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

“喂，叔，还是上次那个厕所的问题，它又堵了。”

“啊？你之前不是找人通开了吗？”

“对，上次通完好用了没一周，就又不好使了，每次冲厕所必须用水盆接水冲，刚才彻底不好使，用水盆也不好使了，折腾半天了，明天您还是来看看吧，咱们俩一起找个师傅还是怎么着，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哎？嗞……我那房子刚装修的，不能堵啊。”

“您来看看吧，行吗？”

“我明天过不去，我得去外地，早就安排好了。”

“那怎么整？您得过来看看啊，要不这怎么算啊？”

“我明天过不去。”

“……”

“我明天过不去，得去外地，早都安排好了。”

“那……”

“周一吧，周一行吧，周一你有时间吗？我带工具去看看。”

“不是，那，明天一天怎么整啊？不用厕所啊？”

“周一吧，就周一，明天我都安排好了。”

“这……行吧，您周一来看吧。”

挂掉跟房东的电话，徐泽长叹一口气，心想着这个周末完了。不过好在徐泽的工作是串休制度，徐泽周六上班，周一休息。

漫无目的的刷着手机，徐泽再一次懊恼自己贪便宜租下了这个刚刚装修完，看着挺顺眼的老房子，一年的合同，刚不到一个月下水道便堵了两次，上一次还是自己雇人通开的。

越想越气，徐泽关掉视频app打开了微信，想找个人聊聊天。但是自从工作后，微信完全被征用，众多的客户中徐泽仔细寻找着每一个学生时期的好友名字。可是找了半天，仍没有合适的倾诉对象。

刚刚弄了半天下水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同样已经步入工作的高中同学要么已经入睡，要么在应付酒局。而大学同学们，大都还在实验室里忙碌，徐泽很清楚这一点，当他还是本科生的时候，他就跟着研究生师兄师姐实验到半夜了。

“唉，要不是万恶的英语，收到导师考研邀请的我，应该也在熟悉的实验室里忙碌着吧？多好啊。真是怀念半夜在超净台前工作的日子啊。”徐泽这样想着，开始为自己那未正式开始便已经结束的科研生活默哀。

打开朋友圈，除去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客户发表的微商广告，徐泽发现了感兴趣的东西，是一张自拍。

“她还是一样漂亮。”徐泽心中默念着，给她点了一个赞。

她是徐泽自高中时起就认定的女神，她面容清秀，从不化妆，头发也只是简单的绑个马尾，但在徐泽眼中她就是会发光。她的性格也是十分直爽，在班级内人缘很好，当然也有很多追求者。只不过包括班级里那个跟他前女友分分合合十几次的第一名在内，都被她拒绝了。作为万年老二的徐泽虽然也倾慕于她，但是从未表白。不是自卑，而是性格使然。虽然徐泽并非完全的书呆子，但他真的觉得高中就应该一门心思学习，有个第一名始终在他前面，他当然一刻不敢放松，恋爱什么的，太耽误时间了。

不过，她和徐泽的关系一向还是不错的。不是她有什么心思，而是徐泽的人设使然。在这样一个县域高中，课间去趟男厕所都会染一身烟味。包括第一名在内，大多数男生都会在课间去厕所吞云吐雾，不分场合的说着脏话、开着低俗玩笑以及时不时的捉弄女生。徐泽虽然也会在体育课以及那少得可怜的假期和那些男同学们在篮球场上大汗淋漓的跑动，但他从不打架、不抽烟、不说脏话、不捉弄女生，永远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除了做数学题的时候。不过，数学老师也曾经夸奖过他“徐泽有一种谦谦君子，温文如玉的气质。”。再加上被团支书称为“学习好的男生都丑，徐泽除外。”的还算帅气的外表，女生们大都对徐泽印象不错。

