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思起飘摇,辗转入梦难
水颖峥料着她会有此问,轻笑一声,凝着她道:“如何?可是要报我救命之恩?”
“一报来,一报去,”云棠微红着脸颊道:“我也救了少爷你数次,权当抵消了去,只我觉着婚姻大事不可随便,少爷逼于无奈应了婚事,以后夫妇二人无同心之情,可不负了时光,错了姻缘?”
水颖峥只觉听了个笑话,不禁笑出声来,负手而立,墨发顺垂及腰,受着一缕清风鼓动其衣袍,瞧着云棠的眼神多了几分讥嘲,“果真是蠢,夫妇同心?笑话!本少爷向来不信真情至善,人生苦短,不值当为情爱二字桎梏,不过是随便娶了个女人,谈何错了姻缘。”
不信情…不信善…云棠听着忽觉有些微妙,恍然大悟,“少爷,您可是有特别喜爱过一个女子,因着那女子薄情辜负了您,所以您由爱生恨,从此厌恶世间一切男女之情?”
“怪道吴魁生多说与你投缘,你二人这脑袋怕都是被驴踢过。”水颖峥道,脑中闪过一男一女相拥挥誓的场面,心中苦涩,面皮不由的绷着转身往高山院而去.
云棠紧跟其后,口中念道:“佛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少爷与魁生少爷亦走得那般近,毛驴想必会一视同仁…”
水颖峥霎时停了步子,一手颇为粗鲁的抓着她发髻疑道:“最近你怕不是脾性又大了去,处处怼着本少爷,欠收拾了不是?”
云棠一噎,忙护着自个儿好不容易有个模样的发髻,撅着唇苦哈哈道:“奴婢错了!”
“皮贱!”水颖峥嘴角轻扬,食指与中指夹着她的朱唇微扯,“忽时又觉你与阿胜像了七分,一副怂样儿,实不像我脂腻色香出来的人。”
“谁跟那只肥猫像了,”云棠嘟哝道,水颖峥笑呵一声,抬步往高山院去,她忙亦步亦趋随在身后,一颗心惴惴不安,周遭风拂林响衬得幽静异常,本是极美的景致,因着盗匪一事瞧来倒阴沉得很了。
云棠一时想来也好笑,自个儿做的往坏了说也是偷鸡摸狗的事儿,盗窃佳人亵裤、暗察玉人出浴此等行迹亦是不少,可偏生怕了横刀子抡斧子的山中扛把子,凡见着了,总觉得一颗脑袋在脖子上不安生得很。
回到高山院,阿姬当真守着门口寸步不移,见着水颖峥二人走来忙迎了上去,“水少爷!”
水颖峥侧目瞧了云棠一眼,“往后十日我们皆在此处,你去寻小尼给阿姬安置一下。”
云棠双眼一瞪,“少爷,一会儿自有人给我们安置……”
“让你去就去,废话怎如此多!”水颖峥不悦道。
主子突如其来的凶悍,云棠嘴唇不由一瘪,颇有些委屈扭头就走,突然水颖峥又开口唤住她,她转身道:“少爷,还有甚吩咐?”
水颖峥走至她跟前,才一抬手她忙闭了眼,偏头欲躲。
“别动!”水颖峥捏住她的下巴道,抬手捋了捋她适才被抓得凌乱的发髻,“眼下只你是我脂腻色香的人,阿姬本是客,你若不帮着安置,还要本少爷出马不成?况且,本少爷与她还有些旁事要说,可明白?”
他这…是在解释?云棠有些怔住,“少爷,你与奴婢说这些做甚,你吩咐的奴婢自会从的。”
这水三少近来当真是有些不对劲,其实她本就瞧出二人想说些什么,由着对阿姬很是看不顺眼,就想听听二人到底要作什么妖罢了,此番他忽然解释一番着实令她意外。
像是被蛊惑了般,她不由得抬眼看着他,对视之间,那如墨如漆的双瞳烧得人头晕,她心内忽生出些异样,小鹿乱撞气喘不及,竟多出一股子的悸动来。
她暗叫一声糟糕,自己莫不是对这心狠手辣、阴晴不定、风流无度的水三少动了情?
