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是非阁箫丞入瓮 白桵殿祁鄢弃车
黑夜暗鸦,枝头长鸣,箫阮阮回到府上已是子时。
箫阮阮,原生前郐人,乃箫丞膝下最小的女儿。当年,箫丞原是洧水司簿,膝下有三子,箫子伯、箫子仲、箫子叔。箫子伯乃十三罪臣上官霖萧门客,受并联之罪而被秘密处决;箫子仲好买卖,为洧水原生商贾,因官道行商遭遇山贼,捞的个被谋财害命;箫子叔与箫阮阮打小机灵,因一次大疫,箫子叔高热不退,后不治身陨;箫阮阮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却也神志不清,终日混沌。
作为箫府唯一的血脉命根,箫府上下,自然疼爱有加。箫丞本不指望女儿攀附高枝,以壮族人,没想到半年前竟无意间迷上了捕快衙的班头,箫丞不觉反感,反而欣喜。见箫阮阮拎着食盒碎碎步,箫丞欣然相迎,关切担心,“阮阮,见着荀臻没?”
箫阮阮嘟嘴,摇摇头。箫丞忽而发现阮阮腰间寄着的丝绢,探问:“阮阮,这丝绢谁给你的?”阮阮瞪大双眸,心喜,小声念叨:“荀大人送的!”箫丞仔细察之,有一黑色戎犬图纹,看来门主又有吩咐!箫丞小声箫丞再问,“阮阮,这丝绢的图纹颇为精致,可否借爹爹研究研究?”
箫阮阮点点头,将腰间的丝绢,一点一点地取下。箫丞轻轻接过丝绢,续问:“阮阮,荀大人还送了何物给你?”
“嘘!”阮阮小心翼翼递呈食盒,箫丞会意,领过食盒,吩咐下人:“小姐累了,来人!送小姐回厢房!”
箫丞迅速回房,打开食盒,里头果然藏有信笺一封,信笺刻有寥寥数字:旧簿再现速毁之。
箫丞收起信笺,连夜备马出城。
敲钟人咿咿呀呀地敲响了时报,边走边高声吆喝,“小心火烛,提防盗贼!”青云阁子懿辗转反侧,索性灌上醒酒汤,挑灯查账。崇风咚咚敲门,“大人!”
“我清醒着,进来再说!”崇风给青云阁添置一盏新灯,回禀:“大人,捕快衙来了消息!”说罢,呈上信笺一封。子懿摊开细读,曰:旧账于是非故地,请速取之!
子懿讶异,问:“此信何时送来的?”
崇风回曰:“就在刚才!”
“不好!速速备马!”子懿放下手中账册,整理衣冠。
“去往何处?”崇风问?
“是非阁!”捎上凯风,子懿跨门而出,崇风随后,问:“要不要知会老爷?”
子懿摇摇头,对曰:“爹近日忧心老累,就不必了。另外,叫上两个手下,好有个策应!”
不下一盏茶的功夫,四人策马扬鞭,赶到密林间。崇风挑火把当前,子懿其中,侍从焱和淼二人随后。四人小心翼翼走进地窖,隐隐约约出现火光人影,崇风快步朝前,大声呵斥:“何人!”
话音刚落,蒙脸人见事情败露,干脆来个鱼死网破,直接投掷手中火把,火光乱窜,账册瞬时熊熊燃烧。蒙面人举刀,直刺崇风,子懿拔剑挡之,命令:“焱、淼,救火!”二人迅速脱掉外袍扑火。崇风扔掉火把,赤手空拳,几下把蒙面人撂倒在地。摘掉面罩,箫丞哈哈大笑之,对曰:“你们是灭不掉的……”
夜风袭来,地窖内火光更甚,账册悉数被毁,黑烟团浓,见状不妙,子懿下令:“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辰时司郎府,明岳正坐正堂,主持公道。子懿、崇风左右护之,凌月右侧而坐。焱、淼押人而上,命箫丞下跪,箫丞宁死不屈,拒而不从。明岳吩咐道,“免了!你们退下吧!”焱、淼退于旁侧。明岳起身,上下打量,思虑片刻,询问眼前人:“看阁下衣着不菲,并非一般盗匪!”
