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叔嫂

明贤打探到那日溺毙的女子的来历后，越想越不对劲，有一日饭后拉住阿覃，差她去打听那饮妓生前可有什么丫鬟婆子一类的屋里人，悄悄找来见她。

阿覃安排好，找来了那饮妓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丫鬟来梅昭院后院见明贤。明贤催阿覃去找她最旧最素的衣裳来，自己忙卸下发间简净又名贵的钗环，换了副装扮。明贤嘱咐阿覃：“先不要对那丫鬟说我的身份。”才随阿覃去见了那丫鬟。

明贤和阿覃绕到庑下，故意咳嗽了两声，等那丫鬟发现了二人才进去。明贤自报家门：“我是三姑娘身边伺候的，今天找小娘子来问几句话。”丫鬟低身对明贤施了一礼，弯着杨柳一般风流的细腰，不是贺兰府里的礼数，倒是有些像秦楼楚馆里女子的做派，可这丫鬟面庞清秀，轮廓青涩，没有半分邪媚的气质。明贤偷偷在心里笑：原来谢则燕喜欢这种。

“女使有什么话要问？”丫鬟问道。明贤递了个眼色，阿覃去门外假装闲坐着把风。明贤坐下，笑问道：“我听说小娘子跟的小姐被谢府的公子看上了？”那丫鬟勾起兰花指，捂嘴笑道：“是呢。是谢府十一公子赏眼，我家小姐心肠好，知道带不走我等一干陪伴伺候的，将自己多年积蓄分散给了我们，就被管事的带回了府里。女使可见过？”

明贤道：“兴许是见过，只是府里人多，我平素要做的事也多，就不记得了。”丫鬟笑道：“女使不愧是三姑娘身边的人，穿衣打扮比我家小姐都贵重许多。贱妾说句不应该的，您与我家小姐眉眼、鼻子实在有三分相似呢！尤其这双浓眉，都不曾剃去重画。只是女使您唇如花瓣，我家小姐却是薄唇。”明贤心里的猜测被证实，隐隐有些不安，表面仍旧笑道：“人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长得像也是常有的。”丫鬟不知分寸，道：“十一公子给我家小姐新起了个名字，叫贤儿，我听说三姑娘名讳中有同样的字呢。”明贤藏着的拳头握紧，恨不得此刻谢则燕就在面前，好一拳打上去解恨。明贤咬着牙笑道：“我也听说了，就是为此才找小娘子来问，不过方才在管事那儿看了你家小姐的名帖，管事说小姐和三姑娘的名中的，只是喊起来像，却非同样的字。”

明贤又与这丫鬟说了几句闲话，恭喜了她家小姐得贵人青睐，才告辞道：“我这才想起来，火上还炖着给三姑娘的汤。小娘子且等等，一会儿再有女使来来带你出去。”

明贤放下门帘，唇边的笑意刹那间冷了下来，阿覃迎来，她便低声道：“这个人不能留，怕她多嘴多舌。是我鲁莽了，就这么把她带进府里，更全了她日后捕风捉影的语料。”明贤拧眉思量片刻，狠下心道：“她还不知道那饮妓死了，该怎么发配还怎么发配。这丫鬟看着不是个聪明人，悄悄把她药了再说不出话来，别叫她发现，只以为是自己病的，一辈子也不会闹了。”阿覃迟疑了一下，明贤以为她有话要说，便多看了她一眼，她只是点了点头。

明贤回了屋子心里十分不痛快。因证实了那饮妓跟自己有几分相像，她对则燕生出不好的感觉，虽是些无根无影的猜测，但二人日后既为叔嫂，到底瓜田李下，不得不慎。她找到之前则燕送的狮纹刀，锁在了梳妆台下一个不起眼的箱子里，心里警告自己，此事若再节外生枝，就是自己蠢了。

大周文人有在山林寺院读书之风。则灵打点了关系，与他交好的兰陵萧氏在长安城外不远的自然山有所资助，还置了地，请归隐的文士开学塾，可以安排则燕过去跟着萧氏的一班子弟读书养性。父亲不会轻易放过则燕，则灵也不想再看十一郎关在那个狭窄潮湿的黑屋子。他们走南闯北地征战，最怕的就是年轻时落下了病根，老来身体不抵债。这么多年则燕还算好的，可是父亲严格至此，则燕长久下去万一染上缠人的风湿，可就麻烦了。

则燕是昏迷着被人抬出去的。他出来后高烧几日，等他醒来，闫氏正巧来看他，连忙让丫鬟拧了帕子给他擦汗。闫氏给则燕擦脸时惊呼了一声：“则燕，你这眼睛下面怎么有道疤？我还未曾发现，什么时候弄的？可曾伤到眼睛？”则燕张了张嘴，本来想说的话退到嗓子眼，苦笑道：“前两日在那间屋子里被什么划了脸，眼睛没事儿。”闫氏心疼地左右查看，一直在则燕面前晃，则燕心里却钻出了明贤的影子。

自己初回长安就找了她。她问了六哥好不好，又捧着匣子问自己好不好，她一眼就发现自己受了伤。本来则燕不爱酸酸甜甜的果子，可是看着她捧着果匣子乖巧坐在一边，笑着等自己答话，就想逗逗她、欺负欺负她，可是碍于身份，不能像对士兵下卒一样和她玩闹，只能抢她匣子里的梅子吃。她的梅子酸得他掉牙，如今回想起，唇齿间竟有一丝甘甜回味。

“阿娘，我想吃酸梅子。”不知为何，则燕还没吃到，就已经知道闫氏不可能给他找来和在明贤那儿抢来的一模一样的口味了。

则灵来看则燕时，则燕已经恢复的大好，在亲自收理自己贴身的东西。则灵问他此去自然山前，可还想见什么老友、吃什么风味。则燕低下头勾了勾唇，笑道：“贺兰大哥要入国子监了，我无法亲自相送，他在国子监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也没法帮忙。他与六哥你不太来往，我留下小厮听六哥差遣，只当是我的人，他有什么会直白吩咐。”

则灵点点头，又拍了拍则燕的肩：“好。”他想起什么，有些腼腆地藏着笑，却不知心迹早被发红耳根暴露，“等你回来时，贺兰家的小姑娘你就可以叫作嫂嫂了。”他说的是明贤了，分明好久不见，想起她来却无限甜蜜。来年三月，明贤就成年了，打从现在开始，他有许多事要忙。

则燕的嘴角变得有千钧重，终于不露破绽地笑道：“那就提前恭喜六哥和六嫂了。六哥若有什么我也帮不上，可别忘记阿端那丫头，时常叫她带六嫂来府上玩吧，也好提前讨母亲喜欢，父亲面前也多个人说好话。”

则灵微笑道：“无碍的。她以后就在我的院子里，日后说不定还要分府出去。家里人多，规矩也比她在家里的多，她难得处处周到，不必要她讨父亲母亲欢心，与公婆姑嫂相安无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