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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叁)

风萧萧,雪又漫过马蹄。时辰已晚,他们又得借宿一宿。行至前关小道,人烟稀稀,几处客栈还有灯火,朱旬犹暖。

周迢忽然问她,“你可识邓郁之?”

她被问的有些怔然,表情僵着,点点头。

“只是认识?”

她沉默,半晌,还是颔首。

周迢没在问,他也知此人在她心中不凡。邓郁之,前朝皇子,是摄政王茅下的点帐公子。若二人有情缘,可用一番。思及此,周迢畅快,勾唇一笑。

是夜,他寄信于满邬,将心中所想写下。翌日,鸽早待于窗旁。

他衣袍未整,便快步去取:

佑洧,我早已知你会用此女。我还恐你因朱女耽误前程,如今,心便放下。

汸关一战,我军与敌势力均衡,尚未寻得突破口,我今一直看地册,晓嘉陵关以北有山,刘军必经此,我欲设下埋伏,山中路径少,我再遣军从西北松岭包围,断了他们的援军。

还有你说,要朱女截取摄政王情报。我昨日已知,朱女与邓郁之从小便相识,即是没有感情也是有感情。可你想让朱女与邓郁之成亲,这事我反对。你本与那女子相识不到数日,若今把他送至摄政王府,投敌几率非常大。

如今办法便是,在这路途中,赢她之信任,她幼年无母,你且把她看成自己胞妹,好好待她回。你也知,此一战若赢,而后还有东南军西北军。摄政王手笔太大,如今不好对付。

至于如何让她接近邓郁之,我且想想法子罢。

周迢将信燃于火盆中,却未发现朱旬已醒。她目光过于炽热,过了许久他才发觉。

“大人,你在烧什么?”

“军中情报。”

她点点头,便起榻穿衣,“大人今早吃甚?可要小女去街上看看否?”

他默认,然后把黑金斗篷挂上,“我随你一同前去。”

“大人不必麻烦,小女一人便好。”

他未理睬她,径直走向她前,声音从前发出,“你从未出过朱府,若买了吃食寻不得你又得费心。”

她笑笑,“大人夸张了,我虽处于朱府,可朱大人不管我,我也会经常溜出去玩。”

“和谁玩?”

“那时记得爬墙遇见一男子,我吃痛,他便背我去医馆。我那时小,只懂同他打闹,我那时最欢喜的,便是他带我出去溜。”

周迢回眸,朱旬差点撞上,他甩给她一把油纸伞,缓缓问道,“可是邓郁之?”

她点点头,面露惊诧,“大人竟然知晓。他现在在摄政王府中做说客罢。”

他未反驳,点点头,她个子并不矮小,可二人于一伞中还是不舒服。索性周迢撑伞,朱旬未说他。

“大人喜欢吃什么啊。”

“都可。”

“我最喜欢吃糍粑了,这镇上有买卖的地方吗?”

他心热,忽然一问,“可是红糖心?”

她摇摇头,抬头望向她,嘴角不忘一抹笑,“小女吃糍粑于常人不同,喜吃不甜的糍粑。”

“糍粑里的糯米本就香甜,加上红糖多少有些腻。”

周迢点头,“若有卖的,本相也买份尝尝。”

她贼兮兮的看他,“周大人,你不会没吃过糍粑吧?”

“吃过,许多年前了。”

“也是觉得腻,一直不喜。”

“那是大人未尝到真正的糍粑,若哪天回了洛阳,那定安街上,便有份买这儿的,小女给大人买,味道是一绝。”

周迢心中念,若再一回京城,恐是取今圣上宝座之时。

想的有些出神,朱旬见他未发话,以为他倦了,便言,“大人,你人也不像传言中那样呀。”

“人下论不可道。”

朱旬看看雪,再看看身旁之人,“从前听府中婢女说,大人是奸臣,无恶不作,喜欢折磨妇孺,如今一见,大人无情无欲,怎会如此。”