不,定然不是的,是她太过纯情,被这极高的手段撩得意乱情迷而已,想想顾胥星,自个儿可千万不能脚踏两船,做那等子人人唾弃的小嫂子情事。
“不与你说,只怕你的脾性还得大了去。”
水颖峥道,察着她脸上细微的变化,见惯风月,通晓男女之情的他如何看不出那情意来,顿时眉眼柔和万分,拇指亲昵的抚着她脸颊,“那夜本少爷说的话仍算数,倘若你成了我的女人,我便将你所中的毒解了去。”
云棠回神一阵恶寒,半晌才找回说话的音儿,正欲开口,水颖峥笑道:“莫急,你且好生想想。现下快去将住处安置了去,本少爷有些乏了。”
她心内混乱至极,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话语,赶紧撒丫子跑得极快,水颖峥在后头看着不禁勾唇笑得开来。
“水少爷对小棠真真是好的,阿姬见着好生羡慕。”阿姬道,言语间神态纤柔,不知二三的人定会以为她是那大家闺阁里的小姐。
“噢?”水颖峥右手一探,拦腰将阿姬搂将过来,挺直的鼻梁擦过她的额际,“羡慕便罢了,且劝你莫要招惹她,留着你的玲珑心眼儿好好为本少爷做事即可。”
“水少爷真是玩笑了,阿姬与小棠无仇无怨的,与她更是一见投缘,谈何招惹?!”阿姬道,葱手爬上他的脖颈,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浅笑嫣然。
二人正暧昧亲昵,蓦地,一个小尼出了门来,低垂眉眼一脸尴尬神色道: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师太嘱我相请。”
水颖峥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松了阿姬道:“也罢,夜里你且到我房里再谈一二。”
“是。”阿姬道。
心里多了花花心思,云棠与小尼姑安置旁人时,不免将自个儿的客室排得远了些,被水颖峥发现并呵斥了一顿后才调至其隔壁。
夜里,水颖峥使唤她一直到入了亥时,她这边方出房门,就见阿姬款款而来,其姿态聘婷,衣着但露不露,脸上妆容精致,瞧着便是精心打扮过的。
云棠忽觉有些气堵,但仍是与她打了招呼,错身后见她径自入了水颖峥的房,心下甚是不舒坦。
回了房后,不出意料又听见了往日那熟悉不过的声响,火气噌的就上了头,一脚踢在床柱上,疼得脚丫子都缩了起来。
“风流滥情的臭男人,亏得我还道他表面狠厉,对我却算的上是不错,原以为有几分真情实意在里头,呵,呵呵,真是瞎了我的眼!”
气恨的脱了鞋上了床榻,仍觉心中丝丝苦涩,辗转难眠,又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乍现一室清辉,月光宁人,夜风撩骨,忽的寒凉袭来一阵激灵,她仿若大梦初醒。
她这是怎了?!
醋了?
受惊般的捂住胸口,自问道:怎会醋了,怎可以醋了,就因着他一时的温柔以待?
何时自己竟会这般三心二意,乱了心志……
不行,万万不能这样下去,水颖峥是何等人,她又是何等人,万不可因他一时兴起的逗弄坏了她挣钱的正经事儿,她要的良人就该是顾胥星那般纯粹、赤诚的男子。
虽说,她亦不知和顾胥星是何结局,毕竟门第观念于她心中甚薄,然顾门高宅大院,却不是个简单的。
只是即便与顾胥星前途未卜,水颖峥亦是她不能牵绊的人,为了能全身而退,还是早早拿到脚模子,早早交差,早早闪人得好。
心事重重的上榻入眠,往后又恍惚度过四日,这四日,吴魁生于唐姑娘坟前建了所木室,日日起居皆在里处,水颖峥偶会去与他聊上一聊,但大多时候与阿姬混在一起。
第五日一早,她无奈的在庵内后院洗着水颖峥的衣物,愁丝百结,真的想不出别的法子去搞那脚模子。
早前吧,他对她诸多不满,鲜少让她贴身伺候,而后二人多出些患难与共的情谊来,她却惧着他的手段,加上婧娣又来了,机会就越发少了去。
再者说,自认识他来,这一日热过一日的天儿,他那洁癖的性子可是夜夜沐浴的,下头的人都没法整个给他洗脚的差事,她又缘何能亲近那一双价值千金的大脚呢?
