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166章
今天送饭的男仆看起来心情挺好,脚步轻巧地像第一次捕猎的幼狼,眼角有些发红,整个人比昨晚更“活泼”。
哈伦看着佩里把餐盘放到桌上后离开,下意识分析起对方不同寻常的改变。
为什么会联想到残忍的狼?明明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仆。
啧,我是又犯了职业病!
哈伦摇摇头,把刚刚的分析抛之脑后,挑拣着早餐里能入口的几样,草草垫了垫自己空荡荡的胃,很快又精力满满。
他出门前往城堡的二楼大厅,沿途碰巧遇到专门听候客人命令的仆人殷勤地带路,绕过城堡内部蜿蜒曲折的台阶和走廊豪华奢侈的过道,找到了刚刚在大厅里指挥着仆人们团团转、把一整天的活动提前安排好的总管。
“日安,尊敬的哈伦侦探先生!”
头发花白的总管能坐稳城堡里最有权势的前名的位置,自然有他独特的能力。一看到哈伦,他就立刻严谨地笑着问好,略微弯腰行礼的姿势十分板正。
“日安,可敬的总管先生!”
哈伦惊奇地回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世纪的营养不好,他遇见过的很多人,即使见了两次,还是记不清他的名字,往往需要年轻的贴身仆人提醒——除非他以王子哈伦的身份与别人交往才能避免。
而总管年纪这么大了,竟然还是只在昨晚听了一遍,就牢牢地记住了他的人和姓名。
理智且精明!
哈伦很快下了初步的定论。
“打扰了,总管先生。我想询问一下,弗兰克庄园在今天有什么特殊的活动吗?”
“如果我想和道尔顿-弗兰克爵士谈话,最好在什么时间去找他?”
“还有,您知道几年前为弗兰克爵士证婚的神父现在在哪里吗?他叫什么名字?”
“抱歉,我的问题有些多,但很重要。”
哈伦没有和总管打太极,直接把自己需要得到的信息通通问了出来。
精明的总管下意识地用手托了托脸上那干净透明的金丝边单片眼镜,一边慢慢地回答客人的询问,一边思考客人想要做什么。
“没关系,哈伦先生。这些信息并不是传说中的海盗宝藏那样危险的秘密!”
总管开了个小玩笑,继续道:
“今天上午,尊敬的道尔顿爵士会带着客人们去庄园的河流边钓鱼,女士们可以在周围的草场里骑着小马驹看看风景,聊聊天。”
“由于晚上会举行最后一场宴会,所以下午是休息时间,部分贵族小姐们会参与茶话会,享受美味可爱足足倒了半蛊司糖浆的甜点。”
“如果您想和道尔顿爵士好好聊一会儿,最好在午休之前。至于神父……”
总管犹豫了一瞬,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个哈伦侦探一定是为了那桩不名誉的、有损贵族脸面的婚约而来。不管是解除婚约,还是宣告当初的婚约不合情理而作废,都需要证婚的神父点头。
唉,可怜的弗兰克夫人!在庄园里,至少还能确保基本的生活用度,若是被带走……但是,这对道尔顿来说是件好事。
总管下意识忽略了正和庄园主打得火热的仆人昆蒂娜,提前盘算着有哪些名门淑女会成为下一任弗兰克夫人。
“证婚的尼尔神父已经不幸去世,幸运的是,他的教子埃里克神父在我们弗兰克庄园里借宿几天,您可以现在去找他聊一聊,他准备今天离开这里赶往王都。”
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不用去快马加鞭地去寻找当初的神父——他的教子也是神父,完全可以替代他!
而且总管说得这么详细周到,肯定也是不想继续让弗兰克家族背负着夫人是“疯子”的名声。
哈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向总管讨了个带路的仆人,走路带风地去找埃里克神父沟通。
等他走后,总管快速地将其他事务吩咐完毕,脚步一转,向城堡光线最好、内径最大、仆人最多的主人卧房走去。
“日安,尊敬的总管先生!”
看门的几个仆人们本就靠墙站得像小树苗一样直,看到总管过来巡视,更是抬头挺胸,鼻孔朝天的模样活像青蛙。
谁也看不出在他们听到脚步声之前,还争相把耳朵贴在木门上,卧房里面一丁点异样的动静都让他们感觉兴奋不已。
“嗯,日安!”
