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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宫怨

一路上我都在想,到底是谁会毒害孟良娣的孩子,可是思来想去了半天,仍觉得如今根本没有人有理由要害她。

“你觉得会是谁下的手?”我忧愁万分不得其解地问朝云道。

朝云干笑道:“这满宫上下,婢子还真想不出会有谁要害良娣……”

她思索了一番,又接着刚才的话说:“倒是您,恕婢子直言,东宫如今只有您和良娣两位嫔妃,良娣出了事,外人很难不怀疑到咱们头上。若下毒之人将陷害良娣小产之事嫁祸于娘娘,咱们岂不是有理说不清?”

朝云说的也正是我最为担心的,我叹道:“本宫何尝不知,在这宫里,‘清者自清’四个字最是无用。”

“若真如此,娘娘该如何应对?”朝云关切道。

我以往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来回踱步着,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有了打算:“这样,派个你手底下靠得住的,记得要脸生的,盯着掖庭那边,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回来复命。”

“是。”

“对了,”我又嘱咐道,“小心行事,别让人起疑。”

“明白。”朝云领命忙不迭就去办了。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良久,朝云派去的宫人总算回来了。

“那边是什么情况?”我赶忙问道。

“回娘娘,审是审出来了,只是……”那宫人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招供的人跟太子殿下说,是您威逼利诱,让她给良娣下毒。”

果然。

只是没想到,殿下会亲自去那种地方。

“太子殿下不是在兰林殿吗?他何时去的?”我不解道。

“婢子混进去没多久,殿下就来了。”

“那殿下怎么说?他信了吗?”这件事虽然和我毫无关系,但我生怕殿下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殿下……”那宫人蹙紧了眉头,沉默了半天,遂战战兢兢地答道,“殿下杀了她。”

?!

闻听此言,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婢子不知,”那宫人摇了摇头,“那人指认娘娘后,殿下就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接着他们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之后就全然没了动静。”

“那殿下到底和那人说了些什么?”朝云着急地问道。

“娘娘恕罪,婢子怕被发现,没敢凑近,实在是没听清。”

朝云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得到指示后,挥了挥手打发那宫人先退下了。

那宫女指认了我却被殿下杀了,殿下难道不想查出幕后黑手吗?我越发想不通。

翌日清晨,殿下宣召我去嘉成殿,我稍作梳洗打扮,便马不停蹄地过去了,尚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我俯身行礼后,试探般问道:“殿下可是查出真凶了?”

“嗯。”

“是何人?”

“是兰林殿一个叫铃兰的宫女,我已经将她处置了。”殿下毫不避讳道,似乎觉得没必要瞒着我。

“她是受何人指使?”

“无人指使,是她一人所为。”殿下似乎十分笃定。

“可是她一个宫女为何要害良娣?”铃兰敢指认我,必然是她背后真正的主子指使的,殿下为何不继续追查,为何要隐瞒我?

“前段日子她母亲病重,她向良娣告假想要出宫照顾母亲,良娣不允,她母亲没几日就过身了,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故而对良娣怀恨在心。”殿下编了一个我不可能信的理由道。

“真的是这样吗?”这个理由并不高明。

“我何苦骗你?”殿下一脸真诚地反问我道,倒像是我冤枉了他。

对啊,你何苦骗我?

我沉默了。

“卿卿,这段时间北疆又不太平了,政务繁忙我抽不开身,良娣那边,还需要你帮忙安抚。”

“妾会尽心的。”我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他点了点头,便上朝去了。

回宸熙殿的路上,我看见一群宫人步履匆匆地往兰林殿方向去,一问才知,除了良娣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婆子,兰林殿上下尽数换了一批人,那群被押去暴室的人,一个也没回来。毒害良娣令其流产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什么人?无从得知,殿下杀了铃兰,唯一的线索也被掐断了。

我问朝云,怎么看待殿下的此番作为,朝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流光在一旁插了一嘴,说殿下这么做是对我十分的信任,受不了外人诋毁我,可我心里明白,此事必有隐情。朝云只让我走一步看一步,到底事情尚未扯到我头上,何必做无谓的担心呢?我思来想去,也别无他法。

用了午膳,我想起来殿下嘱咐我关照良娣的话,纵使不愿与她纠缠,却也不得不尽到为人正妻的本分。

我吩咐朝云从库房里挑了些上好的补品带上,一道拿去了兰林殿。

到了兰林殿内殿门口,孟氏的贴身侍女拦住了我,说孟氏方才服了药,眼下已经午睡了,听话听音,她既不愿见我,我又何必去扰了人家?我把补品交给了她的侍女,又例行公事地安抚了几句,便打道回府了。

自良娣滑胎后,东宫就一直死气沉沉的,殿下纵使表面上云淡风轻绝口不提丧子之痛,我也能看得出他未曾真正释怀。

几日后的傍晚时候,张静和正拿了这半月的账本给我过目,恰逢过殿下遣宫人过来,说良娣身子不适,此番就不过来陪我了。

我不免有些失落,今日是十五,每月的这时候,太子都要陪着太子妃过才对,可是今日……

“殿下选今日去兰林殿,这不是打娘娘的脸吗?”朝云素来稳重,却也对此颇有微词。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她刚刚没了孩子,若是殿下的陪伴能让她早日走出丧子的阴霾,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娘娘善解人意,可人家未必领情。”张静和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懒得接话,倒是朝云问道:“此话怎讲?”

