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哑女露蹊跷,访册见端倪
然顾胥星却是白期待一场,他不知晓的是,小叫花子此行根本未寻着云棠,文定巷的人告知其云家一家早出了远门,谁也不知归期是何时,信自然就没送的出去。
包牺镇
身为此次受命查三顾酒庄一案的大法吏,董言朝埋头在三顾酒庄内没头的乱窜,浑觉这差事不是个好下手的,临行前皇帝和另些掌权的人物都或明或暗的敲打于他,如今他便瞧着这三顾酒庄棘手得紧,与他往日里夹在母亲与夫人之间是一样的难处。
粗粗看了一遍酒庄账簿,他率人出了酒庄,将入轿,忽听贴身长侍道:“法吏,有一青衣少年在看你。”
董言朝看去,淡笑一声,“不用紧张,他许是少些见识,没见过我这般好看的法吏。”说罢入了轿,长侍嘴角抽动,对自家主子的自恋颇为无力。
眼见着软布轿辇走远了,云棠暗道,这法吏倒是个年轻的,就是不知本事如何。瞧着酒庄外有人把守,她没个飞天遁地的法术断然是进不去的,不如先往豪绅家摸摸线索,若查出那些人昏迷不醒的原因,事情便简单许多。
却说混入豪绅家也是个不费事的,那一家子除几个下人外,凡是男子皆饮酒中了招,眼下只剩女子张罗,其当家主母心切,重金遍招疾医大夫,就是个才习医的小童进去亦颇受款待,是以她立请镇上的师傅做了个金箍铃,翌日肩上随意搭了个布袋,大摇大摆的进了豪绅宅院。
要说这豪绅也算得上是包牺镇上的大户,可却比不上舒城的大家,前后不过三院,屋小地狭,云棠被引将进去,见遍院设了桌案,周遭都是或立或坐的大夫,她眨了眨眼,但听带路的小哥儿道:
“这些桌案都是供各位大夫使用的,每日来的人着实多了些,您且将就着。”
云棠也不是为着享受来的,自不在乎这些,笑谢了小哥儿,找着处空位便坐了下来。
方一坐下,就觉有好些眼睛盯着自己,她左右看去,笑道:“不知各位前辈这般瞧着我是为何?”
坐的离她近的一人道:“见你唇红齿白,男生女相,估摸着又是个女扮男装的,可你喉结如男子,想来是我们猜错了去。”说罢与他人摇头笑开了来。
云棠如被拆穿了般脸红了个遍,连道“见笑见笑”,而后果真在人群中见一束着男子发髻,却分明是个女子的人,问道:“那位姑娘也是医者?”
那人回道:“识得几味草药初懂些药理罢了,想是来见见世面,与人讨教颇为用心。”
云棠点头,笑道:“那可不是与我一般了,不过我前来乃是被逼无奈,家父之命违逆不得。”
“令尊也是用心良苦,既为医者,医术当以日益精湛为目标,理应听从才是。只不过我们受了人家的诊金,当把人家的病症放在首位,医理讨教反是次要。说来这户人家的病症确是个麻烦的,这许多日也诊不出个结果来,用药更是无从下手。”
云棠不解道:“不是说酒中有违制的用料,寻着这味料该是好入手的罢?”
“其违制用的那一味料早早便寻着了,乃是酿酒人加了夹竹桃的花叶入酒,才致人饮后昏厥,身子每况日下,”那人道:“但我等对症下药,却不见人好转,想必并没有这般简单。”
云棠蹙眉,夹竹桃她是知道的,全株有毒,万是不能误食的,她有些坐立不住,起身道:“我且去瞧瞧那些中毒的人,你们先费心着。”
也不扛布袋,她径直往豪绅所居的主屋去。进到主屋,屋中亦有几位大夫在诊看,她立了一会儿,打量着屋内陈设,不久又退了来,往其他中毒者房间逐一查看。
“也不见何异处呀……”她自言自语道,暗忖已查出毒物却解不了,必有其它蹊跷,如食物相克,如用药作假,如所中之毒不只一种……包子楼闲书中有一本《宫中秘事》,记载着诸多争宠的手段,杀人于无形,轻松之极。
这般想着,她便往管事处要了豪绅宅子里日常的饮食册子、访客册子、杂事纪要等等,接过手时,管事顺嘴说了一句法吏日前也来取过,使人誊抄了一份去,她笑了一笑,随口道一句“是吗”便离了去。
往后两日她并不在豪绅处忙活,只窝在客栈中默看那些册子,记下些日子节点来,直到第三日晌午时分,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董法吏?”云棠瞧着来人有些惊讶,“法吏查案怎查到我这处来了?”
董言朝不妨她直言唤出他的身份来,愣了一下笑道:“你识得我,我对你却陌生得很,这忒有些不公平罢。”
云棠将人请进屋来,“这事能谈甚公平,这包牺镇上如今不识法吏你的人怕是极少的吧。”好歹是上城下来的,说起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我不识你,”董言朝道:“付家人道你是一行医,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却俱不知晓。”
付是豪绅姓氏,全名付成。瞧这意思,他是怀疑到她头上了?
