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寻差颂月巷,为奴入水宅
瞅着眼前阻了自己去路的少年,云棠恼悔不已,当初何故惹他,平添麻烦。
她眼睑微合,往前行了一步,道:“作甚挡我?”
“你……你作甚不理我?”顾胥星道,云纹白靴浅蹭廊道后移一步,担心她从旁侧空隙走掉,定定张开双臂横在中间,面上带着几分嗔怨几分倔强。
“你我又不相识,作甚要理你。”
云棠说道,负手接连跨出几步,逼得他步步后退险些滑倒,心下好笑,这般拦人,能拦住才有鬼呢!
顾胥星闻言俊脸有些失色,稳了稳身子竟任她逼近也不再动一分,看着二人距离渐近,几可见她肌肤纹理,他忽觉着心悸,有些呼吸不顺,不意回想起那日,结巴道:
“你怎说我们不相识,静慈庵,桃林,你……我……”
“公子想必是记错了,云棠从不曾去过静慈庵。”
她不想他会铁了心寸步不挪,一步迈得大了些险些撞了上去,扬着小脸,额前的碎发被其鼻息撩得微痒,四目相对俱有些尴尬,她一时心慌顿感不耐,趁其不备从其臂下钻过,快步跑开。
“云棠……云棠……”
顾胥星慢慢柔柔地念着刚得知的名字,然眼前一闪佳人不在,一惊之下忙转身追出,到前厅见其挽着一端庄娴雅的妇人,拉拔着急切地想要离开。他急道:
“云姑娘且慢……”
顾母见状不知何故,问道:“云姑娘怎地忽然要走了呢,这般急切,是不是星儿有得罪之处?”
“没有,云棠只是突然内急想回家方便一下。”她胡诌着应道,故意不看一旁急切无措的顾胥星。
云母瞧着自家闺女的模样,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打量了一番顾家子,见其俊逸姿色好,心中一喜,问道:“这位可是令郎?”
“正是犬子,顾胥星。”顾母笑道,“星儿,这位是住在对面的云婶婶,还不问礼?”
顾胥星心下明白过来,还道她是梦中仙画中人,缥缈无居,恨不得能留其踪影,现晓得两人竟比邻而居,日后必定能常常相见,心下大悦,一改面色仓皇,冲云母作礼道:
“星儿见过云婶婶,见过……云姑娘!”
迫于云母在侧,云棠纵百般不愿还是俯身回了回礼,并不言语。
云母温笑道:“令郎翩翩少年气质不凡,顾婶好福气。看刚才的样子,令郎似与小女相识?”
顾母闻言疑惑地看向顾胥星,顾胥星欲将前因说道出来,但见云棠警告地瞥了一眼自己,心绪一转,微红着脸道:
“之前不曾见过,只刚后院一见,甚是投缘。”
云棠微垂了眼睑,暗道还算他识相。
顾母云母相视一笑,又唠了几句,云母见时日已不早,便携女而去,顾胥星送至大门见其回了自家,仍不舍掩门,立在门口痴痴地看着对面重重阖上的木门,直到顾母唤了好几声才回了屋。
用罢午膳小眠片刻,醒后云棠本欲出门逛逛,不想才踏出门槛,对面门便闪出一兴兴然的少年,腼腆而又大胆的凝视着她,她蹙了蹙眉,懊恼地退回去“砰”一声把门关上。
过了些许时候,她重又偷偷把门打开,看外间无人,轻笑一声走了出去,哪知才下台阶,对面门内又闪出那人,瞧着他带着得意的笑,她抚了抚额,微扬着头望着天,目不斜视地往后转,索性今儿个就不出门了!
第二日一早,云棠拾掇好来到院门处,伸向门栓的手迟疑了一下,万一那人又候着她怎么办,转念觉得昨儿个他该觉得无味,应不会再做那般幼稚的事儿,心下定了定,昨夜已收到云临的书信,今儿个就算顾胥星候着,她也是非出门不可的。
思虑后打开门张望了一下,对面未有动静,她放心拾阶而下,出了巷口往颂月巷去。
许是因新任务到来心里有些迫切,未注意打她出了巷口,身后随之窜出的一道纤瘦白影,直行至繁华纷乱的闹市,听得后面传来的大声叫骂,她方回头看了一眼,待瞧见那跟摊贩不停道歉的狼狈身影,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赶忙转小道、穿窄巷隐了行踪。
颂月巷,舒城唯一的用工招募地儿,云棠来时巷内已是拥挤不堪,她费了好些力气才挤进巷中,只见信中所说的二十一号水宅招募小摊,却不同于别的摊前那般人层堆叠,竟是寂寂寥寥的,没的一个找工的。她不禁疑惑起来,水宅按理也是舒城大宅,工摊前不该如此冷清才对!
但对于这水宅她也并无多少了解,只知其世代经商,在舒城倒有些名望。
从接到任务开始,她并未就水宅向人打听过,也不若其他小包子那样喜知己知彼未雨绸缪,以她所想,凡老板、掌柜、老爷、夫人等主子,无不喜欢听话的下人,她只需粗通相关技艺,主子面前表现得乖巧听话即可。
而因着她的懒散随意,除却上次的静慈庵,她由于受不了吃斋念佛的清淡日子而积极完成任务外,其余派下的任务往往总会拖上好些时日,才会在云临紧催慢催中完成。
对她如此的消极怠工,云临每每见她时脸上总挂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恼火样,日子一久,她所接手的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任务,银钱不多,她倒也乐得自在。
瞧着摊上公告上的“仅限舒城人士”六字她恍然大悟,才知为何此次任务会近在舒城。要知以往为防给小包楼招难,所布任务皆在舒城方圆百里外,而今她就近潜伏,心下难免忐忑,熟人熟地,到底有些不好做事,这般想着,便生了抵触的心思。
“敢问水宅丫鬟名额满了吗?”她脆声问道,忽视周遭看过来或惋惜或不解的目光,只瞧着摊主有礼地浅笑。
摊主是位上了年纪身材丰腴的女子,本与身后几人说着什么,闻言回头看了看她,见是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笑道:
“都在哪些人家做过?”