“道尔顿爵士醒了吗?”
“总管,刚刚昆蒂娜进去叫醒主人,已经有半个沙漏时,大概要不了多久,主人就会拉响召唤仆人的铃声。”
听到这话,总管抿了抿唇,总是表情严肃的脸上第一次明显有了不赞同的表情。但他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和这几个仆人一样,静静地站在外面等候。
熟悉道尔顿的仆人们猜得没错,总管在这里刚等了没多久,卧房的门就被打开。
穿着女仆装的昆蒂娜走了出来,她的衣服上满是不规则的被□□后的褶皱,在脑后绑得整整齐齐的金色长发也散乱了几缕,秀美的脸上有丝丝红痕。她一边用手理着头发,一边趾高气昂地吩咐道:“哎,你你你,你们个快进去服侍主人,别发愣了!该死的手脚利索点,别打乱了主人今天的计划!”
个高高瘦瘦的仆人一声不吭地进入卧房。他们一走,昆蒂娜就看到了被挡住的总管,惊得差点腿一软跌坐下去。
“啊,总管先生!日安!”
昆蒂娜小声地问好,丝毫没了嚣张的模样,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刚被欺负了似的贵族家的娇娇小姐。
不,这是对贵族的污蔑。明明只是个下贱的虚荣的奴隶!
“嗯,你回去收拾一下自己,路上注意避开客人,可不能丢了弗兰克庄园的脸面!”
总管丢下一句话,不愿再多看对方一眼,径直走进了主人的卧房。虽然没多说什么讽刺的话,但是他的举止无疑是在昆蒂娜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女人没有直接离开,她在原地看着总管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迈开脚步,在心底轻轻哼唱着以后要怎么把讨厌的、站在她头上的总管给撕碎。
卧房里。
道尔顿已经在仆人们的服侍下洗漱完毕,正在穿几件轻薄的衣服,等他吃完了早餐,仆人们会继续帮忙穿好复杂的贵族外套礼服。
“日安,道尔顿爵士!”
“您好,我亲爱的总管爷爷!日安,你来找我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了?”
“是的,先生。”
总管说完便闭口不言。
听到两人的谈话,仆人们连忙加快了速度,等把食物端放到床上的小桌后,便低头快走离开了卧房,关上门,像之前一样等候在门外。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仆人们离开后,道尔顿大咧咧地跨坐在床上,一边喝着蘑菇浓汤清清肠胃,一边问道。
在看着他长大的总管面前,道尔顿能少有地放松下来,不用一直端些贵族仪态。
“关于那位阁楼里的弗兰克夫人的事情……”
总管寥寥几句,很快把哈伦以及他的有些冒犯的用意和行动说了个大概。
这解除婚约的过程本来就简单,只是老弗兰克刚过世几年,贸然离婚会影响到道尔顿本人的名誉,而且教会的神父牧师很顽固,轻易不会同意离婚。
道尔顿也没有再娶个有钱贵族小姐的心思,只想着如何扩大现有的产业,如何结交人脉,完全将名义上的自己的夫人抛之脑后,目前是眼不见心不烦的状态。
“他去找埃里克神父了?”
“是的,他似乎掌握着什么隐秘的消息,看起来很有信心。”
“埃里克……那可是个虔诚的神父!即使是金钱和权势也不能让他屈服。”
“如果哈伦侦探真的能说服埃里克,解除我和那个疯子的婚约,我可以直接把那疯子送给他随意安排!”
“反正那个疯子的父亲也去世了,继母另嫁后搬走,家产也都被旁系的侄子继承。按道理,这样的人是需要送到教会安置的。”
道尔顿看着不关心,实际上对阁楼里的那位家里情况了如指掌,显然早就有了离婚的心思,只是一直说服不了神父。
总管了然地点头,但还是不赞同地说道:“道尔顿先生,如今还没有解除婚约,她还是您的夫人!请不要如此轻蔑地称呼一位可怜人。”
“我刚刚建议哈伦在午休前来和您谈一谈,您觉得还需要吗?”
