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圣意匆忙下,一波又三折(上)
旭日始旦,婧娣于一声三短两长的哨声中醒来,寻了个由头,与将军府的人交代了一声,便孤身往城河而去。
城河旁有人家户无数,她漫行到一木板门前,敲门而入,斜坐在当堂的长椅上。一灰衣男子见她便跪拜做礼,口中说道什么,她闻言手下不禁一紧,双眉几不可见的一蹙,道:
“可是听真切了?他真唤那男子为棠儿?”
“确是听得真切,他受邀赴宴,宴后归去时见着那男子颇是激动,且今日还找到董府去了。”灰衣男子道。
婧娣垂了眼睑,几番思量,心下一时生了主意,道:“主子眼下为夺权所累,还未确定那人是否是云棠其人,你我二人暂且不往上报,你继续盯着,再有旁的报我便是。”
“是!”灰衣男铿锵道,转身退了出去。婧娣眼望着墙上的一幅花鸟字画,喃道:“云棠,我也只能替你挡这一时了……”
却说这边顾胥星回府,兴而往顾父书房而去,将云棠助他们洗脱嫌疑一事说了个透彻,顾父万分惊讶,忽而神色阴沉,又勉强露出丝笑意来,“倒是难为那孩子了。”
顾胥星见状不对,往日父亲绝无这般复杂的神色,忙关切道:“父亲心内可是有事?昨夜圣上唤您入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父欲言又止,手边便是此前被收回的封地图览,顾胥星快步上前,“父亲看这做甚?”又似想到什么笑了开来,“可是圣上赐还我们爵位大权,还我们蜀州封地?”
“若是如此,父亲该高兴才是,怎这般模样?”见顾父不语,顾胥星只觉不对,迫切道:“父亲有事尽可与孩儿说来,莫一人愁坏了身子。”
“星儿,你可知鲜国?”顾父道,一双突生无数细纹的眸子甚是心痛的看着他。
顾胥星道:“知晓的,其地大物博,兵力强壮,乃是我大上朝千百年的劲敌。”
顾父点头,想着昨夜皇帝所言便心情沉重,“确是劲敌,如今先太皇订立的‘百年熄战’之约已到了期限,鲜国新皇狼子野心,屡犯我朝边防,圣上大怒可兵力不济,楚老将军和楚将军艰难抵御,已败了一城,如今情势危矣。”
“那这番圣上归还我们封地,可是又要逼着我们做何事来?”顾胥星闻言便知事不简单,当今皇帝对他们霁宣侯府虽是偏宠,可亦最是苛刻。
“鲜国听闻我朝十公主容貌动人,亲派人来看,遂开出条件,若想停战,当以十公主和亲之,此外,”霁宣侯凝着顾胥星满脸心疼,“需以我朝贵子为质,圣上博纳众人之意,欲……欲使你为质,入鲜国。”
顾父一言当如晴天霹雳,直劈的顾胥星脚下脱力,连连后退,“不,父亲,一入鲜国为质,我此生断无可能再回来,我才寻着棠儿,我许了她一生一世,我不能食言!”
“你当为父愿使你为质?!”顾父痛到:“抗旨不遵,祸及九族,上千条人命,为父如何敢逆?”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顾胥星跌坐在红木椅上,如失了魂魄般,脸无血色,虚弱欲倒,顾父急步上前,矮身关切道:“星儿,你这是怎了,可莫吓为父!”
连着唤了好几声,顾胥星才看向顾父,撑身捂着胸骨处而起,“父亲,我有些累了,且回房休息休息。”
顾父见状哪儿还敢拦,忙差人送其回房,一室书房压抑得紧,他自看着封地图览一阵气火上来,若能以封地换回自己的孩儿,他甘为布衣,可圣上其意坚决,他断不能拿九族相抗啊!
顾父在书房枯坐一夜,顾少爷脸色败坏回房,不多时,整个顾家都晓得顾胥星将入鲜国为质的事儿,顾母泪湿巾帕,其下众女儿忧心如焚,一时霁宣侯府如高岭见冬风,幽寒人楚楚。
然这一晚,顾父又被唤到宫内,至子时才回,顾母在门外候了许久,一见面就慌将人拉入房内,问道:“圣上如何说?”
顾父道:“圣上知朱家与星儿早有婚约,欲下恩旨赐婚,我思量着这般也好,若有朝一日星儿回来,我们已不在世,他亦有家可归。”
顾母以巾帕轻拭泪珠子,抽噎着不成声来,“月浓大好的姑娘,总不好教人守活寡吧。”
“还有一事我还未同你说,”顾父道,随后将云棠相助霁宣侯府一事说了出来,“星儿对云家丫头心心念念,这般挂碍可见是情根深种,是以我恳请圣上一道赐婚,了却星儿的心事,也算对他的一点补偿吧。”
“你说的……便是我们相请数次未成的唐大夫?”顾母惊道:“云丫头竟也在上城?”
“可不是呢,说来那丫头对星儿亦是个情深意重的,为星儿做到这般实属不易。”顾父喟叹,“不如我们就成全他们吧。”
顾母迟疑一瞬,“端是这般做了,可星儿……”
“我不愿娶棠儿了!”
但听得一声低喊,顾父顾母看去,见顾胥星推门而入,脸色白如上等的雪花膏,教人瞧着甚是怪异。
“父亲,母亲,孩儿愿往鲜国为质,但不愿娶棠儿为妻,还请父亲快些截了圣上的旨意,否则孩儿在此长跪不起。”顾胥星伏身在地,了无感情道。
他万分痛苦的下了决定,前来告知为之烦扰的双亲,不想听着皇帝赐婚的事,当下真真是愁苦万千,他哪儿舍得云棠守着空房蹉跎一生,她那般好,该有个体贴的男子照顾她,他不能这么自私。
“星儿,你这又是何苦?你的身子还未好呢!”顾母泣道,忙将人拉起,拥着他泣不成声。
顾胥星只红了眼眶,却未落泪,定定的看着顾父,“父亲,我意已定,还请父亲成全。”
“你……”顾父无奈背过身去,神情难辨,半晌才道:“我应你便是。”
“谢父亲!”
顾胥星又是伏身一拜,转身踉跄出屋,也不叫人掌灯,羸弱身影没在寂静的夜色中,浑不见点人气,顾母放心不下欲追上前去,顾父出声道:“就让他静静吧,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出不了什么事。”
知子莫若父,如顾父所言顾胥星未往旁处去,只在院中小坐了半个时辰就回了房,彼时窦吏候在房中,一见他便道:
“主子,我翻查了云氏一族的籍档,有些久远的似保存不当都毁了去,去年重新修订的倒是尚在,其族中适龄女子中无端殒命的也有两人,一人失足落水,一人病入膏肓,尸首皆入棺下葬,我命人刨坟看了,肉体尽毁,不知主子可要继续往下查吗?”
“这般说的话那她的形体已然不复存在,予她无甚意义……”顾胥星愁将上来,若是形体受损,按仙师所说,断无魂体重合的可能,眼下可该如何是好,“如今她人我是见着了,先莫再查了,若有旁事我再吩咐于你。”
他说道,而后在腹内一番盘算,明日且带她去寻仙师,看有何对策可行,无论如何,在入鲜国为质之前,定教她躲过往后那魂体分离的一劫他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