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三剧场的伶人-问题重重
——T12.16
穿上暖和的衣服,我回到了新工坊准备作业。
虽然雨天消停,旧的工坊依旧囤积了大量的雨水,重启几乎不可能。我只能将帐篷工坊继续改造,成为新的工坊。
新工坊能够挡雨,但因为贴着剧场的墙,弥优尔不允许我堆起土墙占用边路。为此,新的工坊防秘性很差,随便一个路人都能看到我作业的情况。好在我已经学会了远程操作,可以掩人耳目地工作。
到达新的工坊,帐篷里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向我招手。
“格拉尔?你回来啦?”
“昨晚就回到家了。”
外出一趟归来,格拉尔风貌与先前有出入。杂乱的头发打理地整整齐齐,梳起一个斜向一边的侧流海。仔细打量一下,脸上光泽也比之前好,明显是化了淡妆。
我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格拉尔,你该不会是去相亲了吧?”
像掉到绝对零度的水珠瞬间结冰,格拉尔的表情非常坚硬。
啊,被我说中了。
这个话题该不该继续?格拉尔喜欢安娜,却为了相亲外出了两个星期。是身不由己,亦或是……如此矛盾的情况,我还是不要贸然介入为好。刚才的话,就当是童言无忌。
我试着转移话题:“你不在的时候这边可头大了。一连下来一个星期的雨,工坊倒塌、道具损坏。现在这个地方是我新搭起的,消耗了我不少精力。”
“嗯,我不在的时候的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格拉尔僵硬地笑着。
听谁说?我当然不会过问。
“《青鸟之报》演出顺利,接下来我想让亚萝做主角。戏名我也想好了,叫《黄雀》。现在有空吗?一起商量一下新的剧本。”
“额......我等一下还要回家会客。”
“那就先由我来定个大概,有空再让你过目,这样怎么样?”
“挺好的,就这么办把。”
嗯?这是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我提醒道。
“谁?安娜吗?”
“不是,这是走路的声音。”我朝声音来的方向望去,“是弥优尔女主人和LS。”
“他们?”格拉尔不解地皱着眉头。
弥优尔很少离开仓库,突然过来让我心生几分警惕。或许是我做错了什么,自己没有自觉?
“格拉尔。”
看到弥优尔向格拉尔挥手,我意识到她并不是来找我的。
“姐姐,您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仓库的管理有空暇,偶尔想出来走走,格拉尔你不欢迎我?”
“哈哈,怎么会呢。”格拉尔挤出笑容,是认识他两个月的我一眼能看出的假笑。
“你昨晚半夜才回到,今早就不见人,没想到回来第一时间来这里。格拉尔,你当真喜欢这小子呢。”
“戏剧的剧本一直由我负责,而之前因为我有要事离开造成了各种问题,作为负责人想早一点过来了解情况罢了。我不在的日子里,数溯最清楚事情的前后,所以我才来找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更详细地了解操作中的问题,是未来更好地安排的关键。”
弥优尔点了点头:“说得不错。居安思危,危中自有机。作为剧场的主人,不能满足于当下,而要时刻吸收各方面,包括下人的知识经验,以达更高的境界。”
“谢姐姐赞赏。”
“家里安排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格拉尔再次挤出笑意点头:“都处理好了,
母亲一手包办着,不会有错。”
“是吗?”
弥优尔上前一步,举起手指敲了一下格拉尔的额头。
“姐姐?”
“你真的满意吗?”
“当然了,我是未来的剧场之主,自然要听从安排。”
“做人别太着眼于未来。有时候,存在当下的东西过去了就过去了,想回头没那个机会。不要去管未来如何,顺从自己现在的心意,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姐姐……”
“我想起我还有事,先回去仓库处理了。我期待你们的剧本,好好干吧。溯,竭尽你的能力辅助格拉尔。”
“是,女主人。”
弥优尔带着LS一同离开。转身离去的瞬间,我察觉到她的视线变得无比冰冷,仿佛是箭已上弦的猎人。
“今天的弥优尔女主人有点奇怪,侧漏的霸气比平时凌厉。”
“虽然身为女性,弥优尔姐姐从小却以成为科瑞特的继承人为目标,并为剧场付出不懈的努力。这是男人的我们无法想象的坚韧。”
“这话和她今天有点奇怪有关系吗?”
