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算账
夫人卢氏身边的曹嬷嬷这些天带着人查了几个院子,揪出了不少克扣小厮工钱、逼女使结亲、当差时赌钱、偷主家钱放贷的老奴。曹嬷嬷在明贤面前和气,对着那些撒泼偷懒惯还不服她的老仆,直接骂娘、捆人、写状子。
明贤懒得想练练字,却被阿耶身边人叫去。
明贤不知阿耶有什么事,还笑着问阿耶最近有没有去看小俊。贺兰新心烦地叹了口气,才问明贤:“你阿娘身边的那个卢府来的嬷嬷——”“曹嬷嬷?”明贤提醒道。“是是是,管她姓什么,她一个刚入府的人,即使打着卢府的名号,最近怎么敢在贺兰府上闹出这么大动静?”
明贤眼珠子转了转:“阿耶是听到什么了?”贺兰新也懒得藏着掖着:“你阿耶我的乳娘奶妈子,亲自来求我放了她儿子,我这才知道她儿子被那个老嬷嬷让人捆起来,说要报官!你说说,我一个朝廷大员,家宅不宁还要去报官,这什么事?”
明贤端着新煎好的茶献给贺兰新,让他喝茶消气。明贤在一旁坐下,才问:“捆起来还要报官,老乳娘可说了是为什么缘故吗?总不能像我之前和曹嬷嬷一起发现的,偷阿娘嫁妆去放高利外债的人一样吧?”她一脸无辜地问着,指点着贺兰新仔细想其中的原因。贺兰新一脸震惊,叉腰问道:“你说什么?”果然,不是听了什么话,阿耶怎么可能闲得过问后宅的事?
明贤道:“其实曹嬷嬷也是好心。这回确是捆了一些人,但并不是为了闹事或者为难谁,这事儿也怪女儿,是女儿求曹嬷嬷出面做的。那日我去看小俊,发现阿娘给他的一个长命锁不见了。起初想着那是二哥哥的旧物,且是从前宫中赏赐卢府,阿娘从卢家带来的,自然珍贵,怕是被藏起来了。阿娘正在午睡,我走去小厨房想催一催给小俊吃的米糊,可谁知我和曹嬷嬷拿了米糊出来,听了有人在讨价还价。我们在门后的榆树下发现沉香院的一个婆子偷了长命锁出来,另一个小厮是从前看门的刘老汉的小儿,婆子让那小儿跑腿当了长命锁,小儿讨要跑腿费,两人起了争执,才让我们发现。阿耶,那可是御赐之物!”明贤细细描述,贺兰新面色逐渐转黑。明贤接着道:“细查之下,那婆子竟然时常在当差时把小俊丢给她那烧火的粗使媳妇看着,自己跑去喝酒赌钱。怕阿娘知道伤心,我们至今还没跟阿娘说过。阿耶,女儿可从不说添油加醋的话。”最后一句是真的,她没有添油加醋,二哥哥的长命锁阿耶是知道的,但是婆子偷盗这件事根本就是编的。
贺兰新沉吟片刻,道:“你阿娘许久不管事了,性子也越来越软了些。后宅确实有些人不老实,我也不该错怪了那嬷嬷的好心,终究是卢府里出来的,知道轻重。御赐之物,那老东西没个眼力见儿。”明贤问道:“那老乳娘的儿子要怎么办呢?就此放了吗?阿耶乳娘的儿子,必然是个很有面子的老汉,女儿想也是个端正的人,曹嬷嬷也许只是在查他身边人,老乳娘不必担心的。”
几句话向贺兰新摆明了,乳娘的儿子要么仗势欺人,要么不会轻易被冤枉,他润了润笔道:“那就由那个嬷嬷管吧,我也不好半路打扰。实在不行,事情完了我再重新处置就是。”
明贤才出了门,就吩咐阿覃道:“让那些告状的老东西知道,是阿耶的意思。他们做的丑事惹怒了阿耶。罚的罚、告的告,剩下的,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混日子了。”
阿覃问:“要告诉夫人一声吗?”明贤道:“曹嬷嬷会让她知道,但又知道的不那么清楚。阿耶说得对,阿娘性子太软,对阿耶只能先斩后奏,对阿娘,斩了都不定能据实相告。”
阿覃笑了一下,明贤问:“怎么?”阿覃回答道:“三姑娘越有主母的风范了。”明贤也轻轻一笑:“我这算什么?还不是靠着人家曹嬷嬷。不过,等我真的跟她学会管账了,那个国子监里读书的那只老鼠偷油吃的好日子也就不久了。”
阿覃问:“到底是姑娘您的从兄,姑娘为何如此耿耿于怀?姑娘一向不在意这些钱财上的事。”明贤瘪了瘪嘴:“阿覃,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听说这件事,我就想起那些叔叔哥哥们轻视我的样子,许是我自己没出息总爱多想。”阿覃宽慰道:“也并不碍事的。这么大个家,总要有人放精明些。姑娘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这世上本就有欠债还钱的道理。”
明贤安了心,道:“咱们去看看曹嬷嬷。”
曹嬷嬷正站着个院子里和一个跪在地上的老妇人对质。老妇人被粗使姑子打了一巴掌,身子滚在地上,头撞到泔水桶上,撞出里面的东西,衣衫沾了泔水,嘴里骂道:“你个黑心的老嬷嬷,我在贺兰家三十年了,怎么轮得到你来教训?说到底,你不过是夫人娘家人,夫人都不曾多说一句,你算什么东西?”曹嬷嬷冷笑:“您在贺兰家三十年,我不过才来三十天,是该好好伺候您。跪了一上午,饿了吧?”随后吩咐道:“撬开她的脏嘴,喂一勺泔水下去!”那老妇挣扎着还要再骂,曹嬷嬷伸手阻止了掰她嘴巴的女使,威胁道:“你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嘴里要喂的就不是泔水,是火棍子!”
明贤不好进去,站在门外向一个女使抬了抬下巴,女使进院子贴耳给曹嬷嬷说了句话。曹嬷嬷出来的时候,“哎呀”了一声,赶紧把明贤引去附近的一个干净院子:“那种腌臜地方,三姑娘怎么去得?”
明贤笑问:“曹嬷嬷去得,我怎么去不得?”曹嬷嬷道:“再如何说,三姑娘是主子,和老身这种刁妇不同。”明贤道:“我懂的,瞧把您吓的。我知道曹嬷嬷骂人辛苦,特意送锅茶来给您润润嗓子。”
曹嬷嬷和明贤说了两句今日判的几个人,明贤道:“无论如何,曹嬷嬷你做的很好。您新从卢府来,这群仰仗自己经验老的人中必定有人会不服,但也是因为您在这儿没有什么旧交识,想做什么只管做,不怕得罪人的。阿耶知道了,还夸您知道轻重,是卢府送来的忠心人。”曹嬷嬷得了这句话,更没有什么顾虑了:“不成想这么快老爷就知道了,还好他没有怪罪。想是有人去搞了老身的状,不过老身确实不怕。就请三姑娘好好等着,老身一定让那班老奴吐得干干净净。”
“嬷嬷去忙吧。”
过了一会,明贤还没离开,墙那边的骂声时不时传来。她对阿覃道:“阿覃,我平生从未听过这样恶毒的语言,也从未见过人为了几吊银子活得这么难看。”阿覃也轻轻叹息,并不急着劝三姑娘离开。
明贤最后说道:“既然我在上做主人,就要御下。只要我有我的威望,有主人的样子,下面的人就该做到他们该做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