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打宝玉是因贾宝玉坏了名声
贾政先见到贾宝玉是垂头丧气、思欲愁闷和咳声叹气的。那时贾宝玉刚知道金钏投井的事,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他,心里不可能没有感触,神色是无论如何掩饰不住的。此时贾政的火气,除了贾宝玉在贾雨村面前表现不好之外,也是看到他这副模样,总要问个为什么。
贾宝玉神思恍惚,贾政肯定不满加剧,情绪也更加不好了。这是吵贾宝玉的理由,不是打的理由。恰在此时,忠顺亲王府里的人来要琪官,说的是琪官是内园“奉旨所赐”,不是不愿意送给贾宝玉。对应的是北静王爷给贾宝玉的“圣上亲赐”苓香念珠。说明皇宫内部一边是太后,类似贾母;一边是圣上也就是皇上。他们对待贾家是两面态度。
忠顺王府此事是埋下的引线,只等引燃,对付的就是贾宝玉。贾宝玉第一次见琪官时,是冯紫英做东,薛蟠陪坐,小旦琪官和妓女云儿作陪。薛蟠和贾宝玉是一样的身份,琪官和云儿是一样的,琪官就是被叫过去陪着贾宝玉的。琪官当时念出了“花气袭人知昼暖”,并说明是“幸而昨日见了一副对子”,是忠顺王府专门让他去的,是有备而往。此处提到袭人,一是说忠顺王府对贾家、贾宝玉的内室情况都了解很深,二是说袭人就像茗烟,因贾宝玉而名声在外,三是说提到了袭人,贾宝玉会对琪官印象深刻。
贾宝玉去袭人家的时候,袭人的姨表妹妹比她还小两三岁,已经准备出嫁了,袭人回来说母亲和哥哥要接她家去,也是去嫁人的,这里也是说袭人也是订婚了的。琪官此时提到袭人,很可能他的订婚对象就是袭人,被花家悔婚了。琪官的房子和田宅明显跟贾府的伶人差距很大,这是说琪官与晴雯一样,也是做“暗事”的人。唱的是女旦,也就是被指挥者。
琪官对贾宝玉讲明田宅之类,甚至还带贾宝玉去看,是因为外面的人无法相信袭人愿意做奴才而不是出去嫁人。王爷他们都知道贾宝玉娶妻、袭人被赶的可能性几乎百分之百,所以他们也不相信袭人是自愿留下的。换句话说,袭人的母亲和哥哥,在此事上确实是为她着想了的,就像晴雯死前喊了一夜的“老子娘”。封建社会就是血缘、阶层和利益的混杂之争。
贾宝玉出外“解手”而不是“更衣”,是说只用脱裤子,不用外裳的意思,这是两人交换汗巾的前提,是反正都解开了,系裤子的带子互相交换一下。现在大概没人交换皮带了,但送礼的话还有人送名牌皮带,这汗巾就是皮带。琪官的汗巾是外国品牌,贾宝玉的是定制品牌,都是高档货,就互相换了一下,以示关系很好。
这里影射的是断袖之癖,因为汉哀帝和董贤睡在一起,董贤压到了汉哀帝的袖子,汉哀帝需要上朝,不忍叫醒,就把袖子剪断了。断袖是“遗袖”也是“留情”的意思,交换汗巾的涵义是两人都是互相“知根底”的,汗巾作为信物,涉及隐私,也是把柄。
薛蟠说他见过琪官十几次,都没出什么事,贾宝玉一见,两人就换汗巾,是说这要么是两个人都有问题,贾宝玉也不清白,要么是别人安排好的圈套,针对的就是贾宝玉。
忠顺王府此次来找贾政是因为已经知道金钏投井的事。贾政尚不知情,还在训斥贾宝玉,忠顺王府已经拿着贾宝玉贪色、男女不忌的名义找上了门,并且“有据有证”。贾宝玉说出琪官置田宅的准确位置,等于承认了忠顺王府说的贾宝玉和琪官的所有事,贾政“气得目瞪口歪”——自家儿子在外面鬼混吧,还找的是对头忠顺王府的人,让别人拿着证据逼到门上来警告。“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忠顺王府不可能找不到人,要人是假,警告是真。贾政让贾宝玉“不许动!回来有话问你”时,是准备教训贾宝玉一顿的,但此时还是理智的,是想着问清楚情况再定罪。
