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弹指一年,风起云涌
第二十二章弹指一年,风起云涌
朱雀历八年,四月。
距离楚扶苏进入化凡长阶,已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楚氏七人众包括那位修为通天的圣焱青角龙夔兽,都不知道楚扶苏和楚影儿如今究竟如何了。于是,他们只能先做好各自手头的事。
对于圣焱青角龙夔兽,手头的事就是在玉龙雪山天池里继续度假泡温泉。
但对楚氏七人来说,这一年时间,却几乎没有片刻闲暇,比之前带着楚扶苏和楚影儿穿越整座大荒,要更忙碌得多。
毕竟那会儿多是两个小家伙出手,自己等人只需要在一旁望望风,如今干的这些,可都是体力活。
一年的时间,在墨家墨城和商家陇中范氏到来之前,楚氏七人众已经在楚盐和楚油的带领下,于玉龙雪山西百余里的苍耳山脚下,布置出了一道覆盖方圆数十里地的大阵。阵法当然并不是范围越大威力就越强,但范围越大布置的难度就越大这却是必然的。
这道阵法布下之后,但凡是谁想进入阵法范围,就会立刻显现出踪迹。楚盐不去追查也罢,真要查询立马便能发现。想要避开楚盐的耳目,也简单,要么是和楚盐的修为境界差不多并且阵法造诣更甚一筹,要么就是修为境界实在太高,超出阵法的能力范围。
不但如此,在楚油的配合下,这方圆数十里地已经到处都刻下了隐蔽的符箓,各有妙用。与这阵法两厢配合,不但可用于防御,便是用于进攻,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在墨城和陇中范氏,还有南祝融洲不平峰散修相继到来之后,城池的建造工作便开始一日千里地展开了。
不知楚人王和墨城及范氏究竟有着怎样的协议,总之来的人十分配合,以往最是无利不起早的商家,这次却是出奇地出人出力出钱。要不是这是家主楚人王早就知会过的,楚柴等人都要心头打鼓,自己等人会不会已经被这些商家中人给卖了,还在给人家数着钱。
总之楚氏七人与墨、范、不平峰四方势力之间,相处近一年下来,很是和谐融洽,始终相安无事。而一座堪称雄伟的庞大城池,也在这一年之内,不,其实只是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成功矗立在大荒东部。
站在城楼之上,举目远眺,甚至就能看到那自山腰而上终年飘雪的玉龙雪山。
城池建好,后面几个月的时间众人也分工明确,墨家子弟跟着楚柴前往大荒各地,探寻另外适合建造城镇的区域。
商家范氏则随着最能说会道的楚茶,到处勘探矿藏、搜寻药山,只不过先前已经与圣焱青角龙夔兽通过气,对于九洲天下盛行的珍稀幼兽买卖,此后大荒之中的势力是坚决不允许做的。
至于不平峰的散修们,也跟随着楚酱前往那些大荒险恶之地寻幽探险,寻找适合修士试炼之地。
简而言之,上述所有的行动,都是生意。
楚氏七人众也明白,就算是家主的面子在那摆着,可人家大老远来一趟,毕竟不是奔着做慈善来的,自然是各自都有所图谋。不过这是互利共赢的好事,楚氏七人倒是十分配合,更希望类似这样的事情越多越好。
大剑坪如今早已式微,能够同更多的九洲一流势力建立起友谊,才能更好地站稳脚跟。
而随着不知道是谁先走漏的,或者干脆就是故意放出的风声,大剑坪楚氏楚人王幼子楚扶苏,年纪尚幼,手无缚鸡之力,却偏偏身携大剑坪巨宗千年以降近乎半数财富底蕴在身,此刻,就藏匿在这大荒之中!
这一消息放出,整个九洲天下都为之震动!
