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贰)
朱旬醒来时,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心中有些难说。
她起身更衣,却不见周攰。
她问守卫,“殿下在何处。”
“后日是元旦,殿下在军帐准备着呢。”
朱旬颔首,匆匆吃完饭,小跑去找邓郁之。元旦当然要和他度过。
她的腿比从前好些了,想到周攰她忽然心中暖暖的,暗处勾起了唇。
到地方却见邓郁之不在。
“他们都在军帐。”
是李景。
朱旬蹙眉,“多谢。”
“朱旬,别忘了自己是谁。”
朱旬没理他,径直离去走向军帐。
她端了几杯茶,掀开帘子发现齐言与吴迁之也在。
她垂眸,将茶放在一旁的木柜上,见那二人没看她,朱旬便向邓郁之眨眨眼。
被上方的周攰看到了。
齐言顿了顿声,“殿下,元旦三日后便发攻。”
邓郁之笑笑,“他们那儿来阴招,我们这次不可恋战,速去速回。”
“是这个道理,如此汸关必夺。”
“殿下,你觉得呢?”
周攰出神,他闻声皱眉,颔首,“将军军师所言可行。”
吴迁宗撅嘴道,“殿下这次没让我们去主帐议事,想必也是猜忌那个朱氏之女吧。”
周攰怕打扰她睡觉罢了。
邓郁之听到便立刻反驳,“你这小儿,阿旬绝不是你所言如此。她不可能叛我们。”
吴迁宗耻笑,“邓军师,你莫不是不晓得吧,因为她殿下才遇刺的。”
“吴迁宗,不可胡言。”
吴迁宗看向周攰,“殿下莫要被那女子花言巧语所骗。”
周攰漠漠说,脸上看不出一分喜色,“非也,她当初因碗参汤被你们打入牢中,为本王刻了香具。因临近本王生辰,她便不愿让我知道,于是回牢取此物,挨打了。”
吴迁宗还在斗嘴,倒是齐言呵斥他,“闭嘴。小小黄毛懂什么。”
周攰有些不悦,喝了口朱旬所倒的茶,“明日元旦庆欢,此事下午再议,如此便散了。”
齐言还是留了下来,拱手,“殿下,吴迁宗什么也不明白,望殿下见谅。”
“齐将军有话直说。”
“臣说,朱氏朱旬与殿下并不般配。”
“嗯。”周攰还在玩转着茶壶。
“殿下,前车之鉴,莫忘。”
周攰的手一顿,眼中多了几分冷色,凤眼微眯,眼尾上挑,轻笑,“齐将军为何如此断定本王心悦于她?”
齐言摇摇头,只是说,“你父母曾让我教导你,臣不愿让殿下入劫罢了。”话毕便走了。
齐言想,周攰如此生性多疑之人,竟信女子的一面之词。他也记得曾对属下们闲时议论着她与邓郁之之事略知一二。只怕她,会内乱。
朱旬一直在帐外等着邓郁之,此时有些冷,她吓得哆嗦。
邓郁之出来看到他,便弯了眉眼,“阿旬,你怎在此?”
吴迁宗冷哼一声。
“你这小子。”
朱旬摆摆手,跟着邓郁之向前走,“郁之,你们元旦都如何过?”
“与上次晚宴一样,不过会悼念上次之战逝去的英灵。上次,吴迁宗与齐言入宫拿了些东西所以未至。”
朱旬笑笑,“邓郁之,那明儿元旦我们要坐一起过啊。”
“这儿能放烟花吗?”
邓郁之勾唇,“那还得问你的摄政王殿下。”
邓郁之回首低眉看她,“话说殿下对你如何。”
朱旬心中一紧,垂眸下去,缓缓说,“他不就那个样子吗。”
邓郁之留意到她脸上的一抹红,笑笑没说话。
“郁之,过了元旦我就十八了吧。”
“是啊,阿旬成大姑娘了。”
“等这仗完了,你想想可有心仪之人。”
朱旬愣神,心中的弦不知道为何想到了周迢。她心中的思绪糊成了一锅粥。忽然有些烦躁。
邓郁之看朱旬久久未出声,“你忘了?大梁有民俗,元旦午时许愿,便可成真。”
朱旬笑笑,“那我肯定许邓公子能娶佳人入侧。”
二人聊了些家常话便散了,朱旬看着草地走向营帐。
不知周迢如何,她总觉得他像变了个人,到底是她了解太浅。
她想了什么改变方向,走向伙房,看到了李景在忙前忙后。
“李景。”
“说。”
朱旬叹口气,“我下午给你送封信,你将它交予满将军。”
李景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朱旬回去时看到了周攰在研究地图。
朱旬探头看看,所画竟是周迢之营。
“怎么,感兴趣?”
