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可怜刀板肉,怒目捉鳖人
四日后
一方山路,狭长窄小,云棠在后扯着云临的下衣摆,累得气喘吁吁,侧目瞧了眼山下官道,忧道:“水颖峥当真发了通缉令捉拿我?”
就为着她一个不足轻重的丫鬟,至于如此么?
云临亦有些气急道:“你若不信,大可以下去,专挑大道城镇,且看看你能不能过得去。”
云棠闻言憋闷得紧,一出包子楼江潭,云临领着她绕过了繁荣城镇,见着官差模样的就从旁躲过,追问之下才知她离开高山院的第二日,水颖峥就撺掇府门中人扣了顶“窃银盗财”的罪名给她,江北势力范围内均粘贴其画像,其神韵万分相似,明眼人一瞧便可认出,另通缉令上言明活捉她便可得赏银万两,这江北诸城指不定已闹腾成什么样子。
初始觉着自个儿赏银颇高,暗喜身价不错,待云临一声提醒,她不禁叫了声“糟”,水颖峥这般大张旗鼓的动作,舒城怕也是脱不离去,家中二老不明真相,见着那令状怕是已忧心万分。
真不知这水颖峥打的是何算盘,她就是一逃遁的下奴,何需用此般手段,眼下也只得祈祷他莫迁怒于家中老人~
“云临,你倒是想想辙儿,就这般走法何时才能到舒城。”
云临瞥一眼她道:“我知一法子,定能让你五日即能回城。”
云棠奇道:“是何法子?”
“不出半个时辰,我们又可到一处新城,你往那守门府差门口一站,保管马车相送,不日即可达舒城入水宅,见着那水家三少爷,你就委屈点磕几个头,哭上两嗓子,事情尽可了了。”云临道。
“你又如何知晓事情可尽了?以那二世祖的脾气,指不定活剥了我。”云棠恐道,然思及通缉令上“活捉此人,必保毫发无伤”的字样,心下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云临揶揄道:“需知水宅的差事此番你便能了结,奈何你逃出高山院后水家三少爷勃然大怒,举城通缉,明里是抓惩贼人,暗里有心人谁又瞧不出些端倪来,事主亦是看出其对你不一般,才又重金诱你卧底,我念着你怕是脱不开身去了。”
云棠怔目,片刻道:“难不成为着这一桩差事,我还得舍了美色不成?”
“非也!”云临道,“就你这番青豆芽菜的模样,美色与你怎会有半分干系,想必水家三少爷仅是一时脑热,我诚保你若允了他几分情意,他断然对你没了非分之想,你万莫多想了去。”
“诚然你是捏准了我的脾性,如此嘴贱,就不怕我罢了差事?!”云棠气道,穿林走道,没留神被一枝桠勾了头发丝儿,使得她气上加恼,烦心得很。
云临轻笑出声,“我不过是教你认清现实,虽说有几分严峻,断不会让你陷进去。”
云棠哼哧一声,脚下不停的走着,累得已不想搭理了他,唯愿早些回了云家,见着二老无恙,才好对再入水宅一事从长计议。
再十日后
终于回到舒城,因着守卫森严,又遇着城里一年一度的神会大典,人俱往城南会点而去,云棠遂跟着云临从冷清的城东水道进城,在文定后巷躲着观察好久,见人影全无,才翻过自家后墙入院,将将落地,正巧见着云父云母窃窃私语。
本因着女儿被通缉而惴惴不安的二老,忽见天上掉下两个人来,不禁惊跳开来,待看清是云棠后不禁红了眼眶,云父心下一松,云母则走上前去抱住她,颤着声儿道:
“你这丫头可跑哪儿去了?如何就偷盗了世家少爷的财物?”
云棠亦红着眼眶,颇有些委屈地道:“怎是我偷盗了他们家的东西,确是他们在冤枉我,你们还不信我吗?”
“你是我家闺女,我怎会不信你,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与我们说说!”云父忧道。
云棠无奈道:“此事说来话长,真要我解释,我竟也说不明白。”
并非故意欺瞒,她这番说的却是大实话,这水颖峥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虽估摸出一些意味儿,可难以言明。
“叔好婶好。”云临恭敬道。
“你瞧我,你站这一会儿我才顾着你,快往屋里坐,哎?话说你怎与小棠在一处?”
云父被云临的一句话打断,倒没有追问云棠,念着两个孩子累着了,忙往屋里带。
“云棠随她主子出了趟远门,遇着贼寇迷了路,不得已寻我来了,这不我紧着将人送回,不想她这一走,动静会这般的大。”云临不经意瞧了眼云棠道。
“贼寇?”云母后怕的握着云棠的手道:“身子可有伤着?”
