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年生一劫,甄庐顷刻没(上)
待他话音将落,水颖峥嗤笑一声,手中把玩着棋子,道:
“你潜在本少身边这些日子,本少可不曾亏欠于你,山珍海味享之不尽,即便是本少用过的窈窕女子,你与其做起那档子事儿来也是甘之如饴,主子做到我这份儿上,你非但不尽心服侍不说,反恩将仇报,让本少说你什么好。”
男子被激怒三分,比刀而发,道:
“废话少说,今日我定砍下你的头颅,祭我妹子的在天之灵!”
寒刀薄刃,隐冷发光。男子抖擞坚实的肌臂,使了狠的向水颖峥袭去。
杀气阵阵,劲风震散了水颖峥额前流发,千钧一刻,一声因高喊而破了音儿的声音响起,“大哥!有暗器!”
立时,空中叮脆声响,数以百计的棋子向男子飞去,男子一时分了神抬臂阻挡,水颖峥不及动作,手腕便猛的被人拉住,拖行几步,脚下一空,坠入适才被云棠打开的暗窖中。
人方落地,头上男子已调转了来,俯冲窖内,云棠忙借着暗光,想寻了开关将人关至外间,还未有发现,水颖峥已借了巧劲儿投出手上的白玉棋子,棋子破空向一侧而去,须臾,闷响一声,头顶石板迅速合上,男子见状不妙,忙提气后退,好在撤得及时,否则恐有拦胸而断的凶险。
云棠缓了片刻,于黑暗中将自个儿身体上下均搜了个遍,糟,火折子不在。
觉出旁边还有个水三少,她迟疑着问道:
“水三少,你可带了火折子?我原是随身携带的,可是被那贼人绑架得急,此刻未在身上。”
之前随着甄冠林来过这地窖,依稀记得此间出去,有一猫房,专供甄冠林吸猫所用,房内日常物什一应俱全,供他们二人躲避两日不成问题。
只是不知那男子寻得入口能否要得了两日,若是聪敏异常,别是二人连今晚都过不了。
听着水三少半晌不搭话,云棠腹诽之余唯有巡着记忆摸向油灯所在的地儿,祈祷能顺利找到火折子。
就在她撞倒不明物体四五次,惊呼声此起彼伏七八次后,终是在油灯底下摸着了残存的半截火折子,呼了气出来,点燃了油灯,细碎道:“亮了亮了,莫怕莫怕。”
她是有些怕黑的。
一室微光,她兴奋之余,忽听上面闷声做响,猜测定是那男子在翻箱倒柜寻那开关,若是他只在棋室寻找,她倒是没什么好惧怕的,窖内有人,机关内锁,饶是他寻个十天半月也是寻不到的。
如是想着,她偏头招呼着水颖峥向猫房去,行至几步,察觉身后的人一点动静也无,回头一看,双目落入其凌厉的黑瞳中,不寒而栗。
她方救了他一命,何以他这般看着她。
“三少这般…是累了?”
她试探地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却激起那人的腾腾杀气,云棠莫名,疑虑许久,才想起方才她本是想借机拉着他逃出棋室,不曾想人是猛的拽了起来,却又忽的倒了下去,被她拖行着勉强挪了几步,一个七尺男儿的伏地挺尸,云棠即使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也断是拉扯不动的,于是便有了后面两人双双坠入暗窖。
剧本,云棠先前并非是这样写的。
现在想来,水三少的身体是出了毛病了。
这般想了明白,她便顶着水三少的骇人目光走了过去,蹲身道:
“主子离开前只道让我照顾三少,奴婢倒是不知三少您身体多有不便,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说着从胸前掏出书信一封,“这是主子让我……啊……三少这是何意?!”