“这图,你不该烂熟于心?”
朱旬强装镇定,笑笑,凑到他旁边假装好奇看着,“我当时被关着虐待呢,出去也只能看一两眼。一些地方我也没去过。”
见周攰未答话,她又问,“你们难不成又要打仗。”
周攰忽然眯着眼看向她,意味深长的笑了,“怎么,这么像知道军情?”
朱旬心提到嗓子眼了,他这是搞哪一出。她拽着他的袖子晃着,“我不是看刚刚说的殿下没理我吗。”
周攰轻笑,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朱旬也不讨无趣,在一旁煎他要喝的药,扇着火捂着笔,脸都皱到了一起。周攰转头一看,心有些紧。
若现在的时光能一直持续下去,未尝不好。
周攰心里的弦不知道为何有些绷,他冷不着的说,“朱旬,你会背叛我吗。”
朱旬听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咬唇,“我为何要欺殿下,没了殿下,我又能去哪。”
她等着药煎好,忙忙端到周攰的桌上,“殿下,喝。”
周攰一股脑的全喝下去。
“殿下,烫啊。”
“不烫。”
他在隐喻着什么。是啊,他也与自己作对。他第一次不敢直视自己的心。
“殿下,你刚刚为何要说那样的话。”
周攰放下地图,看着她,眼中是朱旬未见过的陌生,许久才说,“我母亲曾把我父亲骗了。她是敌军派来的女子,父亲的兄长那时是统帅,杀了她一家,可放走了一对龙凤胎,母亲一直带仇而来她便寻了个好时机引军杀了他,父亲痛不欲生,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却久久未动手,母亲觉得愧对于他,便自己死了,父亲也死在了她哥哥刀下刀下。”
朱旬心中一惊,“你父亲不是先帝吗?”
周攰脸上没有一分动容,“父亲与先帝是表兄,父亲从前像是料到这天般,将我托付于先帝。”
“你父亲怕是早就看出些什么来了…”
“怪不得先帝封你同姓摄政王。”
朱旬心中感慨,“那你为何要争这江山?”
“江山本为我族所属,父亲在霍氏一族来临前对我说,我的意义便是复前朝。”
朱旬不解,“如今不是姓周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攰眼中含笑,“前朝我父亲为帝,后宫只有母后一人,可因为母亲背叛他,帝王灭,朝更替,从此大梁乱,有霍,周二派,霍自然为我母族姓氏,周为父亲表系亲属,而后周姓赢了,所以此时天下姓周。”
“你这么厉害啊,那你真正的姓是什么?”
周攰笑笑,“桓。”
又加上了一句,“木亘桓。”
朱旬笑了,“桓攰,”她顿了顿,“你名字真典雅。”
她又想到了什么,小声道,“你若不称帝,行吗。”
周攰察觉到什么,问她为何。
“当皇帝看似位高权重,实则枷锁甚繁,我还想若你败给了丞相,我便想跟你去山间种瓜去。你也不缺银子,田园风光,想想都舒服。”
周攰闻此噗的一笑,眉眼像是开了花般,朱旬在床头看着他,他那淡若无世的从同,那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宁静,有如一个随遇而安的浪子,又有如一个历经千生万世的老者。随时都可以将人的魂魄勾去。他侧过脸,也看向朱旬。
“朱旬,若我败给周迢,待他称帝,我这项上人头早赠予他手。”
朱旬叹口气,“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朱旬心中有了杆秤,周迢要这江山是为了私仇,而周攰则求复国。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如此。
可木已成舟,她没有退路了。
她时常想眼前笑的风光霁月的男子若知晓她是叛徒,应会立刻冰冷刺骨,把她拖到校场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