格拉尔欲言又止,似乎有不少难言之隐。
“好吧,我不问了。不过按照我的看法,这里也是重男轻女的社会,从一开始弥优尔女主人就处于竞争劣势。所以她的失败以及由你继承科瑞特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这你就想错了。实际上,我能继承科瑞特是最近才出来的说法。经营妥善的时候,弥优尔姐姐的人脉和号召力都非常强。只是5年前科瑞特受到了戏剧场冲击,初尝败果的姐姐突然一蹶不起。不少人认为是姐姐没尽力,科瑞特才会衰败得这么快。而与此同时,成长起来的我开始以击败戏剧场为目标。各种阴差阳错交织,渐渐的才有了我是剧场的继承人的传闻。”
“传闻,也就是说还没决定咯?”
格拉尔摇着头:“继承人选择得看母亲和父亲的判断,不过现在已经肉锤板上,只差正式宣布。但我想,姐姐继承的几率不大,或许是因为她和LS伯父走太近。她和LS伯父都是当时反对戏剧改革的一派。当下戏剧演出如火如荼,更是熄灭了他们的气焰。”
如雷贯耳,我被事实冲击到。
“等等?当时6个人里2个人反对就是他们两个?你不是也反对我们的吗?”
“谁说的啊?反对我还干嘛要负责带你们?”格拉尔一脸疑惑。
“但是你一开始不是很厌恶我的吗?我还以为你是被强制安排过来,你本人超级讨厌我们呢……”
“就说你别以貌取人。当时我只是看不惯你们屎一样的演出水平。因为我平时常去看戏剧场,知道差距有多遥远而头痛。”
“啊!”我意识到自己一直陷入了误会。
简单点总结,格拉尔打从一开始就是自己人。如果不是以为格拉尔是反对派,我便不用与空气斗智斗勇,接触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打好关系。
“格拉尔,那个LS具体是什么人?我怎么总见到他和弥优尔女主人在一起?”
“他是我父亲的亲哥哥,现‘死亡组’的直接负责人和训练者。这些你知道吧?”
“嗯嗯,这些我知道。”
“除了与我们有血缘关系,LS他还是科瑞特创始时就在的老员工。因为这些特殊的身份,他即使不干活都能在剧场内保有一定的地位。自从‘新星’开始表演,对‘死亡组’惊心动魄的演出需求越来越少,他最近也清闲起来了。他赞成姐姐为继承人,悠闲了自然往她身边跑。不务正业的样子像极了从前,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念亲情早赶他走了。”
最近剧场少有伤员也没有增员,和“死亡组”演出减少有直接关系。解放了“死亡组”的我们应该算是他们的救星,同时也是LS的天煞星。所以他才会那么讨厌我吗?
“听你的口吻,你不喜欢LS,对吧?”
格拉尔非常犹豫,露出不想说话的神情。看样子过去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他人的家事作为外人的我还是不要管为好。
我笑着敷衍而过:“莫在意,我只是好奇而已。我继续构思新剧本,格拉尔你也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好,明天见。”
“再见。”
——T12.18
新剧本开始制作的两天里,格拉尔没有在工坊久留过。我猜,格拉尔他不是不想待在工坊,而是不想进入训练场的范围,不想因此而碰见某个人。
“临时集合!”
今天是又罕见的紧急集合,四散的伶人们陆陆续续排好队。
我询问希克斯大哥背着的菲兹姐:“今天又怎么了?你那个高度能不能看到什么?”
菲兹姐按着太阳穴,眯着眼仔细地观察前列。
“有一辆铁推车在。铁推车上放的,放的那是制作奴隶纹的烙铁和霓虹灵灯?看样子和奴隶纹有关。不过最近没有看到新人近来剧场,所以应该不是为新人加入准备的。”
霓虹灵灯就是看上去酒精灯一样,点着会散发彩色火焰的灯。据说内部燃料混有凝聚的灵气,相当于一个移动的灵气电池,专门发动不需要太多灵气的术阵。
“不是为新人准备还有什么用?难不成是打算贩卖转让部分奴隶伶人?”
“反正这些工具凑在一起没有好事情。”
罕见的是,兽皮大叔夫妻、格拉尔、弥优、长鞭女和LS,剧场的6个主要管理人全部到场。兽皮大叔往透明杯里滴入血液,LS则把用霓虹灵灯烤亮的烙铁放在杯里浸泡。
“全体听命,阵列一排!”