云棠面色一赧,“不曾做过。”
想以往不知云临是不放心还是顾惜于她,从未安排她进过正经大户人家。
其实许多活计她都做过,此时有意不想接这趟活儿,遂撒起谎来。
“洗衣铺床可会?”女子道。
“不会~”云棠回道。
“沏茶刺绣可会?”
“不会……”
“诗词歌舞可会?”
“不会……”云棠心下疑道,做丫鬟还需会这些子事儿?
“酒棋笙箫可会?”
“不会……”
听罢她的应答,女子脸色稍稍难看了些,她想着估计这活计是落不成了,恐得想个别的法子应付云临,正踌躇间,不料女子默了半晌,道:
“将就着使使看吧,水宅丫鬟每月纹银一两,可休两日,你若愿意,现可与我签下两年雇佣契。”
说完冲一旁随从点了点头,后者拿出一纸契约。
“可。”
不想这般还能入的水宅,云棠难掩失望之色,然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待其随从问了她的名姓住址详细写好,沾了红泥按了手印。
她轻揉着拇指上的红泥,想想三年来光签雇佣契都不下十次,不过身份尽是小包楼伪造的,这次却要用真的,她本也为难,好在云临承诺事后一切由他解决,也就稍稍放了心。
关于此次任务,昨夜只同云父云母说是云临让她赋闲一段日子,她寻思着在城内找个活计做做,二老听后甚是欢喜,欣然应允。
签了契约便有名随从带她去水宅,至水宅前,她微微环视一下,雄狮金匾,朱门铜扣,很是一气派人家,但她到底算见过些世面,并未失态。
进得大门,一模样标致的女子行来,随从恭敬地道了声“怜月姐姐”,继而将云棠的雇佣契递去。
女子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道:“跟我来吧。”
云棠与随从道了谢,应着女子的话跟在后头,穿过两庭院又行过景致甚佳的花园,走入一翠竹垂掩的青石道,最后立于上挂“脂腻色香”大匾的拱门前。
扣响门环,不时里面出来一位脸色潮红举止不稳的小厮,怜月面无表情,缓道:“这是夫人替三少爷寻的丫鬟,怜月特带她来给三少爷瞧瞧。”
小厮闻言笑道:“有劳姐姐费心了,这便将她交于我带进去吧。”
怜月将契约转交于小厮手上,略瞥了一眼云棠,转身离去。
云棠随小厮进的院内,见还有三五小厮盘坐地上,掷骰子笑闹着赌酒,一地破碎的酒壶瓷器狼藉一片,她闻得阵阵酒香扑鼻而来,有些微醺。
小厮与他人玩笑了一句带着她来到一室门外,醉得口齿不清道:
“三少爷,夫人又给您送了一标致小丫鬟过来。”
云棠听得屋内传出好似女子的欢好声,额前有些发紧,后悔竟没事先打探过这水三少的个性喜好等等。
“让她进来~”
蕴着浓浓情绪的低沉嗓音弥弥动听,云棠微红了脸,在小厮推开房门后迟疑了一下才进了去。
方进得屋内,香浓的脂粉味让她不禁秀眉轻蹙,正中一宽大床榻罩着绯红色的轻纱薄帐,竟似**阁那些妙姐儿的香房布置,榻上人影隐约,她垂了眼神,微低着头不敢细看。
须臾榻上男子隔着朦胧细纱看着她,魅吟一声道:
“抬起头来,仔细看着。”
云棠怔了一下,心跳加速,紧扯衣袖,当真抬起头来仔细瞧着,视线不曾撇开一下,活春宫而已,她不在怕的。
床上男子似满意一笑,大约一刻钟后掀开床帐,仅披了长袍执了床头白玉酒壶向她行来,轻佻地勾起她小巧的下巴,打量道:“还算能看。母亲大人对我还真是上了心,竟还能在舒城中找到愿意来我脂腻色香的丫头。”
云棠任他作为,双眼入迷一般看着他,恍若未听见他在说什么。
心叹,这水三少大抵算得上是她见过的最妖艳的男子,其行如云舒,一袭银袍衬得其胸前肌理光滑如缎如脂,难掩风情万种;眉目如画,眸色如丝,竟比那青楼女子的眼中春色更撩人;窄唇点朱,轻吐慢言,透着几分凉薄,便是有好颜色,也是不好相与之人……
水颖峥戏谑一笑,享受着她惊艳的目光肆意在自己脸上流转,手指细细摩擦着她下颔,忽地用力一捏迫得她张嘴,将手中酒壶酒水尽数倒入其口中,而后哈哈大笑起来,道:
“需知在这水宅,本少爷一句不肯,你定是留不下来。眼下你能一眼不落地瞧着我行床榻之事,若饮了这三月春还能出得院子不倒,就许了你明日来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