与大剑坪向来交好的势力,还能稳住宗内那些躁动不已的人心,没有派人前来趁火打劫,但也不曾真的派什么门中弟子前往大荒助力。
人走茶凉,往往如此。
可那些与大剑坪素来无甚来往,甚至往年彼此不对付的势力,那些未能跻身九洲巨宗,时刻想着往上爬的宗门。就像是饥渴了十来年的男子,来到一扇门前,这房门偏偏还半掩着,露出里面正赤裸着身子沐浴的绝世美人!
谁能忍得住如此诱惑!
楚扶苏无形之中就像是寻常人家四五岁的孩子,捧着大把大把的金条,招摇过市。
所有人心中都不免会起一个心思,只要干了这一票,自己立马就能巨富一洲!有此底蕴,假以时日消化掉,买人买地,用来培养宗门弟子,不过巨宗,天下大宗的位置,指日可待!
于是,原来因为靛青藏雪千叶莲即将成熟,只是吸引了东部三洲的几方势力。此刻却因为这个越来越甚嚣尘上的消息,整个九洲天下,都蠢蠢欲动起来。
一列列车马,一艘艘剑舟,更有势力雄浑的宗门,直接开出那些大如山岳的山海舰,或扬帆出海,或干脆一路烧钱从天边飞来,就为能比其他势力更快一步找到楚扶苏!那个身携巨富的楚氏幼子!
杀人!夺宝!
“看来,这寂寞了许久的大荒,真的要开始热闹起来了啊。”
今天,已经有段日子没聚在一起的楚氏七人,难得放下各自手头事情,齐聚新建的城楼之上,望着这座城内,那些原本空着的屋舍客栈,渐渐被一一住满,不禁都乐了,在此闲聊着。
“你们说公子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准备拿自己当诱饵,来试探一下九洲天下各方势力的反应么?不过我看这动静着实是不小,咱们这座城都快塞不下了吧?”楚醋倒是有些担忧。
楚茶撇撇嘴,不屑说道:“就算是再来一倍,住也是住的下的,不过这些大爷养尊处优久了,个个都争着抢着要住好的住贵的。反正无所谓了,我们这就一个规矩,价高者得,想住?掏钱吧您嘞!”
说到这里楚茶伸了个懒腰,整个人耷拉在城楼的栏杆上,继续嗤笑道:“至于就凭这些臭番茄烂番薯,就想伤到公子?那更是痴人说梦。要我说啊,除了这些被猪油蒙了心的小势力,不知轻重,恨不得倾巢出动。那些真正有传承有底蕴的宗门,知道大荒底细的,谁敢就这么贸贸然冲进来。真当这大荒是青楼妓院,想过来耍耍就过来耍耍?”
楚酱最近陪着不平峰的散修兄弟探幽访秘,倒是很经历了几场战斗,所以整个人身上还有遮掩不住的强大战意,他点了点头,也随之冷笑道:“小宗门拿命豪赌,大宗门自然也有先头队伍,前来打探消息。至于真正核心子弟,所谓杀手后手,我想此刻已经沿着大荒海岸,围得水泄不通了吧。到时候无论是哪个势力夺得了这比巨富横财,总是要返回九洲的吧,那时再出手,没了大荒之地的天然压制,岂不痛快?”
“公子对此早有所料了,你我也清楚,事态是必定如此发展的。”楚柴此时开口,说出事情最关键的地方,“不过公子要的便是乱,越乱越好。与其我在明敌在暗,不知什么时候就被突然来上那么一下,不如直接大家都站在明面上,摆明车马碰上一碰。”
“再者说,先前经过与无人岭那一战,我们的行踪本便有极大可能暴露。倒不如把这潭水搅浑,他们想着浑水摸鱼,我们也可趁着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大荒,让公子真正摆脱这围困死局。”
“至于这大荒之中,再不济,往玉龙雪山天池里一躲,以圣前辈那恐怖修为,谁能伤到公子分毫?圣前辈即便出于规矩不能随意出手,但人都杀到自家门前了,随便动动小拇指,碾死几个蝼蚁,总是不过分的吧。”
最后由楚米盖棺定论:“如此一来,是进是退,是攻是守,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我们手里。看似是我们画地为牢,可谁又能说这不是一招引蛇出洞,请君入瓮呢!”
