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呈金勇士
都头麻捕快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捧起地上两片咸蛋,让仵作验明,夹在其中金光闪闪的正是货真价实的金子。众人一片哗然。
拿过盧恪慧兜里,和石臼中剩余的咸鸡蛋,剖开一部分进行检查,大半数的咸鸡蛋中都夹着小块金子。
麻捕快抑止不住的高兴,心想:大功一件,或许升迁有望。想当初,仅凭着自己苦练多年,出众的武艺,高中武举,也是春风得意,大摆宴席,风光无限。没想却被分配到这南方一隅,当个县府小都头,一干就是十年有余。
身后的俩位官差见状,催督叶晓艺,案情即将征破,快快回到苍岭哨卡,可以再助胡大人一臂之力,大破处州府“沉金”一案。
伊娅在村中不远处望见,大声呼唤“晓艺”。
叶晓艺掉转马头,说:不知何为,身不由己,去去就回。
盧笙取出二两碎银,说:伊嫂子,麻烦备点酒菜,兄弟几个很久没聚会了,今晚、或者明晚在你家喝几盅,李辉出车也应该要回来了。
这声“嫂子”放在平日里,不免会丛生情愫、佯装嗔怒,朋友间逗笑一番,可眼下,连伊娅对此也不敏感。
伊娅也不推辞,接过碎银,口中说着:“多加小心,一路珍重!”
站在村口望着四骑远去,直到消逝在五里亭边上的官道之中。
胡释等人听了上述案情发展,自是高兴,吕品叫人备好酒菜,请各位官差、乡俑们,丰盛一顿。
王知县心想:
七邻八县中,这次我们憬邻县首立头功。这些日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安心了。前不久,被暗中召集到处州府府衙,附近各处的县令、知州都有参加本次会议。主持会议的是京城殿前司高级长官,当众大声责骂知府:这些年来如此巨额的金银,没有了去向,难不成被龙王爷,吞进欧越,沉江入海了?这次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最怕落入反贼之手。
正训得起劲,一殿前校尉进来,附耳密报了一下。殿前司指挥使脸色骤变,说:今天算你们走运,特有密令,先行回京。
走前一并撩下狠话,如果一个月内没有交待,到时一干人员统统摘去官帽,等待处罚。
接着,一群明里、暗中的京城校尉,以及密探,好像一夜之间都走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这一天,相安无事,直到深夜,四面乡野仍是一片寂静。轮到叶晓艺换岗歇息。
叶晓艺一反常态,坐下来一靠就困乏入睡。做起此生从来没有过的“乱梦”,像惊悚电影一样胡乱闪现,之前之后的某些人世片断。
只见父亲用高大的身躯,护着小时候的自己,喃喃的说着:晓艺莫哭,坏人自有坏人的报应,千万别意气用事,破坏了世代农耕攻读之礼数,千万别让他人落着“反贼”的口实。
父亲的眼泪打湿了晓艺幼嫩的脸蛋,流入嘴角,怎么苦得像是最苦的苦盐卤一样的苦,抬头一看,却是相对瘦弱的盧秀父亲,护在自己的身上。
叶晓艺勃然大怒,心想发力与欺负自己的人,拼死一斗。
却见还是天真烂漫的小盧秀,站在村口叫着:晓艺哥,一起去摘水菱,一起去栝苍山上、浣溪湖畔采松茸、麦黄菌。
回到家,困了,正睡着,只见父亲推开虚掩的院门,笑眯眯地说:晓艺,听说你要结婚了,先来看看新娘子,听说俊得很。接着把肩挎的一包贺礼,放在窗前的梨花树下,转身就走。
晓艺连忙叫着:爸爸,快进来坐一坐。
只见父亲转回身说:不了,爸爸的身上脏。
忽然火光四起。像是身处幼年逃难时的山野中,前面一汉子,一边奔跑一边说:摞紧我的手,跟着我,千万别回头。
幼小的叶晓艺拼命地往前奔跑,只是抓着了汉子的后背衣襟。猛然停住,眼前是万丈悬崖,高耸入云。
只见父亲失足跌落。叶晓艺用尽全力,伸手想拉住。
却被一头神兽拦腰抱着,扛在肩上。有火,无边无际的火,父亲躺在火中,被火烧得疼痛难忍,硬硬生地直起了身子……
紧接着,仿佛行进在一幢幢黑暗无边、森然耸立的街道之中,一波波看不清的东西,迎面而来。叶晓艺感觉到无比压抑,像是三座沉重的大山压着左心房,不能动弹。
馒头!灯火中血红色的馒头!