头疼,真的是头疼!
“你怎还在此?今日沐浴,莫要耽搁了时辰。”
耳听着身后两个小尼的交谈声,她转头就见着她们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禁问道:“小师父,你们作何去?怎这般高兴?”
“云施主有所不知,今日是高山院每月一次的沐浴日,院中上下都要到后山去温健祛病。”一小尼回道。
云棠疑道:“沐浴在房内就好了,何以跑后山去?噢!你们是去泡汤么?”
她有些激动起来,汤便是温泉,活了两辈子还没机会去泡温泉,此番若能泡上一泡,定能爽爽她饱经风雨的柔弱身子。
小尼笑道:“并非泡汤,我们这沐浴沐的是青泥。”
竟是泥浴!云棠明白过来,泥浴浸身确是健身祛病的养生法子,且对外伤后遗症、浮肿、疼痛等病症有良好的用处,高山院的尼姑们倒是甚懂的保健。
哎!等等!这可不是送上门的机会,水颖峥先前受创,她不妨以温补身子的由头,让他用泥浆泡脚取模……
“小师父,不知后山的青泥我可否弄些回来给我家少爷用用?”
小尼点头道:“那是自然,云施主不若与我们一道去罢。”
“甚好!甚好!”云棠笑道,丢了手中正洗着的足衣,甚是欢快的与两小尼挽臂同去。
日垂西落,用过斋饭后,云棠温热了铜盆泥浆,进了水颖峥的房内。
“这是何物?”水颖峥道,搁了手中正执着的黑子,看着一盆浓稠的泥浆蹙了眉。
云棠恭敬道:“回少爷,这是高山院温补身子用的青泥,听说用了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奴婢便去给少爷要了一盆子来。”
“端下去,”水颖峥道,面露嫌弃,“这等肮脏之物,你何以见得我能用的下去?”
“所谓良药苦口,所谓人不可貌相,”云棠急道,“这泥虽黏糊脏腥,效用当真是极好的,少爷你就泡泡吧,前段日子你受人所害,身子恢复了,可骨底谁知好个完全没有,你就当安了奴婢的心,只泡上一次,就一次便好。”
水颖峥闻言淡笑着将棋子丢入棋钵,起身捏住她一侧小脸细皮儿道:“你只管安心,本少爷身子好得怕是你根本消受不起!着实无需此物,你莫再废话。”
不上套?云棠心下急切,凝眉犯愁,绞着手指苦思对策,这时阿姬进了来,与水颖峥道:
“水少爷,我来了。”
云棠脸色一变,暗道断不能让阿姬坏了她的发财好事儿,遂急急将青泥放下,大跨步上前阻了她的道,口中强道:“少爷身子不爽,奴婢得为少爷疗养一番,阿姬姐姐万分体谅,还是明晚再来吧。”
阿姬轻笑一声,“既是如此,阿姬自然体谅,只不知水少爷布下的棋局,是否等得及阿姬明晚对子?”
水颖峥闻言心若明镜,遂旋身坐下对云棠道:“你且退下。”
阿姬见状眉眼浅笑,云棠原地立了一瞬,左右瞧着两人怎也不顺,怎么办?今日这机会若错过了,又要等到何时。
思前想后,突然想起那日他说过的话不禁心下一狠,色诱便色诱罢,拿到脚模子不日即能身退,到时候水颖峥还能拿她怎么着么~
这般想着,她立时垂头低泣起来,恐也是心中酸涩得紧,泪珠子说来就来,声音儿委屈道:
“少爷,您不是说只要奴婢愿意,就会解了奴婢的毒吗?眼下竟是不作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