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以说她和徐泽互为男女翻版，只不过她的成绩在班内一直几乎垫底。就这样，高考后徐泽进入985高校，而她虽然勉强过了大幅降低的二本线，却只能进入一所本省三本大学。

因为能够完全弄懂报考政策，徐泽不仅给自己填了一份完美的报考志愿，包括一直压他一头的第一名在内不少同学都来咨询他填报志愿事宜。徐泽总是欣然接受，因为那一刻起他就认定，高考大概是他人生的最高光时刻了。可是他依然没有向她表白，他总是在害怕，害怕一些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大学毕业后，徐泽拗不过老父亲，放弃了年薪二十万的工作，跨专业考入银行上班。虽然顺从了父亲的意思，可徐泽与父亲的关系却降到冰点。徐泽的工作地点在本省省会——一个没什么支柱的二线城市，离家并不算远，但是借着非必要不出市的由头，假期徐泽也总是不回家。

大学期间徐泽并没有恋爱，一方面是心里总记着她，另一方面是在这个学霸、美女小姐姐众多的重点高校里，徐泽总是有种自卑感。毕业后，本以为步入工作，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就会有勇气向她告白。但是他还是没有，原因很简单，银行这份在长辈眼里体面又稳定的工作，算上所有的奖金月薪不过四千多块，在不想掏空长辈家底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在这个什么都没有，就是房价高的省会里买得起房子的。别说是房子，就像徐泽的女同事说的“就咱们这工资，想买一套好的化妆品都不敢。”

她倒不是拜金之人，但徐泽想，如果在一起，总不能在她生日、纪念日时候连套像样的礼物都送不出来吧。

算了，睡觉吧。徐泽刚要关闭手机，一条微信发来，是她。

“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

“我下个月2号结婚，你能来吗”

“能，把地址发给我”

徐泽关闭了手机，并没有什么遗憾，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徐泽便出门去了不算近但也不远的商场，毕竟出租房的卫生间用不了，总不能一天都憋着。进入商场徐泽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没有老破小，没有脏乱差，整洁凉爽的商场里全是同龄人。虽然这个主营奢侈品的商场里没有几样东西是徐泽买得起的，但他依然为见到这么多同龄人而感到开心。

午饭是在商场里的麻辣烫店解决，出了麻辣烫店，正看到商场内的影城。银行工作的好处是福利还不错，由于电影院管制不营业的原因，去年发的电影卡还没用完，徐泽决定去看一场最近同事们都说不错的电影。

影院内，徐泽一边在想着给她包多大的红包合适，一边在想着周一如何和房东商量，退一部分房租提前结束合约时，主管发来消息，有一个周一上班的同事家里老人突发疾病住院，需要陪护，他不得不周一去上班。

虽然工资不多，但是徐泽所在支行的同事们关系都很好，平时都很照顾他，有这种情况他自然应该顶班的。电影结束，徐泽决定给房东打个电话，周一下班后再来处理下水道的问题。但房东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徐泽只好给他微信留言。

银行八点半开门，但徐泽每次都七点半就到，先整理好营业室内的工位，然后打开所有的机器，确保机器正常运行后，运钞车差不多就到了，和同事接下钞箱后，整理工服，准备参加早会，早会后便开门营业了。

日常的运营工作千篇一律，唯一的不同是今天会是哪个大爷大妈一会儿嫌弃扩音器声音小，一会儿又说声音太大，“你吼什么”。每当这时徐泽便很庆幸自己只是柜员，只需要进行有限的交流，而不用向理财经理、大堂经理们一样，一边当服务员接待客户，一边顶着各种理财产品的kpi，不得不在经济形势如此不好，基金产品表现差劲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向客户们营销。

今天的新闻是，一位老大爷在徐泽的窗口骂了起来，原因是他嫌开卡流程太复杂。他越骂越难听，大堂经理来安抚也被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并痛骂。徐泽能做的只有关闭麦克风，他很庆幸现在需要戴口罩上班，不然他一定会因为没有按照行内的服务要求保持微笑而被罚。