在长鞭女的要求下,我们将队列整合成一条长龙。
原本就排在后排,整合之后“纽斯达”小组全部列在队尾。LS拿起浸泡过的烙铁,一只手用力扯下伶人的衣服露出胸膛,然后用烙铁在胸前挪动。这个动作,实际操作起来相当猥琐。伶人里女性比男性多,相当于给了他正当猥琐的理由。
安娜排在前列,因为身子高,她需要俯下身子才能让LS够着。宽松的衣服本就很暴露,LS还故意扯开使得安娜直接裸露出半身。注意到他看安娜色眯眯的眼神,和这种一看就很下流的举止,我开始明白格拉尔为什么如此讨厌他。
果不其然,一旁的格拉尔脸色相当难看,眉头挤成了倒八型。说真的,如果我是安娜的男朋友,估计会不顾情面直接上去爆锤一顿。
检查有序地进行,很快完成了一半。正当我无聊的时候,弥优尔向兽皮大妈提议。
“母亲,‘纽斯达’小组有大量的排练流程。或许让他们先做完,早点让他们回去工作比较得当。”
兽皮大妈思虑后点头:“说得对,让‘纽斯达星’他们前来吧。”
在兽皮大妈的要求下,我们插到了最前面。眼看着LS一个个地猥琐我们的女成员,心里不禁有点上火。尤其是他看苏希的表情,那是灰狼遇上羔羊的邪心。
“下一个,你上来。”
LS拉下我的衣领,用烙铁揉动我的左前胸。和以往一样,彩色火焰灼烧的烙铁并不烫肉。突然,LS摆出不可思议的样子。用火焰灼烧几秒烙铁,再一次印在我身上。然而重新操作的结果明显不让他满意,他挥手让其余的人一起前来。
LS询问各方意见:“这是怎么回事?”
弥优尔也摆出疑惑的神情:“或许就是这么回事,这么一想很多事情都能想通。”
格拉尔则给予反驳:“怎么会,我敢保证溯不会干那种事情!”
兽皮大妈也插入话题:“但是格拉尔,关于这个你怎么解释?即便不能指示他是犯人,至少也说明他有猫腻。”
我被绕得莫名其妙:“各位主人,请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格拉尔一脸苦恼,他拉起我的领子,仔细地再检查一遍。
“我说溯,你的奴隶纹去哪了?”
奴隶纹?
“我记得就印在这个位置啊?”
我低头按着之前打印奴隶纹的区域,然后终于注意到了问题所在——之前隐隐闪光的奴隶纹术阵消失地无影无踪。
“怎么不见了?”这会儿轮到我困惑了。
如同审问要犯,弥优尔加重语气:“别自欺欺人了,道出你的真实身份吧。为什么要潜入科瑞特剧场?”
“姐姐,是他一手打造出了剧场现在的戏剧模式,我不认为他是间谍。”
“格拉尔,知人面口不知心。他想什么、为什么要进入剧场,只要他自己知道。从我的猜测看,他很可能是想先获得大家信任,然后策划着一个大浪盖平科瑞特,所以才会那么拼命地工作。”
“别信口齿黄,LS。溯的贡献和工作我都看在眼里。我不允许一个无能又无志的人侮辱一个尽心尽力奋斗的人!”
“臭小子,你敢在说多一次!如果没有我,这剧场根本就不存在!”
兽皮大叔终于忍不住,提气怒哄:“行了!都停下来!”
一声咆哮,在场所有人立即一言不发。
待平息了一阵,兽皮大妈发布号令:“事情回去再商量,不要在下人面前惊慌失措。溯。”
被叫到名字,我自然地做出反应:“我在。”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在房间制作剧本,没有允许不许走出宿舍楼。过一段时间我们会找你谈话,希望你好好理清思路。”
“是的,女主人。”
“母亲,父亲情绪太激动了,他的身子本就不好,你先和他回去休息吧。剩下三分之一,由我们4人监督完成即可。”
LS也接着规劝:“弥优尔大人说得对,你和艾萨先回去吧。”
“好,接下来交给你们4个,好好排查。”
趁着众人目送兽皮夫妻离开,安娜小姐凑到我耳边细声说:“别愣着,先回房间去,思考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受到突如其来的压迫,兽皮大叔一家人莫名的指责,我的内心一片混乱。此地不宜久留,要摆脱现状,确实应该换个环境理一理思路。
我和菲兹姐对视,用目光发出信息——大家就拜托你照顾了。作为来到特斯德交心最长的对象,不需要语言她也肯定能理解的我意思。环视一眼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的成员们,我默默地走向宿舍楼。
——T12.21
问题出在哪里了?