云棠扒着脖子上横掐着的手,怎的也未想到这水三少竟会想致她于死地。
“小小奴婢胆子倒是大,竟敢说于假话誆我。”水颖峥狠道,他与甄冠林早有约定,二人来往之事从来不为外人知晓,即使是她手下小奴。
今日乃他三年一次的大劫,知此事者不过十人,他借冠林山一渡,早知会了甄冠林莫与旁人说起,眼前女子却突然出现,一看就诡异得很。
句句实话,怎会被误作成假话?云棠脑中一转,甄冠林走前确未说过要照顾的是何人,且他二人来往每次皆遣走她去,按常理来看,她确实不该知道来者会是水三少。
“三少……你且看了信……待奴婢解释……”
云棠再将信件递了去,水颖峥手下力度未减,用了旁手拆了信件。
“奴婢……原是不知主子……要奴婢照顾的是……谁,但那贼人一来……便对奴婢下了狠……手,奴婢又非蠢笨,贼人……与三少,主子交友有则,定不会与宵小之辈来往,在意的,要顾惜的定……然是三少这样的贵人。”
水颖峥看了信,尚有疑问,倒也撤了力,道:
“你怎识得我?”
轻揉了一夜经受了两次大灾大难的脖子,云棠腹中计量,索性摊开了说:
“三少真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婢前段日子可是见过三少的。前段日子奴婢刚回舒城,想寻份差事过活,听闻做水宅的下人,主子们的银钱给的很足,奴婢便寻了去,可惜奴婢无用,没进三少的眼。”
说着想起被水三少摔翻在地的痛楚,眼中不自觉出现了瑟缩之意。
这样的神情瞧在水颖峥眼里,平白添了两分可信度,他原就看着她有些眼熟,这下子倒是弄了明白。
因云棠当初连着两次接近他,行迹可疑,他实还派人调查过她的底细,然查无疑点,身家清白,平民之女,功夫全无,他也未放在心上。
且甄冠林已在信中言明,为防中途生变,她特安排了手下小奴照顾于他,此小奴没别的优势,只一点:阿胜喜欢她。
阿胜,就是那只肥猫。
既然是阿胜喜欢,甄冠林自然是十分放心,水颖峥也无话可说。
“去猫房。”
水颖峥垂了手,脱了力,刚才透力而行,其实胸部以下的骨子里已经僵化。
云棠闻言尝试着拉过他的臂膀扛至肩上,搂过他的腰欲站立起来,可入手部分俱是僵硬无比,无半丝柔化,与其说她要扛的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个木头,不能曲折不能活动的木头。
“三少可是中毒了?”她使了半天的劲儿,仍是无法将他扛动,无奈得紧。
“你尽可托住我双臂,将我拉将过去。”水颖峥道,听着上面的动静,皱了眉又道:“快点,他要放火,晚上一会儿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云棠惊疑的往上一看,见地板缝隙透烟而进,耳听火声滋扰,紧赶着从水颖峥的腋下拖起他的双臂向猫房拉去,才进猫房,立刻关门放帘,不让一丝烟雾进得来。
从桌上倒了杯冷茶递给他,云棠问道:“三少这样,可需要我做点什么,这里有些药材,不知顶不顶用。”
翩翩男子得了个大半身不遂,若是终身,甚是遗憾,她不免同情起来。
瞧着她那样的眼神,水颖峥面有不郁,道:
“你再敢用这样的眼神瞧我,我能挖了你的双眼,教你下半辈子摸黑过,正好治了你的怕黑症,信也不信?”
“……奴婢只是替主子顾惜于三少,既然如此,奴婢不管不问便是。”
古话怎么说来着,狗咬吕洞宾,好心当成驴肝肺,农夫与蛇……
许是折腾了半夜,开始闹觉,又许是见着只要离水颖峥远些就无性命之忧,云棠的胆子突然大了些,听着他那样的话一下子黑了脸,真就不管不问了。
水颖峥见状冷哼一声,无视于她,闭目休养,心道:不过一夜,熬过这一夜就好。
他倒是心大,竟然还敢睡。云棠瞄了他一眼暗道,想她犯困得紧,但强撑着不敢入睡,就怕梦中一命呜呼,死得冤枉。
由是太过紧张,过了一会儿,下腹发紧,尿意来袭,她四处张望,在角落处寻得便桶一只,仔细瞅着打水颖峥那处应该是看不过来,遂脱了小裤解了手。
水流声响,一阵舒/爽后,她才感夜深沁凉,只着了亵衣的身子被冻得微微打起颤来,看着小榻上盖被好睡的某少爷,不禁恨了起来。
然,恨又怎样,真靠了近去,她是打不过的。
命苦命衰,她眼下可不是只有忍着了,忍着忍着,身子慢慢燥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头重脚轻,她再也撑不住,睡了去。
云棠入梦,水穎峥即睁了眼,僵硬的身子万分不自在,几个时辰的不良于行,他亦有了便意,被云棠如厕的声儿一刺激,越是强烈,换作平时还能挺了过去,现下身体尚不受控制,可千万不要泄漏出来。
恍惚间,应是翻过好几个时辰,云棠被一阵状似磅礴的雨水声惊醒,起着眸子一看,一修长伟岸的男子背对着自己,外裳垂挂腰间,一捧青丝披肩,浑身散着一风流入骨的味儿,痒得她燥热的身子难耐得紧,还未分明自己身在何种境地,撅了小嘴吹起声响亮的口哨,嗲了音儿的道:“嘿,美人,转过来给小姐姐看看你那俏模样。”
水穎峥不防小小女婢也敢调戏于他,沉了脸提了裤径直过去,打定好好收拾她一番的心思,将惶恐噤怕的她从桌上拎将下来站立着,动作之前,忽听机关响动,他敛气看去,打量竟是甄冠林,见对方面沉如墨,疑道:
“受伤了?”
