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美人
凌尘突然又宿在了月美人处,程玉婉身为皇后自然是知道的。加之之后连着几天,凌尘都没有答应俪妃的无理取闹的要求,她心中就隐隐明白,只怕凌尘是对俪妃有些不满了。而这……
她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满眼春色的闭月,又看了一眼她前面的晟婕妤,接着又转头看向另外一边的柳絮言和张语嫣,心中有了定论。
闭月果然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最起码,俪妃是在她手中吃了这个亏。
美色,果然是对付男人最有力的武器。再怎么“真爱”又如何,男人心中爱一个,身体的背叛却也还是认为理所当然,甚至还会认为爱人不够贤惠大度……
这么想着,她心中就有些嘲讽。不过又略微说了两句话,就让众人散了。
而柳絮言却转了个身,又回到了椒房宫,笑着道:“嫔妾的耳环丢了一只,怕是落在了皇后娘娘宫中了。”
程玉婉冷眼看着柳絮言,不咸不淡地让她坐下说话,又随意吩咐了屋子里面伺候的人出去看看惠嫔的耳坠是否是掉在了草丛中。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甚至端起茶杯细细的品起了茶。
柳絮言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尴尬,只得干咳了一声,等到程玉婉看过去,这才道:“月美人这些日子里面愈加的漂亮了,嫔妾还记得,她刚刚入宫的时候……还是皇后娘娘调教的好。”
程玉婉轻声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略微整理了一下裙摆,这才抬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柳絮言。目光中似乎有嘲弄,似乎有怜悯。
“这也是进献月美人的人有眼光,不是吗?”
柳絮言被狠狠的噎了一句,下意识的就抓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不确定的看着程玉婉。
难不成,她知道了月美人的来历?
柳絮言心中惊疑不定,尴尬的笑了两声,硬生生的错开了这个话题,道:“这几日里面,陛下接连宠幸月美人,只怕俪妃心中也不好受吧?说起来,嫔妾虽然没有因为俪妃失宠而得到什么好处,可是最起码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吗?”
这……难不成是来讨要人情了不成?
程玉婉讶异地看了柳絮言片刻,才慢慢的道:“后宫之中,宠冠六宫并不见得就是好事。雨露均沾才是持久之道……”
她语调缓慢,声音清洗透彻的传入了柳絮言的耳中。
“……本宫受威后器重,管理六宫,自然会努力做到不偏不倚的……”她抿唇笑了下,不理会柳絮言皱眉思索的神色,反而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问道:“可有找到了惠嫔的耳环?”
“回娘娘的话,奴家和十几个宫女内侍一起找的,并没有找到惠嫔娘娘所说的那个耳环。”绿翠脆生生的回了一句,笑着转头看向柳絮言,“许是惠嫔娘娘记错了,耳环并没有丢在椒房宫中?”
“难道是来的时候,掉在了路上?”柳絮言勉强笑着起身,“那嫔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了。”说着就行礼,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痛快的离开了。
等到屋子中重新安静了下来,程玉婉这才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叫了一声碧玉请来了景臻的奶娘问了景臻这两日的大小琐碎的事情,这才放心的去处理后宫的其他事物。
等到忙完的时候,景臻就在奶娘的看护下冲了进来,“母亲,要用午膳了……”
程玉婉笑着抱起了他,问他想要吃什么,一边示意开始传膳。
这日晚上,凌尘翻牌子的时候,就发现没了不光没有了俪妃的牌子,甚至没有了月美人的牌子。那托盘里面,只孤零零的放了张语嫣、柳絮言和晟婕妤的牌子。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问道:“为何没有皇后的?”
“皇后娘娘派人来说,她这几日见红,不能侍寝。”内侍官谨慎的回答,按照纪录,皇后娘娘的月事只怕还要再过几天才会来的……如今莫名其妙的提前了,这……只寄希望于陛下不记得了吧。这样的事情,想来陛下也不会记得吧?
“朕怎么记得,皇后……”凌尘皱眉,却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许久,他挥手示意撤下绿头牌,道:“朕去看看皇后,摆驾吧!”
“可是,皇后娘娘她……”内侍官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就连忙低头应道:“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
他说着躬身后退了两步,正要离开,却又听到凌尘道:“不用派人去通传,朕直接过去就是了。”
“是是……奴才明白了。”
而程玉婉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举措竟然意外的惹来了凌尘。此刻她正搂着景臻拿着《百家姓》教他认字,景臻一字一句稚气可爱,程玉婉满脸的笑容,头发随意的散落在身后,正是一幅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样子。
凌尘拦住了其他人的通报,只带着一个内侍在前提着宫灯就脚步轻缓的走进了交房供暖。站在门口,正好就听到程玉婉耐心的教景臻,一脸温柔地模样。
他停下脚步,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程玉婉刚刚入宫的时候,似乎也曾经这般温柔地看过他……
或者,他的皇后,从来没有这般温柔地看过他?