箫丞讶异,尉明岳着实如门主所言,眼神独到,细致过人,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落入他的手,怕是九死一生,为今之计,缄口莫言!
见箫丞无动于衷,满脸不屑,明岳谆谆善诱,续曰:“无妨!能知道账册一事,除了死人,便是凶手。阁下可是凶手与否,我们一查便知。”明岳见箫丞态势依旧强硬,转而曰:“难道阁下就不怕,若是你死了,你的家眷又该如何?只怕你幕后之人,不会给留你个守墓人!”
话落,箫丞不觉慌张,吼:“不可能!绝不可能!”
明岳徐徐下坐,追问:“阁下可知,趋利避害乃人之天性。阁下以为的忠义,在这利害跟前,算不得什么!”
见箫丞神色缓和,不忍动容,明岳旁敲侧击,续曰:“本官可保阁下周全,阁下何不考虑考虑?”
箫丞沉默,闭目。不论是尉明岳抑或是门主,横竖都是死于郐人之手。覆巢焉有完卵?他忽而明白,不论是为谁卖命,命都不是自己的。而今唯有阮阮成为他此生最牵挂之事。
明岳点点头,吩咐侍卫焱和淼,“带他下去吧,好生招待着!”
子懿不明,问:“爹,这是何意?”
明岳对曰:“他会开口的!”
荀臻卧榻窗台边飞来一只白鸽,荀臻取之,信笺曰:人在地牢。荀臻急切徘徊,收整衣襟,欲要外出之际,却又被假面人拦住了。
假面人问:“何时慌张?荀班头?”
荀臻假装不知,回曰:“大人!令史验尸有果,属下不过是去查探一番!”
假面人不慌不忙,坐下,犀利注目,对曰:“本座知道,荀班头是想保未来岳父之命……可是,他亦是当年害死你义兄的人之一啊!”假面人太息,续曰:“原以为尉氏父子会替我们解决掉此人,没想到还留着他一条狗命,妇人之仁!”假面人徐徐起身,从衣袖中取出一药瓶,塞到荀臻之手,对曰:“想想你死去的义兄和你心爱之人,你就知道怎么做了!”
荀臻咬咬牙,握紧拳头,作揖回曰:“是!”
司会地牢里,箫丞忐忑不安,思来想去,只觉蹊跷。既然是门主之令,为何没有策应?说是见绢如见人,可门主从来没有让府上的人给我带话,莫非是有他人故意为之,想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箫丞愈发不安,着急万分。趁看守不严,他便偷偷撕下衣角,以血写书。
脚步声愈近,有人送膳而来。闻声,箫丞饥肠辘辘,踉踉跄跄走到牢门处,接过小碗便啃食两口。见送膳人迟迟未动,箫丞疑心回望,纳闷,此人好生面熟,像是哪里见过?只听送膳人小声低语,“箫大人,晚生会好好替你照顾阮阮的!你就安心去罢!”
送膳人默默离开,只听见箫丞手中的碗啪啦一声闷响,掉在地上。
司郎府,明岳父子对坐下棋。崇风急匆匆禀报,“大人!出事了!”
明岳问:“何事?”
崇风回禀:“箫丞死了!”
“走!去地牢!”父子二人放下棋子,匆匆与崇风同去。三人到狱中,见此人口吐白沫,青筋凸显,手脚痉挛,指甲暗黑,暴毙而亡。子懿无奈,摇摇头,回禀:“爹,此人身重剧毒,已是回天乏术!”崇风小心翼翼翻看尸首,从衣襟处取出一块血书和一条丝绢,交呈明岳。血书曰:“箫丞误信他人,锒铛入狱,乃是天命。可孤女无罪,望尉大人可出手相助,保她周全,箫某身死亦足矣。”
明岳叹息,吩咐狱卒,“好生殓葬吧!”
酉时,凌月受邀到司郎府入宴。明岳取出丝绢两条,问:“凌月,你来看看,这丝绢上的图纹,是否一致?”凌月恭敬接过丝绢察之,回曰:“一致!”
子懿肯定,曰:“如此说来,箫丞亦是囚生门徒。难道是囚生门动的手?”凌月疑而问,“关伯伯,出什么事了?”