把忠顺王府的人送出去,回头就看到了贾环。如果是别的事都可以不理喻,问题是贾环跟几个人在疯跑,激怒了本身就一肚子火的贾政。叫过来一问,贾环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死了一个丫鬟,贾政还想着问清楚情况,但没有马上去查问或者叫其他人来问,这并没那么重要。但是一听到是贾宝玉干的,贾政立马“气得面如金纸”,一想就知道了忠顺王府来的实际原因,是因为金钏投井而死在外面的传言就是贾宝玉强奸未遂。忠顺王府选在此时说出琪官的事就是前后对应,告诉贾政:“你们家衔玉出生的那个,就是个不成器的浪荡子,欺男霸女,你不教训他,难道要我们教训他吗”。
贾政此时下了决心痛打贾宝玉一顿,不听解释,不允许人劝,“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此次打贾宝玉本身就不为事实,是因为贾宝玉不谨慎在外边落下的这辱没先人、逆子的名声,也必须教训。这与贾政、贾元春着力为贾宝玉抬名声是一样的,“树留影,人留名”,封建社会,贾宝玉不管是当家还是出仕,没有个好名声就什么都做不成。
贾宝玉见金钏死了,也想着自己该死,但是贾政要打他的时候他就一点儿也不想死了。这也对应着前几章,贾宝玉到处赌咒发誓,不管是化成灰、死还是去当和尚,他都是说说而已,所以林黛玉说“这是第二个和尚了”。没走到必须向下的地步,任何人是不会向坏处迈步的。就像林黛玉和薛宝钗在十二钗里排第一,在贾宝玉心里也一样,是有十二钗,还有副本,还有副副本,只是谁更重要一点点而已。这里不是说女人就小心眼,而是说选择多的人,自然就不在乎。比如企业招聘,贾宝玉只能有一个“夫人”,去了12个人,他即使属意林黛玉,但贾母、王夫人包括贾政,一看有“不足之症”,还天天闹腾,就pass了。
只找了个老婆子,让她进去传信,老婆子说的都是金钏投井的事,条理清晰,并不是真聋,而是装聋——你害死了金钏,确实应该得到教训。这里其实是说,开始的时候,仆从都当“聋哑人”,没有一个人进去传信。仆从们都已经知道金钏投井的事,也认为就是因贾宝玉而死。
打贾宝玉,仆从和门客都看着,也是打给他们看的,是连亲儿子都打成这样,谁做错了事,不规矩就打谁。看到打的“不祥”了,也就是奄奄一息了,众门客拦不住,才找人去后宅通信的。
贾政打贾宝玉,一是因为贾宝玉”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也就是贾宝玉做错了事,在外面的名声甚至比薛蟠还差,惊动了忠顺王府的人,就是最忠于皇家和正统的王爷都看不惯了来警告他们;二是因为忠顺王府找上了门,既然府内被监视着,他就必须打给忠顺王府看;三是通风报信的人比自己都快,贾府简直就是个筛子,必须打贾宝玉以警告众人,“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是说“今日有人通风报信”也是谋逆主家。
王夫人到了,贾政“那板子越发下去得又狠又快”,王夫人哭是哀求,并没什么用,两个人因为贾宝玉的“教育”问题,当场吵了一架。贾宝玉致金钏死,被说成强奸,贾宝玉跟琪官相交,也被说成是私藏,所以让他把人交出来。这都是“淫辱母婢”,犯上的意思。这里明着说贾宝玉,很可能是王家的生意继薛蟠之后,又“失金”。