道尔顿摇摇头,几口吞下了酥软的蘸了蜂蜜的白面包,青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兴趣:“总管先生,你直接把我的想法告诉他就可以了。”
不过,好端端的,侦探哈伦怎么会起了帮助一个疯子的心思?
从以往流传出的侦探故事来看,都是出现了死者,哈伦才会主动帮忙。其他的小案子,都是受害者或者嫌疑人的家属主动请他去帮忙的。
那个疯子的家里没人关心她,又不是什么关乎性命的事情,哈伦怎么会这么热心?难道……“弗兰克夫人”恢复了清醒的意识,主动请求他的帮忙?
说起来,虽然一直有传闻说“弗兰克夫人”是疯子,但我还从没见识过她发疯的模样,这几年也没有听闻过什么异常的消息。如果被关在阁楼的她一直都是正常人……那简直是可怕的囚禁!家族的名誉可就……
道尔顿的脑海里瞬间涌现了诸多的问题。习惯一切尽在掌握的他没有犹豫,吃完早餐后便低调地一个人去了一趟阁楼,准备一探究竟。
男人华丽的礼服外面披了一件低调的暗灰色披风,走路极易发出声响的靴子也被他控制地声音很轻。整个人就像野外训练有素的豹子一样走在通往阁楼的石阶上,接近猎物时安静地仿若空气。
阁楼石门上栓着的铁锁看起来有些生锈,但依旧十分牢固,令人无法逃离。
这个锁的钥匙在哪里来着?
道尔顿下意识思考起来,而后嘲讽地笑了笑:真是昏了头了,神父还不一定同意离婚,他竟然就提前考虑打开铁锁的钥匙问题了!
里面的人……
道尔顿没有交谈的兴趣,他直接弯下腰,从石门中间那特意留出来的缺口处往里面张望。
只见一个清瘦的身影静静地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背对着石门,借着窗户投下的几缕阳光,不停地用羽毛笔书写着什么。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海藻般的长发和隐约看到的脖颈那比冬天的第一朵雪花还要晶莹白皙的肌肤,以及绮丽多情的身姿,无不说明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道尔顿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轻轻松了松自己的领结,想着:若是她的长相不是丑陋地无可救药,那么即使是疯子,也完全可以留下她。
“弗兰克夫人!”
他低声地呼唤着,企图让里面的人转过身来,让他能看清楚。
“谁!是你吗,哈伦?”
是个男性!
道尔顿震惊地几乎要站起来。
里面的乔瑜听着呼唤的声音不太像哈伦,但他还是下意识转过身来,往石门这里走了几步又停下,警戒地问道:“你是谁?!”
他想起来了,哈伦知道自己的名字后就没喊过“弗兰克夫人”这个称呼。
然而,门外没有再发出丝毫的声音。静得仿佛刚刚是乔瑜太过寂寞的错觉。
原本弯腰不想和这里有任何接触的道尔顿已经不顾灰尘的紧紧靠在石门上,他灰绿色的眼眸兴奋地变成了和佩里如出一辙的翡翠绿,右手试探着往里面伸进去,让他有种抓住了美人的错觉。
如果说,刚刚的背影让他勉强能接受有一个疯子妻子,那么现在映入眼帘的他拙劣的言辞无法描述无法形容的绝色美人的容华,就让他完完全全不可能再放手了!
即使是男性又如何?不被人发现就可以了!以后,我可以像仆人一样亲自为美人穿衣,一件又一件地穿上去,夜里再轻轻地剥离……
就在道尔顿的手几乎要出现在乔瑜的视线中时,两道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从最下面的石阶上响起,愈走愈近。
“埃里克神父,感谢您能相信我的话!”
“不,哈伦先生,请不要说相信。主要求我们,要用眼睛去看,用真心去聆听,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清冷禁欲的声音几乎圣光缭绕。
“我明白,不过只要简短的交谈,你就能明白……”
两人继续说着什么,越发地走近了。
道尔顿有种偷偷摸摸犯罪被抓到的错觉,他草草地收回自己的手臂,顾不得奢华地绣在衣服上的宝石珍珠被石头剐蹭到。他两步跳下了台阶,披风带起了一阵风,险险地擦过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