徐泽能理解那位大爷的心情，他也认为现在的流程太复杂。因为本市的电信网络诈骗登顶全国，相关部门成立了反诈中心，为了防范高发的电信诈骗，反诈中心下达的第一个文件便是要求强化银行开卡审核，并且提出了一系列的详细开卡流程。徐泽不太明白为什么反诈中心可以向银行系统直接下达业务指导，以为这是反诈中心和本地央行商议过的。直到前些天徐泽因为按照文件要求“若手机号码非本人实名，则不能开立个人银行卡”拒绝给客户开卡被投诉到央行，央行要求说明情况时，徐泽在情况说明中列举了反诈中心的文件要求而被告知，这个文件不被央行认可的，央行认可的开卡原则是“应开尽开”。而按照自家分行总部的意思，央行的要求和反诈中心的要求并不冲突。徐泽怎么也想不明白“应开尽开，不得以手机号码非本人实名为由拒绝开卡”和“开立个人银行卡需提供本人实名手机号码”是不冲突的。

或许是后来类似的投诉越来越多，所以央行和反诈中心终于开了个会，最终达成了一致，更改了一些要求，但在实际操作中，流程依旧是麻烦了许多。

下班前徐泽被支行行长叫到办公室，并非是那位大爷的原因，而是个人任务指标的问题。柜员的指标种类较少，但是像是信用卡、对公账户这类的任务徐泽依然无法完成。原因很简单，支行现有客户早已经被历代员工挖掘过了，现在行员们完成这些任务大都靠自己的社会关系去联络。而徐泽家庭关系全在隔壁市下边的农村，大学也不是在省会读的，可以说是毫无社会关系在这儿，而且他本身不是客户经理岗位，营业期间要坐在柜台，并不能像客户经理们一样去扫街营销。虽然徐泽不介意“卷”一些，但是对于银行这个他并不喜欢的行业，他更不想在白天与客户们“对线”一天后，班后再独自去扫街营销。

好在支行行长也是出了名的好人，他并没有责难徐泽，而是传授一些营销技巧，最后建议到：“你可以先从家人或者其他认识人开始，先做几笔业务后熟练了不就能做好营销了吗？对吧？我想你在这总是有一些社会关系的吧，你总不会在这啥也没有，就来这打拼的吧？”

徐泽想起了在大学导师邀请他考研时说的那句“你英语再不好，院线总是能过的吧。”不自主的笑了笑。

行长继续说：“进到银行系统多好的机会啊？多好的行业啊！好好努力啊！还有一周这个月就结束了，我不想再因为任务的事叫你上来了啊。去吧。”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徐泽来到了本市大学城附近的小吃街，他站在街口的天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们，脸上不由自主的挂起了微笑。自从在那个商场待了一天后，徐泽就越来越待不住那个全是老年人而且经常堵下水道的出租房，在同龄人人群中，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也会让他心情愉悦。

但想起自己依旧没有完成，且毫无头绪的任务，徐泽心中莫名的烦躁。打开朋友圈，她又发了照片，是婚纱照。父亲打来了电话，劝说徐泽该买房了，大不了贷款多贷些年头，徐泽嘴上说着“还不想买，没有合适的”，心里却在想“以我的工资流水，按照银行的审批条件根本申请不了贷款。”

挂了电话，看着天桥下流动的尾灯，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魔幻多彩的世界。以前徐泽给大家的感觉一直是伟光正的，他也总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离开现实世界，连这样的勇气都有，还有什么好怕的呢？？现在他却突然明白，对于那些人来说，或许那已经是他们对所面临的问题的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投入那绚丽灯光吗？

不！得多傻才会去！

徐泽这样想着，但为什么呢？或许是对于他来说，事情远没有到达尽头，又或许，虽然生活已经糟烂，但他依然热爱这个世界。

“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啊。唉！真不想上班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