子懿回曰:“午时,有不明身份的送膳人借着饭食毒死了箫丞!”
凌月追问:“抓到凶手了吗?”
子懿摇摇头。
血书,让明岳不禁生疑,析曰:“子懿,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为夫以为,可能有人,借着囚门之名,行囚门之事!”
子懿疑而问:“爹,你觉得,杀害张管事之人,会是箫丞吗?”
明岳摇头,对曰:“非也,如若箫丞杀人灭口,为何不直接把账册就地销毁?来个一石二鸟岂不易乎?”
明岳分析头头是道,让子懿不禁自惭形秽。此时,崇风咚咚叩问,明岳允。
崇风回禀:“大人!属下找到箫丞的卷宗了。大人请过目!”明岳接过卷宗,细察之,崇风续禀:“箫丞乃原生前郐人。宜臼五年仲月出任洧水司簿,当年曾联名上书处死十三忠臣。此外……”崇风从衣襟间取出信笺几封交呈与明岳,“请大人过目!”
明岳翻看之,原是箫丞与顾江的密信,若有所思:“顾江,洧水副主事……箫丞,洧水主事……唔……”
子懿关切,问:“爹,莫不是此人和顾江有关系?”
明岳深意点头。子懿续曰:“儿臣刚出使郐邑时,曾于此人有一面之缘。儿臣还记得,当日宴席,溱水的官盐司簿梁羽恰巧遇刺身亡。梁羽,乃是九命案贺满之友。诸事巧合,儿臣以为,顾江甚是有疑!”
“此事先不宜打草惊蛇,崇风!”明岳吩咐道,“顾江那边,派人盯紧点!”
“是!”崇风领旨。
司会白桵殿,婤裘安入内进谏。
婤裘安问:“大人,白桵阁可还住得舒适?”
祁鄢一身白衣素裹,瘫坐在卧榻上,慵懒闲适,见婤裘安来报,遣退身旁侍从。婤裘安见状,赶紧亲自给祁鄢满上一杯珍珠白,恭请曰:“大人,此乃珍珠白,郐邑好酒!”
祁鄢稍稍整理衣襟,哈欠一声,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婤裘安从拂袖中取出竹册一卷,回禀:“回大人,此乃各行商之名册,请大人过目!”
祁鄢徐徐打开,细察之,问:“何时动身?”
“翌日巳时可行!”婤裘安恭敬回曰。
祁鄢起身,信步,喃喃自语:“如此说来,账册一事,必须要有个交代了,给他们的时间愈多,吾辈就愈被动!”
婤裘安低眉邪笑,作揖:“是!小的这就去办!”婤裘安躬身告退,祁鄢阻之,“慢着,这封信你去处理一下,记住!不能让顾江有所察觉!”
“是!小的这就去办!”
“尊座!属下不明白!”屏障后,梼杌现,疑而问:“为何要将属下之物赐给他?”
祁鄢复坐卧榻之上,漫不经心,回曰:“梼杌君没听说过弃车保帅么?”梼杌摇头,对曰:“请尊座明示!”祁鄢忽而神色凝重,盯得梼杌浑身不自在,续曰:“前几日,谍子来报,见崇风与宇文府的疯婆子有接触。这就说明,他们在调查宇文珞樱一事……莫不是你当年刺杀他,落下了什么证据?”
梼杌忽而想起丢失的玉坠一枚,羞愧不已,下跪请罪,“属下无能,请尊座降罪!”
祁鄢续曰:“要不是朱厌的计策,本座也保不了你。尉明岳老谋深算,且深得大王恩宠,若是正面交锋,吾辈也没什么胜算。”
梼杌追问:“尊座,属下还是不明白,为何要选那顾江?”
祁鄢心生怒气,哼唧一声,对曰:“顾江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徒,留着也无用!”祁鄢取出信笺一封,交予梼杌。
梼杌细看之,信曰:“郐司官盐丢失上百担,谍门有人,慌报内情,勾结异国,私相授受,证据确凿,望尊座早下定夺!”
祁鄢释曰:“除了梁羽,官盐自然落到顾江手里,梼杌君,你倒是说说看,谁最有可能?”
梼杌心领神会,“大人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