜咽咽的,让人听了心中烦闷!”
吟诗声自然就没有了,众人也都埋怨这王某,尤其是杨于畏,气的脸都白了,也不再对他们客气,冷言冷语的发着牢骚。三位一看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好再搅闹了,第二天便都告辞回去了。
杨于畏送走了这一帮瘟神,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瞎琢磨。盼着连琐再来找他,但却怎么也盼不来。过了两天,他感觉跟过了两个月似的。这夜,连琐终于来了。一见他就哭了,埋怨道:“公子交的那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差点把我吓死。”杨于畏赶忙起身施礼,练练道歉。连琐不理他,转身快步走出了门,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俩缘分尽了,我就是来跟你道个别,再不见了!”杨于畏赶忙追出屋外,却早已寻不见踪迹。自此过了一个多月,也没再见到连琐。杨于畏思念深重,茶不思饭不想,瘦的都皮包骨头了,但却也只能怨自己。事到如今,是难以挽回了。
这一夜,杨于畏正一个人在屋里喝闷酒,忽然门帘一动,连琐进来了。他喜极而泣,说道:“宝你可来了,你终于原谅我了?”
连琐也哭了,但却只是低头不语。杨于畏过来把她搂在怀中,低声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鼓了鼓勇气,说道:“我真是没用,赌气走了,这回遇到事了还是得再回来找你,实在是羞愧难当。”
“宝你这是怎么说的,你有事来找我就对了,怎么还羞愧,这就是应该的,啥事你只管说。”
“唉……”连琐长叹一声,说道:“前几天,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一个龌龊鬼,好像还是个什么小官,非逼着要我给他做妾。我自认是清白人家的后代,岂能栖身于这么一个卑贱的鬼差?但我终究是女流之辈,体单力薄,拿什么跟它抗衡?公子常说你我之情已然胜似夫妻,如今妾身遇到这样的事,你也不能听之任之吧。”
杨于畏听完大怒,气的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差点把连琐扔地上:“这个混账东西!看我不把他砍成肉酱!恨死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帮你?我是人,他是鬼,我得用什么刀剑才能砍死他!我这就去找来!”
连琐说道:“公子稍安勿躁,你们人鬼殊途,你用什么也砍不着他。明晚你且早早睡下,我来你梦中,将你领进鬼域,这样你就可以帮我了。”
“好,且看我明晚不砍死那个畜生,我就不姓杨!”
两人又聊了些新题旧话,一直聊到天快亮。连琐告辞之前又嘱咐他几句,让他白天千万不要睡了,就等晚上的梦中之约。杨于畏自然欣然应允。
这天中午过后,杨于畏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喝了点小酒,借着酒劲上床睡了。刚睡着,就看到连琐来了,递给他一把刀,拉着他的手走出门去。这路杨于畏看着十分陌生。走了不多时,便来在一处院中,连琐将门关上,两人进到屋中落座聊天。说了没几句话,就听见有人哐哐的砸门,那声大的,准是用石头砸的。连琐有些害怕,说道:“肯定是仇人来了。”
杨于畏让她在屋中等候,他提着刀开门一闪而出。看对面来人,带着顶红色的小帽子,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尖嘴猴腮,一脸的胡子扎煞着,跟个刺猬似的。他拿手一指,骂道:“你这混蛋!因何逼迫良家女子与你做妾!?”
这鬼差也不是个善茬,回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管老子的事?我看你是死一次不够还想再死一次!”
