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窒息

叶柯看不请自进的林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一动不动。

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把她拉到床边，正好对上了林木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神。眼前人没有逼问，也没有要她解释为什么偷偷跑出来，他的眼神从上到下就差从里到外检查叶柯的身体，看到叶柯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满意的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蛋糕盒。

“喜欢吗?”

“喜欢。”

说罢，两人陷入了安静。

枕头上的老年机率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在空荡的房间里肆无忌惮的震动着。

“叶柯，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接电话了，林木来找我了，逼着问我你在哪儿，叶柯，我觉得林木说得对，你自己跑了，身边没个人看着你，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等我们知道了，该有多着急，林木也是为了你好，我就告他了。”

阮秋的大嗓门通过劣质老年机的话筒中传来，站在床边的叶柯每个字都听的一清二楚。

“叶柯？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怪我？”

“我已经到了。”

“啊？林木啊，你这么快就到了？”阮秋抬头看了一下表，七点整。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叶柯那边，你帮我劝劝她，别让她生我气就行。”

阮秋心虚的挂断了电话，林木紧紧握着老年机，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开空调没开灯的房间多少还是闷闷暗暗的，林木摘掉鸭舌帽，看到地上打开的行李箱。一个大包塑料袋被塞到了衣服里，鼓鼓的只漏出一个角，叶柯也看到林木死死盯着行李箱，想去合上也来不及了，只好走到桌边解开蛋糕盒上的彩带，小心翼翼把盒子拿下来，一股浓浓的奶油味儿传了出来。

叶柯把蛋糕放在床上，插好蜡烛，林木把酒店柜上放着的一小包火柴递给了叶柯。

“嚓。”

跳动的火苗将蜡烛点燃，熄灭了火柴，一气呵成，叶柯乖巧的跪坐在蛋糕前，顺着蜡烛的光，她看到了林木在烛光下无比清晰的脸庞。

林木长得漂亮，那时来福利院，就像个洋娃娃，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穿着很干净，和福利院身上挂着土，流着鼻涕泡的男孩不一样，除了长相，就连性格也不一样，他不爱说话，不爱笑，每天搬着椅子坐在院子里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多年了，林木褪去了婴儿肥，逐渐有了菱角分明的线条，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笑起来有个酒窝，他不喜欢平头，从来都是留着过耳的头发，刘海盖过半个眼睛，这样的林木，很难没有女孩子看到了不心动。

林木压低了嗓音，在叶柯耳边低声说。

“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叶柯，我说过，你每个生日我都会在，没有例外！”

可叶柯并没有被林木这段生日祝福所感动，她离开那个地方。为的就是让林木早点忘记自己，这样时间久了，他会慢慢习惯。

叶柯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希望林木平安快乐，健健康康。’默念完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把蜡烛吹灭，叶柯还迷信的认为蜡烛全部吹灭，愿望就会实现。

林木拔掉蜡烛，切了两块蛋糕，递给了旁边的人，叶柯低着头一口一口吃着蛋糕，奶油入嘴中融化成浓浓的奶香，软软的甜甜的，只要有林木在，她的胃口会出奇的好，吃下了甜品，心情也会好些。

看叶柯把那整块蛋糕吃干净，林木走到行李箱前，还是掏出了那个塑料袋，叶柯的身子一僵，原本的好心情，又压抑了起来。

“吃药。”林木带着稍许命令的口吻，举着一堆药盒轻轻放在叶柯怀里。

“没水。”叶柯抬头无辜的看着林木。

林木看到叶柯的保温杯，晃了晃满满的，扭开盖子，有热气冒了出来，林木朝杯口吹了吹，浅喝了一小口，温温的刚好。

“给。”

直到叶柯把药都吃完，林木心里松了口气，看着床上的人渐渐睡着了，他才走到卫生间冲了个冷水澡。

“不要，你们不要过来，啊~”

身上还在滴水的林木，不等擦干，裹着浴巾冲出了卫生间，把叶柯紧紧抱在怀里，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怀里的人小声说‘叶柯，还好你来了。’

林木以为叶柯醒了，可埋头看叶柯闭着双眼，呼吸平稳，看来是在做梦，林木抱着叶柯，一天的害怕紧张焦虑才渐渐好些，他多么希望可以这么一直抱着她。

林木原本有一个富裕又充满爱意的家庭。爸爸生意也是越做越大，虽然很忙，可还会挤出时间陪他们。妈妈会做林木最爱吃的可乐鸡翅，就算小林木拿着画笔把书房墙面画满了小汽车，妈妈也会笑着轻轻拍他的小屁股。爸爸回来看到那一墙面的涂鸦，没有擦掉，也没有骂他，还夸他画的真棒，要是能画在画纸上就能给他办个画展了，小林木再也没有在墙面上画过，爸爸也确实给他的画裱起来，办了个小型画展。小林木的哥哥进入了初三备考阶段，可还是在假期带着小林木去游乐园，给他买好多玩具。

可老天爷偏偏选中他们这个好到让人嫉妒的家庭，给小林木开了个几乎喘不过气的玩笑。

在他五岁生日那天，爸爸晚上回来就在酒庄订了瓶红酒，饭桌上，爸爸让哥哥也喝了一杯。

“老林，林天还小，你给他喝什么红酒啊！”