“哦?”周迢有些茫然,他对这些议论并不感兴趣,只是在寻糍粑店罢了。

“大人,从你让我上马的那刻我便感激,丞相投我以李,我定报之以桃。”

她并未告诉他,那封信她看到了。当时在榻上离床近,映着烛火看到了有关自己的几笔。如今周迢对她仍有戒备,朱旬本有些气恼,可想到其他因素才意识自己小题大做。

周迢并未注意她所说,只觉对方慢慢沉默才反应过来,

“抱歉,本相方才在寻糍粑店,并未细听朱小姐所讲。”

“小女说,丞相对我恩情小女铭记,断不会辱了这份情。”

周迢并未在意深意,只是应和了声。便在个冒着白烟的小摊上停下。

朱旬笑笑,“老板,可有不带糖的糍粑?”

“有的有的,小娘子要几份?”

朱旬用手指比了个二。

“娘子如此贴心,公子想必也甚幸福。”

“我们二人并非佳侣。”周迢在她后默声道。

老板似乎意会错了,“公子你可说错了,怎会不佳?小娘子甚是可人,感情便是厮磨来的。”

周迢无言,从腰间去把长剑,转眼架在那老伯脖前,老伯吓的忙忙跪下,只道自己嘴错。

他一手拿掉糍粑,把银子搁到面摊上。朱旬蹙眉,“你怎要如此对待老伯?”

周迢一路都在隐忍,他无奈强笑,“本相作风如此,你若不愿,便在这儿离开。”

朱旬不说话,半晌声音极细,“你不能改改吗?”

“改改?”他笑了,回头低眸看她,“你的那些婢女说的没错,本***臣罢了。”

朱旬看着她,停住脚步,声音极小,“就因为老伯弄错了你我二人关系?”

北风呼啸,雪飘在她的肩头,迷了他的眼眸。

“你本有婚约之人,不可任人菲薄。”

朱旬继续走,一手拉着他的衣袖,一手撑伞,径直向前行,“我待郁之,如兄长般,小女世上无亲,唯好之人便是乳娘与他。”

周迢眼皮跳跳,把糍粑递给朱旬,“那你是不愿结这两姓之好?”

雪花落在周迢的鼻尖,高耸又挺拔,一双桃花眸藏刀,一笑却惹百花放。

“何谈愿或不愿,小女为大人所救,今后听大人差遣便是。”朱旬垂眸,神色黯淡,兴致全无。

周迢颔首,羽睫挡下万丈狂澜,“那你便先尝尝这糍粑吧。”

“大人不先尝一口吗?”

“你吃好找小二,让他切份给本相。”

“好。”

“吃完便走。”

她看看他,他在收伞,还是那么优雅,仿佛那是件艺术品,她答,“诺。”

这次上马,她比从前熟练了不少,见周迢脸黑着,朱旬嘿嘿一笑,“大人衣袍要是被我扯烂了,小女会些许针线。”

“不用。”他手握缰绳,旁人看去像是他把她环住似的。

这次路途颠簸,她身子有些晃,险些撞到他,她唤了声周迢,“大…大人。”

周迢见状蹙眉,些许烦躁,“抓着我的手腕。”

稍的触碰,二人心里都滋啦一下,朱旬心跳的紧,脸上在周迢看不见处蔓上几处绯色。周迢脑子乱成一团,他虽对女子无感,可情欲还是有的,他再一次斥道,“不想死就安分点。”

朱旬瞬间没了话,不知马儿奔了许久,她试探道,“大人,这一站若停,是不是就是战场了。”

“嗯,”他望着眼前雪与沙,低头看看这女子,青丝飘在肩上,一股栀子花香扑鼻,周迢笑自己,“你不是说要为本相上刀山下火海吗?”

她未在意他的话,只见远处梅花落,幽幽夹蔻色,红尘飘零,马上二人驰骋,趁花正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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