他的脑海中只有程玉婉流泪的样子,程玉婉疲惫的样子,还有程玉婉面若冰霜、无情的样子,独独没有她一脸轻柔笑容,深情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是他太过于偏颇俪妃,所以才错过了自己的皇后吗?
是他不愿意放弃偏见,这才造成了今日两人形同陌路吗?
凌尘站在门口,突然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而他也确确实实的后退了一步,因为他觉得此刻,似乎无法面对屋子里面那个温柔似水一般的女人。
若不是他为了俪妃屡屡逼迫,他的皇后,又怎么会在他面前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呢?
凌尘迟疑了一下,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重新走向了屋子里面。
屋子里面的母子两人皆是一愣,然后程玉婉才连忙放下景臻,上前两步行礼,“臣妾见过陛下……”有些错愕的把手交到凌尘手中,顺着他的动作起身,程玉婉服侍着凌尘坐下,接过一旁青湖送过来的茶水递过去,“陛下润润喉……”
一时间,凌尘开始觉得之前是他自己多想了。皇后对他,很好嘛……
然而,程玉婉接下来的话,就像一盆子冷水一样把他浇醒了。
“如今天色已经晚了,陛下怎么到了椒房宫?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臣妾?”
“难道无事,朕就不能过来看看皇后……”凌尘不悦的皱眉,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于严厉,就转头看向景臻,道:“朕也想看看臻儿了。”他说着对景臻伸手,然而景臻只是迟疑的看了一眼程玉婉,见她点头,这才凑了过去,软软糯糯的道:“父皇……”
凌尘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抱起了景臻笑着道:“之前是你母后教你识字?如今臻儿可认得多少字了?”
程玉婉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心中却有些不安起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凌尘竟然会在近日过来?若是说为了质问为什么撤掉月美人的牌子的话,为何不见他开口?
等到绿翠第三次剪了蜡烛的灯芯,程玉婉这才让人把外面候着的张奶娘叫了进来,让她领着景臻回去休息,然后回身看向已经斜靠在椅子中的凌尘,沉吟了一下才道:“陛下,臣妾今日身上见红,怕是不能侍寝,不如……”
她抬头看了一眼凌尘,隐下了之后的话。然而,逐客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朕累了,今日就歇在皇后这里就是了。”凌尘却是一副慵懒的样子,眯着眼睛随声应了一口,然后就转头吩咐一旁的绿翠,“去铺床。”
绿翠下意识的朝着程玉婉看去,程玉婉皱眉,这才道:“把床铺按照陛下的习惯铺好,然后去偏殿收拾一下,烧上地龙和炭盆,今夜我住偏殿就是了。”
凌尘马上就坐直了身子,带着怒火看向程玉婉。
“朕就如此招皇后厌恶吗?你我本是夫妻,同床共枕不是理所应当的?!”他一双好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程玉婉,“又或者说,皇后有什么事情隐瞒了朕?”
程玉婉在那双眼睛的逼视之下,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景玥。然而,她毕竟是重新活了一次,并没有下意识的就说出心中所想,反而是苦笑着上前道:“不过是臣妾见红,如今正是……多的时候,怕惹得陛下晚上睡不好。若是陛下不介意,臣妾就在寝宫的美人榻上陪着陛下,可好?”
她说着就半蹲下去和凌尘平视,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平静地看着凌尘。
凌尘却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熄灭了怒火,心中更加烦躁起来。
程玉婉看他的眼神,平静的就像他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是他的妻子,不管他对她有没有感情,她对他是不是都应该是敬仰的?
可是,面对着神色如此恭谨的程玉婉,他却又不能发火。凌尘已经意识到了,他与程玉婉之间之所以越来越远,就源自于他一次又一次无端端的发火和迁怒。
“好吧,就如皇后所言,只是,朕睡榻上,皇后睡床。绿翠是吧,记得床上弄的暖和一点,皇后小日子这样睡才舒服。”
“是,奴家去收拾屋子。”绿翠连忙逃一样的进了内殿,招呼着两个宫女跟着她一起忙碌,顺便把寝殿中的软榻也收拾好了,铺上了几层软软的丝绸被褥,又拿汤婆子烫的被窝暖暖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出去。
程玉婉晚上睡的床上,几乎是辗转难眠。不时的扭头借着屋子中昏暗的烛光看一眼凌尘,然后又扭头看向头顶的床幔。
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竟然让凌尘突然对她变了态度?
她这边难以安眠,而皇宫之中另外一个人也是不能安睡。
景玥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就马上意识到了不妙,然而怎么想都没有合适的接口把凌尘从椒房宫中调开。毕竟,有些时候,若是理由太过于虚假的话,只怕凌尘会起疑心……而若是凌尘起疑心,想来短时间内还不会对他下手,若是等他回到封地,就更是无所畏惧了。
可是,馨儿了?或者说,程玉婉呢?