云棠乖巧的摇头,“爹娘无需担心,无甚要紧的。”
“那就好那就好,可是……这满城的通缉令又如何是好?”云母道,与云父对视一眼,云父话道:
“没事,待为父去趟府门,我儿既没有行罪,哪儿能平白被污蔑了去,定要他们撤了令状还我儿清白!我虽一介小民,就是王侯高官也没得怕的。”
云棠知其父脾气,一听他如是说,生怕他真去府门吃了亏,慌道:“不用不用,爹娘放心,我自去与主子说明白……”
“砰!”
她的话音未落,忽听一声重响,自家反扣了门栓的门竟被踹倒了去!
一锦绣宽袍男子在四名护卫的让道下款步入内,眸子死死锁着她厉道:
“弃主背离,私自遁逃,我倒想看看你如何与我说得明白!”
状况突起,随着门板倒地的劲儿,云家一时尘烟四起,云父云母尚未回神,云棠已躲至云临身后,因着那熟悉又疏冷的男子声儿吓得瑟瑟发抖。
然她在云临身后还未立上一会儿,忽脖颈一紧,身子翻转,一阵失重的眩晕袭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已离了云临,被人拎着后襟悬在空中,在对上一双凉透的眸子时慌忙求饶道:
“少爷,您行行好,先松开奴婢,奴婢这副模样也不好与您解释不是!”
嘴上示弱,心里却暗恼,可有哪位大神仙能告诉她,水颖峥这尊大佛为何会出现在她家?!
云临未觉云棠窘境,初见水颖峥身手,不禁暗暗纳罕:夺人瞬息之间!这水三少好俊的功夫!
“这位公子,还请放下我家小棠,大家有话好好说。”云父见自家闺女被人挟持在手,急忙跑上前去硬扯着水颖峥的手,欲救下云棠。
水颖峥原就火大,此时生人近身,更是厌恶的眉头一皱,抬臂一动就要对云父出手,云棠见状急忙喊道:
“少爷,手下留情!”
水颖峥手中一顿,墨色眸子凝着她焦急的小脸半晌,终是没有出手,而后将她放下紧握其手腕,然心火仍烧得极旺,思及方才景象,盯着不曾见过的云临,对她狠道:
“你怕是忘了本少爷的忌讳,怎么?在外吃了豹子胆?竟敢近其他男子的身!”
云棠额角冷汗侵出,上下唇不禁哆嗦道:“奴婢错了!可云临仅是奴婢的堂兄,算不得旁的男子。”
带了血脉之亲的,他不会也要怪罪吧?!
水颖峥冷哼一声,“错认的倒是极快,等回了脂腻色香再慢慢收拾你!”
“脂腻色香?!”云父本偷偷打量着来人,闻“脂腻色香”几个字不禁骇道,
“你是水家三少爷?!市间传闻阴狠霸道的水三少?!小棠,你不是在城外庄子上工吗?怎又粘惹上了这种人!”
云父说罢就要将她拉过来,却被水颖峥身后的护卫隔挡开来,云临忙将云父拦住,不敢轻举妄动。
不料云父会这般说,云棠脸色乍白,水颖峥冷目看着云父,紧扣着她脖颈,阴沉沉道:
“这就有意思了?莫不是你爹娘竟不知你在脂腻色香当差?做我院里的人很丢人?嗯?”
你名声如此之差,如何敢说!云棠心道。
瞧着她脸色白了一分又一分,水颖峥眸色渐深,转而对云父笑得颇为渗人,道:
“这位老者,你口口声本少爷这种人,我倒想问问你口中的这种人究竟是何种人,神情模样可能说个明白?性子风度可有掂量?若说得好,本少爷不但认了去,还赏你千两银钱,如何?!”
云父见状怒极,张嘴就要大骂,一旁云临急道:“家叔护女心切,水三少雅量,何必与我们小人家一般见识。”
又见水颖峥不阴不阳的模样,云棠慌张起来,唯想速速解了当前局面,便使劲儿挣扎开他的钳制,站在几人中间,急急对着水颖峥道:
“求少爷宽恕,市间传言不可信,我爹他不明就里,不知少爷是个极好的人,请少爷不要怪罪!”
说罢转身对云父云母道:
“爹娘,少爷不曾亏待于我,并非像旁人说得那般,你们尽管放心。云临,你帮我照顾好爹娘,我跟少爷回去解释清楚再回来。”
云临下颔微点,云棠勉强一笑,身后水颖峥适才听她如此说,神色方缓和几分,人既已找到,更无心耽搁,遂将人不管不顾的搂至身旁,拦腰挟起出了大门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云临望着空荡的大门心中五味杂陈,若水三少对云棠非他所想的那般简单,那便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