“好好!来来来,我倒要看看咱两个今天是谁会再死一次!”说罢举起大刀奔着那鬼差就跳了过去。
没想到那鬼差还真有两下子,它向后一跳,躲过了这一刀,接着又连退几步,拉开距离,抓起一把石头就扔了过来。真如一股石头雨一般,其中一块正打在杨于畏的手腕之上。杨于畏感觉手腕一麻,手上没了力气,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伸手想要再去捡起,那鬼差又扔了一把石头过来,只好收手先护住头。鬼差趁这时候跳上前来,伸手也去捡那大刀。杨于畏不能让他捡到,也伸手去抢,但还是慢了一拍。那鬼差手已握住了刀柄,只见它手一扬,腕一翻,斜着往上照杨于畏就是一刀。杨于畏反应也不慢,腰一扭躲过了这一刀。鬼差接着手腕再一番,照他脑袋又砍了下来……这么说吧,大刀上下翻飞,杨于畏左跳右躲,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照这么下去,被砍成死鬼那是早晚的事。就在这紧张时刻,杨于畏眼角瞥见远处似乎有一个人,腰中带弓,背后背箭,像是正在打猎。再仔细一看,正是前些日子把连琐差点吓死的那位王某。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嗷的一嗓子就喊上了:“王兄救我!”
这王某不愧是练过的,扭头一看随手就拉弓放出了一箭,正中那鬼差的大腿。那鬼差哎呀一声趴在了地上,手中刀也扔了出去。王某上前两步,再次拉弓放出一箭,正中鬼差后心。杨于畏这时也把大刀捡起,照着那鬼差脖子来了一刀。这下这鬼差就成了鬼中鬼了。
杨于畏很高兴,王某这时也来在了近前,他赶忙跪倒拜谢。王某将他扶起,问及缘由,杨于畏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王某也很高兴,毕竟之前得罪过连琐,如今也算是将功补过了。于是两人一同进屋而来,告知连琐事情已经解决。连琐也很高兴,但是看着王某还是有些羞怯害怕。远远的站在屋中的一角低头不说话。
屋中桌上放着一把小刀,大约一尺来长,刀鞘用金玉装饰。王某习武之人,自然喜欢兵器,拿起来赏玩一番。拔刀出鞘,寒光闪闪,人影都能照的出来。王某爱不释手,赞叹不已。又跟杨于畏闲谈了几句,看连琐依然躲在屋中角落,模样甚是可怜,便把刀归鞘,放回桌上,告辞而去。
杨于畏送走了王某,回来跟连琐又聊了一会儿,连琐说:“此乃鬼地,阴气袭人,公子还是阳间之人,不宜在此久留,还是赶紧回去吧。”于是将他送出门外。杨于畏回到自家门前,发现大门紧闭,敲门也不开,只好准备翻墙进院,结果一不小心从墙头上掉下来了,机灵一下醒了过来,原来还躺在床上,真是个梦。
听外面已经鸡叫了,也不再睡,便起身洗漱。忽然觉得手腕一阵疼痛,一看,已经红肿了,原来这梦是真梦。
到了中午,王某前来拜会,一见面就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怪梦,梦到你了,这不才来拜访。”
杨于畏一笑:“王兄是不是梦到射箭了?”
王某一脸的惊讶,杨于畏把手腕一伸:“王兄你来看,昨夜那是梦却又不是梦……”于是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王某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起来梦中见到连琐,心中很是动情,只恨不能在现实中相见。心想昨夜那一场也算是对她有恩了,便请杨于畏代为通报一声,请求再见一面。
这夜,连琐又来见杨于畏,感谢他的救助之恩。杨于畏却说:“这都应该感谢王兄啊,若不是他出手相助,只怕你我都要遭难了。王兄于我们有恩,我们理应报答,但他却只请求能再见你一面,还希望你能应允。”
连琐面露难色,说道:“王兄对我的这份恩情,我自然不敢忘记。但他是一位赳赳武夫,我对他实在很是害怕。”低头一想,又说道:“想起那夜他对我的那把佩刀似乎是十分喜爱。这把刀是家父当年去粤中办事的时候花了上百两银子买回来的。我很喜欢,就要了过来。把刀鞘用金线细细的缠绕,还镶上了明珠。家父也知道我喜爱这把刀,于是我死后,他便以此刀给我陪葬。现在我愿意将此刀赠与王兄,就算做报恩吧。日后王兄若见此刀,也算是见到我本人了。”
第二天王某又来拜会,询问事情如何,杨于畏便把连琐的意思告诉了他。王某非常高兴,欣然答应,也不缠着非要见见连琐了。当夜,连琐便把刀送来了,他托付杨于畏转交王某,嘱咐道:“你可要嘱咐他好好珍藏,这把刀并不是中原之物,我泱泱中华可能就只此一把。”至此两人往来如故,甜蜜如初。