整个大荒处在一种海纳百川的风起云涌之中。
便连整个九洲天下,也被这遥远海外大荒之地牵动起心神,变得不再那么平静。
然而,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乃至目前整个九洲天下的目光焦点,讨论的核心人物,楚扶苏,却像是反而置身事外了一般,杳无踪迹,悄无声息。
整整一年,似乎对于寿命动辄千年万载的修士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然而对于如今身处化凡长阶的楚扶苏,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度日如年。
楚扶苏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个不同的场景,甚至不知道外面究竟已经过了多久的岁月,他只觉得在这化凡长阶之中已经被困了数百年,或者已经上千年?
因为他已经变换了不计其数的身份,经历了不计其数的“转世重生”,每一个身份每一段经历,都是那样真实。
若不是楚扶苏心中始终保留着一点清明,坚定自己所处所见所遇一切皆为幻象,道心更是坚韧异常不为所动,恐怕早已迷失在了这真与假、虚与实的变换之中。
现在,楚扶苏终于明白了原先那些来到此处,想要登上这道化凡长阶的天之骄子们,究竟是怎样死在了登阶途中的了。
经过这一世世轮回,那些人恐怕早就已经迷失了自我,最后忘却了来路,忘却了来此的初衷,甚至忘却了自己究竟是谁。最终自己终结了自己的生命,彻底成为了这无尽长阶里的一粒沙尘。
这一世,楚扶苏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者,无父无母,无妻无兄,无儿无女。
风烛残年,静静地坐靠在墙根底下,望着一片片枯死的叶,再经不起秋风摧残,无力坠落。
已经年迈将死的楚扶苏,长叹了口气,似乎连举起手指都显得颤颤巍巍,他能感觉到岁月的力量正在冲刷着自己的身体,生命的余温已经所剩不多,留给自己的时间,如同一盘沙漏,剩不得几粒沙子了。
楚扶苏回忆过往,无论是与敌作战,还是身陷绝境,面对那些铺天盖地的强大道法,自己都不曾真的动摇过。只要自己心中信念不熄,那些术法如雨落后,即便自己无力抗拒,死无葬身之地,可最终都会在场景变幻之后,重新“活”过来。
然而这一次,楚扶苏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苍老,一点一点接近死亡。
这一世,这数十年的光阴是如此真实。
他陪着那些从小长到大的好友,陪着那些所有认识的人,一路看着他们一位位老去,死去。
哦,还有那默默喜欢着自己的丫头,最终也只能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为人妇,变成了妇人,终于变成了老人。
妇人入土下葬的那天,楚扶苏等着所有人散去之后,默默来到墓前,就靠在那一点都不起眼的小土包上,默默跟里面的“小丫头”说着话。
说着什么呢,说着自己是不属于这里的,终究只是一个过客,可现在你已经先一步去了,这些话似乎都显得那么可笑。自己就算是一个过客又怎么样呢,对于你来说,这就是一生啊。
人心,人心,到头来,还是绕不开人心。
楚扶苏默默靠在墙根下,头上,肩上,衣袖上,渐渐落了不少枯黄的叶子,他的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回忆过往。听说人死前是会把这一生所经历的事情都想一想,过一过的。
真的就要死了么?真的就要死了吧。
楚扶苏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渐渐变得悠长而平缓。
在生命的最后,楚扶苏只是看似嘟囔了一句:“这次,或许是我错了吧……”
或许是我错了,即便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幻象,也不该如此潦草过这一生。
或许是我错了,即便自己终究是一片无根之萍,一叶不系之舟,也该好好对待这些即便并不存在,但也曾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或许是我错了,我所以为只需坚守自己的本心,没想到最后反而失去了人最应该具有的善良、同情、敢于去爱敢于去恨,敢于去承担一切的心。
这何尝不是一种怯懦。
楚扶苏摇了摇头,嘴角微微翘起,给了自己一份自嘲笑意,错了,错了。
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