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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疼(她触摸他狰狞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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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起气来就是这样,  抿着唇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瞪他,只是此时,  她一张脸沾了水,那斑驳的红便令她看起来狼狈许多。

商绒才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抬眼却见他搁下茶碗,  掀了被子赤足下床,  朝她走近。

他身上淡淡微苦的药味遮掩了原本的竹叶清香,  他身形这样高,  商绒不自觉随着他走近而仰面望他。

折竹也不说话,拉起她的手将她重新带到放着铜盆的木架前,他随意地将衣袖挽起来,  将布巾浸入水中再拧两下,然后抬起眼帘来看她。

他筋骨漂亮的手背有水珠滑下去,  湿润的布巾贴上商绒的脸,  这一瞬,她忙伸手去拿:“我自己来。”

折竹握住她的手腕,  视线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  倏忽昨夜风雨入耳,  有人为他冷敷退热,  苦守夜半。

他一言不发,  轻轻擦拭她的脸颊,斑驳浓烈的红在她白皙细腻的脸颊晕开减淡,  淡薄的颜色竟与她十分相宜。

他的眼神充满新奇,  商绒不自在地侧过脸去,  却见他几步走到梳妆台前,将铜镜捧来她的面前。

铜镜映出她沾着水珠,  胭脂轻扫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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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有了新的发现,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

商绒撇过脸,不去看镜中自己湿润的眉眼:“胭脂本来就是要少用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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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不在乎地应一声,又来替她擦干净脸。

商绒被他按着肩坐在梳妆台前,乖乖地仰着脸等他将面具一点点粘上她的脸,她转过头在镜中仔细查看面具是否粘得平整,他却又静默地伸手来将她的头发收拢到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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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风雨的晴日,满窗的天光明亮非常,映照几片阑珊疏影微微晃动,少年衣衫雪白,修长的手指在她乌黑的长发间几经穿梭,很快就编好了一个整齐的发辫,他扬起眉,朝她伸出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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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答,索性双指轻捻她的宽袖,露出来一根系在她皓腕间的竹绿丝线,他轻轻摘下来往她发尾上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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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绒的脸颊有点发烫,她连忙躲开他的视线,可目光下移的瞬间,她在镜中看见他的衣袖一点,一点地浸出殷红的血色。

她神情一滞,却听敲门声响,随即便是于娘子在外小心地唤了声:“姑娘,公子,该用饭了!”

商绒立即起身,转身抓住他的手,推着他往床前去:“折竹,你伤口又出血了,快点躺下。”

折竹也是此时才发觉自己衣袖上的斑驳血迹。

商绒将他扶着躺下去,扯来被子盖在他身上,听见门外疑惑的又一声唤,她忙转头应了一声:“于娘子,我知道了。”

她的发尾轻扫他的脸颊,折竹眨动一下眼睫,见她回过头来,小声地说:“梦石道长说你登高时意外伤了腿,药材都是在于娘子家买的,不能被她发现。”

桃溪村中人大多以采药为生,于娘子也未必不通药理,摔伤是摔不出他这一身刀伤的。

商绒说完,转身便跑到门口去,她拉开一扇门,瞧见于娘子立在外头,便走出门去,颔首道:“睡得沉了些,还请于娘子见谅。”

“公子受伤,姑娘想必也是劳神费力,”于娘子见这位姑娘有礼有节,她也福了福身,回以一笑,“只是不知公子如今可醒着?饭食做得清淡,还请他多少用些。”

商绒摇头:“他还没醒。”

“那奴家便将粥放到炉子上煨着,等他醒来再吃。”

于娘子说着,又对她道:“奴家先给姑娘盛一碗。”

“多谢。”

商绒轻声道。

耀眼的阳光落了满院,照在人的身上多少也有了几分暖意,也许再也不会下雪了,商绒在桌前一边喝粥一边想。

于娘子一走,她便端了一碗粥推门进屋。

少年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来,衣袖上浸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他也全然不在意,只盯着掌中的一个小纸球,听见推门声响,他便一下抬眸,不动声色地将其塞入怀中。

商绒原要将碗递给他,然而走近些,她盯着他苍白的面容片刻,最终抿起唇,在床沿坐下,舀了一勺粥试探着往他唇边凑了凑。

少年眼睫微垂,目光悄然无息落在她捏着汤匙的手指。

“你还是不要动了。”

商绒嗫喏一声,汤匙又往前探了探。

少年一言不发,在她迟疑着要不要收回手的刹那,他微微俯身往前,没有血色的唇轻启,轻咬住白瓷的汤匙。

乌黑的一缕发落在他的侧脸,他卧蚕的弧度更深,一点小痣惹眼。

黄昏时,梦石从桃溪村中回来,带了几块学堂里送的糕饼,他第一时间给了商绒两块:“簌簌姑娘,这是红豆饼,很甜的。”

“还有,我记得你想要笔墨纸砚,我替你拿了这些回来,日后宣纸若不够了,便与我说。”

折竹的神情并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仍旧这样平静地看着她,片刻,他轻抬下颌:

风拂耳畔,却很轻,并不能遮掩她的声音。

“过几日,我带你去蜀青城里玩儿。”

商绒无知无觉,仍在看他的手,灯影在她的眸子里闪烁,她已经怀抱这样的一件心事很久,终于忍不住:“你……是不是自杀过?”