甄冠林扔出手中的人/皮/面/具,恨声道:“水穎峥,你且瞧瞧,为了你这三年一次的劳什子升级,我这甄庐都变成什么样儿了,我的棋室!我的乾坤宝上!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吧。”
她实是没想到,不过一夜光景,她珍爱万分的棋宝贝儿们俱在一把大火中化了灰烟。
“我还道是什么事,你无需作什么姿态,报个数便是,我还能缺了你银两不成。”
水穎峥说道,手上力道一松,身旁便窜出个人影儿躲在甄冠林身后,一脸绯红可怜样儿,好似他如何打压她一般。
“如此甚好。”甄冠林缓了神色,掩着眸子里的欢喜,侧目向云棠,见其脖颈上些许淤青,一身亵衣脏污不辨,颇为关切的问道:“无恙否?”
云棠仍后怕着刚才不要命的调戏水三少,听着甄冠林问话,低头作恭顺状,道:“无恙,不过受了些一些擦伤。”
“嗯。”甄冠林犹豫了片刻问道,“昨夜……你就这样与水三少待了一宿?”
“主子莫要误会!”
云棠也知此时自个儿衣衫不整,慌张起来,可不能让甄冠林误以为自己有意勾搭她心上人儿,又关自己的清白,忙解释道:“昨夜小奴梦中被贼人绑了,根本来不及穿衣便生了诸多事端,情势所逼,非是他想。”
说罢望了一眼水穎峥,见其颇有意味的看着她,又补道:“水三少仍是清白之身,主子请宽心。”
甄冠林闻言一噎,须臾大笑起来,瞧着水三少冷面抽搐的模样,道:“宽心,水三少既是清白之身,我自然宽心。只你一清白女子,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久,说道出去于你名声受损,不若……让他娶了你家去,也好给你爹娘一个交代。”
见着甄冠林越来越没边儿,水穎峥开口欲训斥两句,还未出声,那边云棠已慌忙道:
“不了不了,小奴亦知水三少红颜知己甚多,以身相许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想那般的女子都未得水三少给个名分,小奴不过是遵从主子的吩咐于三少多加照顾,本分之事,昨夜之事只要主子和三少不说,小奴寻个好人家嫁了定不是个难事。”
甄冠林还真当她蠢笨不成,既是知道他们二人情意绵绵,这顶醋刀子的事儿,她实不愿做,然,水三少艳福不浅,腰胯松软,对女子而言并非良人,可惜深陷其中的甄冠林怕是看不透,也就将其当宝似的。
“看来你对水三少甚是嫌弃!”甄冠林好笑道,“罢罢罢,昨夜之事定会烂在我们肚子里,你也……宽宽心。”
云棠放心下来,见他二人行出猫房,忙跟了上去,身子发热脑子浑浑噩噩,思量着该是受了风寒得了热病,一会儿必要服用些药物。这般想着,茫然不知走在前面的水穎峥慢了步子,她闷头撞了上去,来不及呼痛,听得水穎峥道:
“你还是莫要宽心得好,守口如瓶之事本少不会做,也做不来。”
云棠一时不知其意,热意燥得她眸子潮湿泛红,抬了眼疑惑地看着水穎峥,波光潋滟又懵懂的眼神,倒瞧得水穎峥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