叶晓艺一声闷叫,大汗淋漓的惊醒,只见四面山野,北风呼啸,刺骨阴冷。
边上的盧笙梦呓着:雪儿,雪儿明晚我就来看你。
出乎意料,这个晚上毫无动静。
守在王县令两边的捕快,低头耳语了一番。王县令点头称是。
第二天,一大早,盧秀父亲盧澈,被救回,死罪不必说,却是活罪难受。满身满脸被烟火烧伤,渗着血水污脓,仍被五花大绑的押上囚车,大街小巷,沿路游行示众。
有官差鸣锣开道,喝令:“各位乡亲父老,听好了,这案犯,偷盗官银,数额巨大,行踪隐蔽。肯定还有同党之人,自首坦白者从宽,举报有功者,重重有赏,还可利及家人。”
“倘若有隐瞒、窝藏、牵联者,当定从严追查、从重刑罚;如有与反贼、外寇勾结,更是要诛连九族,毫不手软!”
王县令身边的一位捕快,飞马来到。跳到囚车之上,拉开嗓子叫道:“大家不要再有同情之心,可怜这外表老实的狼心狗肺之人。”
高高在上的踢了一脚,说道:“接到最新侦破线索,囚车中的这个贼,绞尽心机的偷盗官银,送给北方胡虏、海上倭寇,造箭买枪,杀戮同胞,侵犯我族国土。”
“此等卖国鹰犬、走狗汉奸,无义禽兽!应当人人唾口、天地诛杀!”
“全镇示众三日。食其肉、啃其骨,方才一解心头之恨,方能慰祭前方战死沙场的士兵。”
又踢了一脚之后。接着示意,按插在人群中的密探的带领下,口水、菜渣、腐食漫天扔向囚车中奄奄一息的盧澈。
并有众多各式乡民,跟着游行队伍,一路高叫:“偷金恶贼!金人走狗!卖祖求荣!”
“金人走狗!天地共诛!”
折磨不休,将近黄昏,惨烈无比,嘴被塞埋,听凭辱骂。
地处旮旯的一间阁楼上,一位年青壮汉忍不住拨出刀斧,转身冲出。一人身后死死抱住,一人前面拦住,想夺下壮汉手上的刀斧。
这壮汉闷声说:“别的都可以忍,就是这被乡民冤枉,辱骂俺等,‘金人走狗、卖祖求荣’,如何受得了。”
接着失声痛哭说:“只怪我以前没有觉察,这老实人原来就是,多年以来的‘呈金铁人’,助我们聚义武陵、洞庭,内清权贵、外抗贪官、北杀胡虏,建立天载大楚政国。”
“你们暂且放开,就我一人前往,是死是活,都要把真相,即刻公告于天下,只求一口正气留在人间。要不造反起义,为了什么,难道只图做一个鸟官,喝得几口好酒?”
俩人看似已经阻拦不住。
窗口窜入一人,喝道:“憨驽,不要胡来。不要做无畏的牺牲,死你一个不足惜,可别暴露他人。”
接着又耐心说:“铁人一线已然被端掉,眼下要紧的是如何解救第二条线上的人。”
“如果所有呈金勇士,都因此暴露被捕的话,我们就是大罪人一个。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千里迢迢、曲折绕道,就是尽可能的保护、解救呈金勇士。”
接着又严厉责怪道:“都是你这个憨驽,不是你太过着急,要把治疗‘铁女’疾病的‘丹药’,私下托老周头送给她,还不至于现在就暴露被抓捕,基本上可以安全撤退。”
憨驽一听这话,热泪滚滚,嘟囔着:“所以说,让我一个人去救,是死是活,不连累他人,还恩人一个清白,于普天之下。”
当时憨驽年少,正逢北方战乱,家人皆死,只身一人逃难,流落南方,到了此处,饥寒交迫,跌倒在村口。正是卖菜归来的盧秀母亲,给予救助,几口热汤一碗米饭,救下他这条“贱”命。并且经盧秀父亲引见,去山中做了烧碳工,才得以谋生。
后来结识,刚才这位来自湖广洞庭,策划偷运金子的未来农民起义军领袖,夏琰。之后,西折北上,随楚王钟相聚众起义,憨驽奋勇无比,力冠三军,抗衡宋金,立功无数,被楚王封为“先锋大将军”。
这次可谓“功成名就”,故地重游,听说旧日恩人,早已病重多年,正巧能购得此等良药,怎能不着急给予治救呢?
想到以上这些事,“神机将军”夏琰,脸色缓和了一些。旮楼中的这几位,都是历经苦难、饱尝世态炎凉的人,憨驽的报恩之心哪能没有体会呢。
接着小声商议:赵宋官兵,盯稍多年,只是没有实证,也没下真功夫;这次赵构小儿动真格了,到处是眼线暗探,高手云集。
铁人、老周头爷俩,已经被重重包围,当作活诱饵,专等我们上钩。
只有等到对方露出破绽、松懈之时,由“山人”带队解救。做我们暗探这一行,是死是活,切不可听天由命,意气用事。
眼下,我们的任务是拼尽全力,护住二线呈金勇士,才对得起多年来处州父老的黄金“厚礼”。
一人着急说道:“可是,二线呈金勇士,连我们也不清楚,人员名单只在被抓捕的老周头口腹之中。”
四人一下子陷入沉默,思索解救之策。
只见憨驽又面露难忍、不平之色,慢慢提起手中刀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