纵是梦石半生飘零已见过许多人,他此时也仍旧没有办法猜透眼前这个十六岁少年的一点心思,他甚至从这少年的字里行间中体会到了一股凌冽之意。

说着,他唇角微扬,迎上梦石的视线,“说不定日后风水轮流转,道长真有可报答之处,可别记错了,你该报答之人非是我,而是她。”

“不流血就够了。”他没什么所谓地答了一声,侧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勾勒的轮廓都是冷淡的。

商绒在灯下看他的手腕,她忽然说:“一定很疼。”

商绒看着他被风卷起的袍角,她摇了摇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对人说的秘密,就像我,我也有我的事没能对你说。”

商绒接了红豆饼和那装着笔墨纸砚的包袱,朝他低首道谢。

折竹抿一口热茶,声线平淡。

他倚靠窗棂,看她半晌再没有动静,他便轻弯眼睛:“这就不问了?”

“折竹。”

“公子臂上的伤怎么又出血了?”

“我这人不怎么会报恩,但报仇却有千百手段,”折竹打断他,慢条斯理地将衣襟合上,“你已见过她的真容,我本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让你彻底守口如瓶。”

明明她尚有不能告诉他的秘密,却偏对他的这道旧疤起了过问的心思。

商绒走近,提醒他。

折竹在榻上百无聊赖,闭起眼睛来没一会儿又睁开,他索性起身下床。

“若能得报此仇,梦石一定不忘公子今日之言。”

折竹扶着床沿起身,隽秀的眉眼凌厉又疏冷,“但很可惜,她不许,那我便只能与你做这个交换。”

“我曾想摆脱我背负一样东西的宿命,”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件旁人的事,“厌极倦极,左思右想,唯一死了之。”

他才解开折竹的衣带,拉下半边的衣襟,瞧见那伤口的状况,便皱了皱眉,但他随即想到外头的那个小姑娘整齐漂亮的发辫,他又一下明白过来,随即摇头笑了笑,说:“你如今臂上的伤重,何苦折腾自己?”

“是。”

梦石笑着摆摆手,随即便挽起衣袖,端起来铜盆里的热水进屋去,替折竹换药。

折竹并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他才开口,睫毛颤动一瞬,话音戛然而止。

她重新来看他,认真地说:“对不起,折竹。”

“我漂泊惯了,哪里安顿得下来,”梦石将瓷瓶中的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折竹公子也知,我还有一桩仇怨未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

如果是在她的手腕,一定很疼。

折竹轻抬起右腕,那道旧疤映入眼帘,他嗤笑,“如今想来,与其我去做那个孤魂野鬼,倒不如让别人去。”

折竹静默地轻睨她干净的眉眼,一碗茶已被夜风吹得半冷不温,他随手搁下,侧过脸看向灯火映照出一片竹林的浓烈阴影。

梦石一听,替这少年用细布缠伤口的手一顿,他抬起眼:“难道公子愿为我寻那最后一个仇人?若真如此,那我梦石一定竭尽所能报答公子的……”

“那不如,我与道长做一桩交易?”

“谢谢道长。”

她垂着眼,手指很轻,很轻地触摸他狰狞的疤痕。

折竹的声音带着几分惺忪睡意,有点懒懒的。

梦石回神,不卑不亢道:

碧纱帘被风轻卷,徐徐摇曳,几盏灯火将室内照得昏黄,无声拉长了地上的影子。

他听见她的脚步声也没回头,却忽然兴起。

“不可以。”

夜幕降临时,院中所有的木雕莲花灯都被点燃,照得这院内明亮非常,梦石白日在桃溪村的学堂内教孩童认字,回来又给折竹换药,已然十分疲累,故而用过晚饭后,他便先洗漱睡下了。

“为什么?”商绒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你可以告诉我吗?”

不下雪的冬夜,吹来的风也是冷的,他不说话,却转过脸来准确地捉住她停留在他手腕的视线。

商绒隔着帘子听到动静,她立即搁下笔,跑过来却见少年端了一碗茶推开一扇窗,檐外灯火摇晃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

“你的伤,几日是好不了的。”

折竹不应,却转而问他:“道长可是打算好在此安度余生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商绒在屋中临窗坐着,她认真地在雪白干净的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笔尖的沙沙声细微可闻。

“若非是如今我正在风口浪尖,前有晋远都转运使,后有容州知州祁玉松,两座大山压在我身上,我又何必在此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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