被皇帝疑心不贞的皇后,会是什么下场?
难道还要让程玉婉如同当初的程玉婉一般,被一杯毒酒给生生逼死吗?
若是这样,他还有何颜面活着?!
眼看着差不多到了就寝的时候,景玥狠下心甩袖子准备出门,不管怎么样先拦下凌尘再说。然而,还没有等他走出宫门,就听到景炎的叫声。
“七叔,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景玥脚下略微一顿,回头看着从对面院子中出来的景炎,微微蹙眉,沉声道:“出去走走……”
“那我陪七叔一起吧,真不知道皇兄是如何想的,竟然让我们一直住在这后宫之中,平日里面害得我出门都不敢,就怕犯了什么禁忌的。”景炎说着就跟了上来,低声抱怨。
景玥闻言无奈的摇头,“你已经足够的无法无天了,竟然还说怕犯了禁忌?前些日子欺负宫女、往御膳房中放老鼠的人,不是你吗?”
景炎闻言就讪讪的笑了一下,“七叔竟然知道?”言语间却只有得意,没有一丝不好意思。
景玥瞪了他一眼,却突然心生一计。只是,这事儿,只怕还要景炎配合才行。
“说起来,你如今还都藏了什么东西在你园子中?”他说着拍了一下景炎,“如今俪妃娘娘正有着身孕,前些日子听闻还动了胎气,可不敢再受什么惊吓。你那些东西可要看好了,千万不要溜到了她宫中才是……”
“……”景炎双眼滑溜溜的一转,连忙笑着道:“看七叔说的,我这么听话的人,怎么会故意招惹皇兄的妃子呢!再说了,皇兄想来疼爱俪妃,想来这会儿只怕还在她宫中,我怎么敢……”说着语气间就有些郁闷了。
“陛下今夜去看景臻了,正是因为此时不在俪妃宫中,我才要叮嘱你不要淘气……”景玥一本正经,似乎没有看到景炎的神色变化一样往前走着,道:“我去外面湖边看那一片松林,你若是无聊,倒不如陪着我去喝一杯……”
“哎呦!”景炎夸张的大声叫了一声,“七叔,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会儿肚子突然疼了起来,怕是不能陪七叔了……”
不待景玥说什么,他就接二连三的叫着,然后捂着肚子就蹿了回去。
景玥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头,让身边的小田回去取了一壶酒,然后又示意了小豆子让他留神着景炎的一举一动,这才朝着他说的松林走去。
不过是两刻钟都不到的功夫,坐在假山上看松林的景玥就听到后宫突然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尖叫,然后俪妃所在的宫殿方向就乱糟了一片。
他拎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只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椒房宫的方向,整个人却又沉默了起来。
如今的他,就算能够阻止得了一时,又能够如何?
以他的身份地位,程玉婉之于他就如同天上的星辰皓月一般遥不可及。除非……除非程玉婉假死……不!就算是程玉婉假死离开皇宫,难道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她了吗?
就算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那又如何?威后和凌尘难道会允许他娶一个跟死去的皇后一模一样的女子?
景玥独自倚在假山上的青松树干上,遥遥地看着后宫渐渐变得灯火通明。一口饮尽了酒壶中的酒,然后脸上带着惨然的笑容,长袖落在了岩石上,整个人都显得颓废而茫然。
当初,在封地之中得知程玉婉死讯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独自一个人、一壶酒,倚在树下独品那满心的痛楚。
程玉婉还在躺在床上难以安眠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她猛然坐了起来,披上放在床头的斗篷,然后掀开了隐隐遮挡的床幔。
“怎么回事?”
凌尘也听到了动静,在程玉婉起身的时候他就也跟着坐了起来,皱着眉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守夜的碧玉端着烛台走了进来,把本来灯光昏暗的屋子照的透亮起来。她脸色惨白,带进来一个让凌尘觉得眼熟的小宫女。
“俪妃娘娘那边派人过来了,说是急事。”
凌尘下意识的就皱眉,认为这是俪妃听闻他宿在皇后处的小手段。第一次,他真的觉得俪妃有些不知道进退。
皇后是他的正妻,就算他爱的人是俪妃,可是与正妻同眠也是理所应当的。而俪妃,竟然不知好歹的想要用手段把他引走?
“说,俪妃又有什么事非要现在来惊扰了朕?”这么想着,他的语气就冷漠了起来。
那小宫女正是白晓,她满心的慌乱却也注意到了凌尘语气不对头,愣了一下就“噗通”跪下道:“回陛下的话,俪妃娘娘宫中不知道为什么蹿进去了几只老鼠,娘娘受惊动了胎气,如今……如今已经见红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