“林天马上就上高中了，今天是林木的生日，林天模拟考还考了全年级第一，喝点红酒又喝不醉。”

“妈，今天林木生日，爸也是高兴，我们祝林木生日快乐！”

小林木抱着果汁杯，站在椅子上，和三个乘着红酒的高脚杯满意的碰了一下，小林木闭紧了眼睛，十指交叉在胸前，大声说着‘我希望可以有一个超大赛车轨道！’

“林木，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哥哥被林木小模样笑道。

“怎么不灵了？林木小寿星许的愿最灵了！林木看，爸爸手里抱着是什么？”

“耶！是我想要的赛车轨道！谢谢爸爸！”小林木捧着比自己还大的玩具盒，想着，自己愿望总能实现，下次要许个大的！

谁也不能预先知道，那天晚上是一家人最后一次给他过生日。晚上喝了好几杯果汁的林木起夜上厕所，路过楼梯，看到楼下厨房有个黑影晃动。小林木害怕的跑到爸爸妈妈卧室，拼命摇醒他们，没反应。小林木小声走到隔壁哥哥房间，哥哥也睡得很死。无奈小林木只好跑到爸妈卧室拿座机报警。

刚跑出去，就看到家里的厨房起了大火，那个人影也不见了，林木吓得抱起电话打119，打完119打120又大了110。打完电话的小林木冲到厕所抱起一盆水跑下楼，可火势已蔓延到落地窗帘上，小林木哭着跑出院子，扯着嗓子喊救命，可他们这一带别墅每栋都离得很远，又是夜里，人们都已熟睡。等消防车赶到，家里早已被烧得剩一副空壳，他亲眼看到消防员叔叔抬出三具烧焦的尸体，小林木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当场哭晕了过去。

醒来的小林木。不哭也不闹，那会儿摄像记录也掐了那段，最后案件被定为‘入室抢劫未遂，烧火案’，小林木才张开口说‘那个送红酒的叔叔我见过，他带着口罩，但我记得在哪儿见过，那个放火的背影和他一样。’

李警官像是听到了最重要的线索，激动地蹲下抱着林木的肩膀。

“林木，那个叔叔，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小林木低着头，怎么也想不起来，无力的摇了摇头。

林木的爸爸妈妈都是独子，姥姥姥爷在他三岁时就去世了，李警官联系了唯一留下的奶奶，林木记忆里奶奶虽然满头白发，但身子骨硬朗，见到他总会笑着说‘林木乖，吃糖。’就在李警官送林木去的路上，奶奶丧子之痛，突发心脏病撒手人寰了。

每每回想到这里，林木的心就像被生生掏出来一样疼的喘不过气。

李警官把林木送去了福利院，小林木不爱说话，画画课时他会拿着铅笔刀，在手臂上刻下一道道血痕。他的世界早已在那场大火中销毁成一片黑暗，像被上天抛弃的小孩，丢在角落里任由他死气沉沉的活着。

可当两个同样遭遇被抛弃的孩子，遇到一起，不相似的身世，相似的处境，也会成为黑暗世界里稀有且宝贵的光亮。

小林木看到了他的光，他看到叶柯把胳膊伸出来。

“喏，我也想和你一样。”

小林木看到叶柯紧紧闭着眼睛，明明很怕疼的样子，还把胳膊伸过来。小林木还没把铅笔刀挪过去，叶柯就小声抽泣起来，小林木抱着叶柯的胳膊，重重咬了一口。

小林木在梦里看到大火烧着房子，爸爸妈妈哥哥被抬出来。小林木几乎每天都在做这个梦，很真实，也很压抑，睡不着小林木，鼓足勇气，跑了出去，走到福利院不远的海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朝海中走去。

他不想离开家人，不想做噩梦，甚至不想留在这个熟悉却很陌生的世界，这个决定，他想了好久。

海水冰冷刺骨，却吓不退他早已冰冷的心，海水漫过胸腔。就在小林木认为可以解脱，可以不用这么痛苦活着的时候，一双温暖有力的小手，紧紧拉着自己，那股力量似乎要把自己拉出那个黑暗的世界。小林木转头一看，是叶柯，手臂上还留着前几天他咬的牙印，他记得她。

“危险，你回去。”

“你也回去。”

叶柯坚定的看着他，任凭他怎么甩也甩不掉。看到海浪袭来，小林木还是拉着叶柯的手一口气跑到了岸边。

那晚，他们回去，却发了高烧。小林木烧了两天醒来，看到还在高烧昏迷的叶柯，眼光打到叶柯小脸颊，同样也打到了小林木心里。那天以后，小林木没再手臂上划血痕，也没再去海边。

－－－－－－题外话－－－－－－

小说封面选了好久，最后用了自己拍的那张，坐在高铁上，只留一个背影，看不到情绪，脸大家就自行想象，我最喜欢的就是窗面上倒印着放大的手掌，明明是一个人，却像两个人的感觉。

这本小说不同上本，灵感也是那天下雨，整个家很阴沉，我的心突然很压抑，两个主人公就出现到我脑海里。

希望新书大家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