“娘娘是正妃,给她的东西那叫赏赐,娘娘不计前嫌去看她,她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将娘娘赏的东西扔出去,婢子竟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做妾的敢这么嚣张。”张静和不满地冷嘲道。

“什么?她把娘娘送去的补品扔了?”璧月又惊又气道。

“这可是大不敬!她也太跋扈了!”流光附和道。

“你怎么知道?”我察觉到不对,问张静和道。

“婢子是宸熙殿的人,自然万事要多留个心眼,才好为娘娘打算。”张静和谄笑道,似乎还挺得意。

“张娘子!”我厉声斥道,“你的胆子越发大了,她是主子你是婢子,你居然敢以下犯上监视主子?”

“娘娘此言差矣,婢子是中宫派来辅佐娘娘的女官,只有中宫和娘娘是婢子的主子。”她丝毫未觉不妥。

我自知训斥也是无用,只得晓之以理道:“本宫知道你是中宫调教出来的,可你既来了东宫,便要懂得安分守己,就算本宫能容你放肆,太子殿下也未必会轻纵了你,若是惹怒了殿下,赶你出去是小,若真要了你的性命,怕是中宫也保不住你。”

“呃……”张静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僭越,“娘娘息怒,婢子受教。”

她见我动气,便一反常态地做小伏低起来,亲自将茶水递给我,我自不愿深究,便饶了她这回。

我方抿了一口茶水,她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其实……孟良娣没了孩子于娘娘而言是件好事啊……”

“住口!”我瞪圆了眼睛警告她道。

“娘娘恕罪,”她闻言立刻跪了下去,“只是婢子接下来的话,娘娘纵使不喜,婢子冒死也要说。”

“你还有什么要说?”我惊叹于她的胆色,敢在我面前屡屡说这大逆不道的话。

张静和沉声道:“娘娘如今膝下无子,孟良娣出身侯府,她父亲又颇受陛下和殿下的赏识,若她先于娘娘诞下皇嗣,对娘娘的地位可是十分的不利啊,您别看殿下如今宠着您就被眼前的花团锦簇迷了双眼,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宫中最忌讳的就是对君王动情,娘娘可别在情情爱爱中陷得太深,断送了自己和崔氏一族的前程!早早诞下皇子,将来继承大统才是最要紧!”

“本宫虽未生养,却抚养了珩哥儿,怎能算膝下无子?再者,就算孟侯得力,他也越不过崔家去,你太过草木皆兵了。”我不以为然道。

“珩哥儿再好,也不是您肚子里爬出来的,养子终究只是养子,何况,他是殿下发妻所出,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您只是继室,待他长大了,若不服您的管教,您又能拿他如何?”张静和追问道。

我自然明白张静和到底是何意,但我不愿去想那些遥远的事。

“珩哥儿叫本宫一声阿娘,长大之后懂得孝顺本宫便好,来日他若能继承大统,万事也该以天下万民为先,何苦教他服本宫管教?”

“娘娘……”

张静和还欲多言,我却不愿再听。

“行了,你退下吧。”我打断了她的话,将她打发了出去。

待张静和走后,朝云才徐徐道:“婢子以为,张娘子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不无道理。”

“她不愧是中宫一手栽培的人。”我不喜张氏,却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有能力的人。

我顿了顿,又道:“不过,她今日这一番话,倒教我不得不怀疑。”

“娘娘怀疑什么?”

“你说,孟良娣小产,是否是中宫的手笔?”我问朝云道。

朝云思索了一番道:“若说中宫是为了您的地位不被威胁,下手害了良娣,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我回过头想想,却觉得疑点重重。

“只是本宫想不通,若真是中宫出手,那她为何又多此一举教唆铃兰在殿下面前污蔑本宫?本宫落难,对她、对崔家有什么好处?”

“婢子不知。”朝云摇摇头道。

“本宫虽早与中宫失和,但血缘上,她依旧是本宫的姑母,此次她若真为了本宫的地位和崔家的利益下手害死了殿下的骨肉,本宫该当如何面对殿下……”想到这里,我的良心隐隐不安。

朝云见我心神不宁,宽慰道:“娘娘别多想了,中宫是中宫,您是您,何况还不能确定就是中宫做的,娘娘且宽心。”

我长叹了口气,愁绪却不曾消减半分。如此花好月圆之夜,本该与心爱之人共度良宵。他爱我吗?我就当他是爱我的,而此刻,他正美人在怀,春宵一刻。

我也爱他,而我的血亲极有可能是害死他亲生孩子的凶手……

我盼着两心相知,两情相许,却不料再美好的情意也终将会被蒙上一层见不得人的污垢,伴随着我纯真无邪的少年时光一并葬送在了岁月长河里、皇城宫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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