被关在房间里3天,除了编写剧本便是思索这个问题。这几天只有吃饭和睡觉两个时间段能够接触到外面的情报。
睡觉时间,阿瑞和希克斯大哥会回来,通过阿瑞的讲述我能大致了解练习情况。无奈他本人不擅长茶颜悦色,除此以外一概不知。我有想过找最腹黑的菲兹姐谈谈,但以我现在“叛徒”的身份,这么招摇找她们或许会造成不便。
吃饭由序号1号的安娜负责,是我获得信息的好时机。
安娜每次只停留5分钟,待我吃完会把盘子收走。5分钟的时间不长,但她会尽可能告诉我情报。
“格拉尔因为明显偏袒你而不被允许接近,估计是怕他生出恻隐之心把你我放走吧。”
“他不会这么干的。格拉尔那种死脑筋,只会死缠烂打说服剧场之主放人。”
“呵哼,也对。”安娜忍俊不禁,“你真的没做手脚吗?或许是在不自觉地情况下消除了奴隶纹。在你之后的人员检查也没有问题,全程下来只有你的奴隶纹出事,怎么看都很蹊跷。”
“说了很多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奴隶纹消失了。要是早知道自己这么牛叉,能消除奴隶纹,我干什么不逃出去呢?没有了奴隶纹我便是自由之身,包围剧场的结界困不住我。我半桶水的术式使用,出去也能活得很嘚瑟。”
“那倒是,我小时候也梦想过做个地下术者潇洒快活地过日子。”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那个奴隶纹检查倒是有点突兀。知道是谁提出来的吗?”
“没听说,我找个机会问一下格拉尔吧。”
“但是你现在和格拉尔的关系,不是——”我连忙堵住自己的嘴,“啊,对不起,我多嘴了。”
“没事,我不在意。现在之是尴尬了一点罢了,久而久之,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那有机会的话,把这个也给他。”我把写着字的纸递给安娜。
幽禁状态也得工作,否则兽皮大妈也不会故意叫安娜送来纸笔墨。既然被命令写剧本总得交点东西出去,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夹带私货,何乐而不为。
安娜看到倒是笑了:“都成剧场的大叛徒了,你还有心思写故事啊?”
“如果我不保持工作,才是默认自己就是叛徒呢。我这是无声的哭诉。”我长长地叹气,“我不在特效做不出来吧,现在的演出怎么样了?”
“没有想象中那么差。‘纽斯达’的各位实力逐渐具备,靠演技和剧本质量足够吸引观众。不过抱怨没了新鲜感的观众也很多就是了。”
“影响不大就好,说明没了我,他们也能好好地过下去。”我发自内心地作笑。
“别用这种仿佛明天就离开的奇怪语气,他们还需要你呢。”
“总之谢谢了,我再想想明天要问你什么。”
安娜收走盘子离开,我盘腿坐下继续思考。
我现在是剧场的“叛徒”,关于这一点要回到安娜出事故的事件。
那个时候格拉尔一行人问了一圈没找到犯人,以为犯人是内部人员而不了了之,但实际上还有没有调查到的伶人——不错,就是我。当时我奋不顾身地救场,全场没有人怀疑我的用意,自然也不会调查我。
但如今我的奴隶纹无故消失,故事情节一下子转了180°。以前的英勇行为可以翻译成:我为了排除自己的嫌疑,故意制造出这么一场闹剧获得众人的信任。我本人没有奴隶纹,属于系统内的漏洞,内部人员直接询问我也得不到真话。只要不进行正规的奴隶纹检查,我是不可能暴露的,颇为完美的犯罪。而会利用我打这种幌子,敌人极有可能和安娜受伤的事件相关并借机甩锅。
那么重点,我的奴隶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根据这个时间点,可以大概判断我和想要排除我的人是在什么时候接触过,并由此筛选出策划陷阱的人。回忆起生活的细节,从走进剧场的时候奴隶纹便是黯然失色。每天洗澡擦身体我会不经意地看到它,记忆中确实是一天比一天暗。大概在制作《青鸟之报》的时候开始,我洗澡没再留意它,消失的时间点很大可能在这里。
那么以此为假设,敌人便是在之后与我接触,并不经意间发现这个事实的。
为什么是在之后而且不经意?简单的推论。如果他早知道我没了奴隶纹,干啥要拖到现在才搞我。早点把罪丢我身上不就一身轻松了。况且连我都不知道的自己身体的事情,对方极大可能是阴差阳错获知的,这么想比较合理。
心里有鬼的人,在执行犯罪的前后肯定有动作不协调,或者有非日常的行动。这不仅是侦探小说写的,犯罪心理学也是这么说的。
呼,这么一想,筛选出的人物果然是那几个人。
没错,我心里早锁定了嫌疑人物,以上只是为了说服自己而拼凑的逻辑。而在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情况下,陷害自己的人极大可能是真正出卖剧场的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