王子腾后边调任九江巡抚,跟林如海一样,是“上吊”。王夫人看到贾宝玉的伤想到了贾珠,是说贾珠很可能是死于棒伤,也就是被打死的。贾政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说明贾珠也是他心里的隐伤,一提起就痛。以贾家下行的情况来看,这以前是强于现在的,打贾珠的很可能是皇帝本人。皇帝是臣子的父亲,王爷也不能用私刑处置贾宝玉这样的孽子,只有皇命能杀了他,罪名也是犯上作乱,并不因贾珠死了就不对付贾宝玉,王夫人也不会因为金钏死了就重用玉钏,只是让她先担了金钏以前的职务而已。
老夫人来了,贾政迎出,陪笑,跪下,听训诫,哭求留下,扣求认罪,与贾宝玉的逆子相反,贾政表演的就是封建社会正统儒家的孝子。忠孝不能两全是撒谎,封建社会忠孝是一致的,孝顺父母被认为跟忠于上级是一回事。贾政对贾母的态度就是要求侍从、门客按这样的标准对待他。贾家在外领职的只有贾政,贾母住在贾政家里,是贾政需要一个上级,以内对外,以外映内,以孝示忠,其他两家不需要。
前面写薛宝钗劝王夫人,然后给金钏预备妆裹,看到王夫人正在跟贾宝玉说话,心里就明白了。后边专门提到袭人问茗烟事情经过,茗烟是打听出来的,细节基本与贾环说的一致。这两件事是一致的,就是上面什么都不说,但大家都知道,知道也要瞒下去,就像秦可卿之死,贾母、王熙凤等都知情,但是棺材板订牢了,连秦钟和秦业也都死了,自然没人再提起。下面都是靠的口口相传,是金钏这边嚷出去和做出来(投井)的。
这也是为什么贾家上层的人都在“演戏”,什么都要隐着瞒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为的是“欺上瞒下”,只要上面不找、下面不反,就没关系,而上面找的原因,也是因为下面说的。
封建主义就是封闭建设,各顾各的,各自站在各自的立场和圈子内“看别人”。低层级的就是流言,高层级的就以文化和知识差,以各自拥有的知识和文化揣摩别人,趋向于隐瞒和欺骗。比如秦可卿被人参杀死,贾宝玉、王熙凤被道士作弄,贾宝玉被打很明显被忠顺王府给算计了。儒家与封建制度结合之后,产出的就只能是双面人,他们被称为“伪君子”,其实质就是“维稳”的需要。
保暖思**,这**不只是男女关系,包括钱财、权势,而权势的本质也是因财而生,作为贾府的“宝玉”,贾宝玉就是众人争夺的对象,而他需要维护自己拥有的一切的同时,也会因为生活环境不断滋生各种当时社会制度和人情不允许的“**”。这就包括给他安排一群女孩子,皆可淫;外面也能拥有男伴,等等,不断放宽条件,不变的就是不能犯上作乱。
薛蟠说的,“赖我说的我不恼,我只恼为一个宝玉闹得这样天翻地覆的。”这也是贾政打宝玉的原因,结交或者玩弄戏子,包括金钏投井都不是错,薛宝钗劝王夫人时还说,她可能是不小心,没福气等,自杀不被认为是主家的错,错的是被按上犯上的罪名。
权势欲望不受限制,达到极致,富贵也达到一定程度,犯上作乱是肯定以及一定的——就像现在富贵人家的孩子十四五岁,有几个听父母的话的。权力越集中,造反的越是内部人,从明开始,民间的造反起义,都被认为背后实控人是皇室或者就是皇帝本人。
只说金钏之死这件事,贾环说的强奸是过分了,但“淫辱母婢”恰如其分,背着母亲做坏事、调戏良家妇女,被抓正着,却反打一棒,说女方勾引他,将女方逐出。金钏的作为与晴雯和林黛玉是一样的,在王夫人眼里都是勾引她儿子,让她儿子不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