云棠笑道:“法吏既问,我自如实告知。小的乃遥山人士,姓唐名云。家父乃一山中大夫,打我小时就促我学医,然我是个不争气的,只学个皮毛,治个伤寒还行。”
董言朝探究的看着她,“既是医者,又为着付家而来,你不在付家看诊,拿了人家的纪录簿子来是为何?”
说来也是个烦心的,他才至包牺镇,便将酒庄的来往册子和酿酒的配方看了一道,并未发现何异常;后又着人查酿酒的工人,但那案上记来工人个个也是做惯的老手,身家清白,无蹊跷可寻。
累得半死不活时,闻医者说患者所中之毒是个难解的,他又往付家要了册子想查个究竟,然底下的人是个粗心的,忘了两册未抄,他今日找去才知府中册子竟被个行医要了来。
一个行医,不好生看诊却要人册子,这般行事教人不怀疑也难。
“付家诊医甚多,且不乏名医,按说夹竹桃的毒是个可解的,如此棘手分明另有疑处。我想着事儿既出在付家,查一查付家宴客前后的饮食还是甚有必要的。”云棠如实道,断看这董言朝如何行事,是可信还是不可信。
董言朝听她说道,见案上有一笔墨甚新的小册,他拿过一看,凝眉肃色,“这……是你写的?”
“正是。”云棠笑道,他甭是要赞她是个厉害的。
“字儿是真丑。”董言朝一脸嫌弃,“只记的脉络倒是清楚。”
云棠双目一瞪,她的字儿虽不说漂亮,那也是清俊的,如何就丑了,便有些不服气。
董言朝看出她的心思来,从袖中取出一册,递予她道:“这是我查出来的部分,你且看看。”
“上朝的法吏都如你这般,案情还能随意予个行医看的?”云棠推拒,董言朝如此做派,实出了她的意料。
“有何不可,只要能破案,功劳不也是我的。”董言朝笑道,自不会告诉她,他若查出个究竟来,大可拿她去堵某些人物的嘴去。当然,也是为了让她见识见识他飘逸的董氏书法。
云棠“呵呵”一笑,他这般直白,半分官架也无,不觉增了几分好感,遂拿过其册子翻开,才翻过扉页,她眼前一亮:好漂亮的字。
董言朝将她神色收入眼中,面有得意,其长侍在一旁连翻好些个白眼,暗诽自家主子真是个无药可救的。
“法吏觉着付家女婢是个有疑的?”云棠看到他所记的一处,不禁问道。
“那婢女是个干粗活的,好好的却得了个哑疾,可不奇怪?”
“许是伤着嗓子了,积病久发也说的过去。”好似医者也未查出那婢女的病由来,后来婢女自好了去。
“若是积病久发,断无可能没得诊治又好了去。”董言朝起身,“这杂事纪要瞧着你是看过了,我这便带走了去,记住,若有线索速来报我,不得耽误。”
云棠点头,她还期着他能还顾家一个清白,定是要好好配合的,然还不知他行事作派是否是个端正的,得教包子楼的人摸摸底儿才是。
可云临她是寻不得的,若教他查,她逆了他话前来查案的事儿不就穿帮了,看来只得找七八九了。
到底是她带出来的徒弟,能急她所急,不过一日,七八九书信便回了来,上面不过简短的两字:“刚正之人,可信”。
云棠一时好笑起来,这丫头片子何时这般话短了。
进到付家,还了册子,先时混了脸熟的一大夫道:“还道你不来了。”
云棠道:“回去查了些医药典籍去,看能否帮得上忙。”
“可查着什么了?”那人道。
云棠两手一摊,无奈道:“一无所获啊。”
两人相叹一气,那人又道:“再寻不出法子,付老爷就要撑不住了。”
云棠眉头不禁一皱,人昏迷是一回事,人死了又是另一回事,这付家遍请医者,不单是为着自家,也是为着那些宴上中毒的宾客,要解不了毒去,死的就不仅是付家十来口,而是宴上的百来口了。
想着心头便甚有些沉重,那婢女被董言朝提走了,她只得从别处下手。
饮食自不用查了,她未瞧出什么来,且医者们早做了清查,并无问题,那她就从访客入手去。
观访客册子,付家宴请前几日,访客不过五人,一是三顾酒庄谈买卖的管事,为送酒水来的;一是庄园上的管事,为定膳食用材的事来的;一是成衣坊的掌柜,裁新衣来的;还有俩客,为商谈买卖来的。
除三顾酒庄的管事和商客外,另两人她花了足一日去问询,然到头来也没个思绪,晚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也睡不好,第二日晨起一早就往付家去,又寻付家的管事和下人问询了一道,都道那几日未有什么异常,皆是寻常院子里的差事,下人也未出什么错。
眼瞧着时间越来越少,自个儿还查不出个东西,云棠立时恼了,坐在院中山石上闷气着。而后想到顾胥星还受屈被禁锢着,心下不允自己放弃,遂又掏出册子耐心的看着,这一看便看出个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