小日子就这样又过了好几个月。这一天,两人正在灯下读书,连琐忽然扭头看着杨于畏,面带笑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犹犹豫豫的,然后忽然脸一红,又低头看书去了。如此三番四次,杨于畏也注意到了,他便放下书,过来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问道:“宝你这是干啥呢?有啥话你直接说就是了,别这样看来看去的,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连琐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说道:“承蒙公子长久以来的厚爱,妾身时常沾染活人气息,每日食用人间之烟火,这身白骨竟逐渐的有了生命之意,现在只需再吸收一点活人精血,我就可以复活了。”
杨于畏笑了,说道:“这真是太好了,如此好事,我当然是义不容辞。况且我早就想为你奉献精血,只是先前你不愿意嘛。”
连琐又说道:“但你我结合之后,公子必然会大病一场,不过也不用担心,吃些药调理一下就能康复。”
杨于畏笑的更开心了:“宝你这就见外了,别说是大病一场,就是为你大病而死我也心甘。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开始复活仪式吧。”说罢抱起连琐就来在了床榻之上。
一段充满想象力的时间过后,连琐从床上坐起,拿过衣服,边穿边说:“现在还需要一点活人之血,郎君可否忍痛赠与妾身些许?”
杨于畏从后面搂住连琐,说道:“刚刚不都说过了嘛,为你而死也义无反顾,一点点血算得了什么?只是我该怎么做呢?是你来咬我的脖子?还是我割破盛到碗里给你喝?”
连琐噗嗤一笑:“你是吸血鬼小说看多了吧,咱这是中国,不兴老外那一套,你只需将血滴到我的肚脐上就行了。”说完躺在床上,撩起衣服,露出肚脐。
杨于畏拿来一把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臂,让血滴到连琐的肚脐里。你别说,还真神奇,那血滴瞬间就渗入进去消失不见了。
滴了十来滴,连琐说了声够了,赶忙起身给杨于畏包好了伤口,说道:“妾身从这往后就不再来了,郎君谨记,到一百日之时,在我坟前的树上,会有青鸟鸣叫,到时郎君速速将坟挖开,我便能复活了。”
杨于畏说道:“我记住了,娘子放心。”
“那我就告辞了,”连琐说完就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回头又嘱咐一遍:“郎君一定算好事日,千万勿要忘记,到时只等青鸟鸣叫,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可都不行的。”
杨于畏很认真的点点头:“娘子放心,我一定谨记。”
连琐这才安心离去。
十几天后,杨于畏果然生病了,肚子胀痛,疼得他死去活来的。请来医生看了看,开了几副药,吃了之后排泄出许多像污泥一般的东西。又过了十来天,病才痊愈。算着日子这就到了第一百天了。杨于畏雇了两个人,带好铁锹锄头的早早的就来在连琐的坟前等候。一直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见两只青鸟飞来落在坟前的树上欢叫起来。杨于畏高兴的喊了一声:“开挖!”自己带头抡起锄头就下手了。三人一通忙活,终于让整个棺木都露了出来。杨于畏给了银两打发那两个人走了。他自己下在坟中,棺木已经腐朽的很厉害了,用手一掰就烂了,但里面躺着的那连琐却还像活人一样,看上去只是睡着了。伸手一摸,身体还有点温热。杨于畏赶忙把自己的外衣脱下,将连琐包裹起来,抱着她回到了家中。
杨于畏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拿来炭盆点起火让屋子里暖和起来。过了一会儿, 再看连琐已经有了微弱的呼吸。他又去熬了些米粥,慢慢的喂她喝下,一直到了半夜时分,连琐终于完全的苏醒了过来,成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大活人。
最后就像童话故事里常说的那样,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此后连琐有了一句口头禅:“回想这二十年的阴间生活,真就像一场大梦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