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攀龙附凤
一栋栋低矮的楼房，一般不超过8楼，据说超过就要安装电梯，所以房主都控制得很好。
楼间距很窄，再加上窗户上突出来的老式防盗网，两栋楼之间几乎已经无缝对接。
锈迹斑斑的栏杆上晾晒着男人、女人、小孩儿的衣服，还堆积着各种不怕风吹日晒的杂物。
很少有阳光能穿透这一切落到地面上，以至于一楼的采光很糟糕，屋内弥漫着潮湿气息，屋外地面上也永远都是湿漉漉的。
楼与楼之间的小路并不宽，还被各种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以及小饭馆的桌椅、小卖部的冰柜、生鲜店的菜筐等占据了一大半。
人在其间通行，要灵巧地左右腾挪，避免触碰他人，也要避免被抱在父母怀中的小孩儿的鞋、自行车轮子的泥水、还有蔬菜的水渍蹭上。
这一周，施小爱已经是第二次来这儿。
TP市场部备受非议的新项目终于启动。原本以为丢出去一个May就能置身事外的施小爱，彻底低估了熊拜伦的“工作激情”。
跟大家推断的一样，熊拜伦挂着企划创意部总监的名号，不客气地把手伸到了市场部头上。
这一周下来，两个部门差不多快合二为一。
市场调研这种事情，所有人都参与进来。
Lyle按照熊拜伦的指示，把两个部门的人排了一张表，包括庄菲和楚栗心这种经理级的，也要轮流抱着调查问卷到现场。
偏偏新项目跟大型工厂附近的城中村改造有关，环境确实不咋地，让一群习惯了在现代化办公楼里出入的白领们很不适应。
施小爱犹记得第一次到这儿，女同事们或脚踩三寸高跟，或穿着薄纱长裙，一天下来惨不忍睹。
以至于这几天就算在室内办公，大家都是运动鞋+T恤牛仔裤，谁知道会不会被临时抓壮丁呢，有备无患。
今天又轮到施小爱，正好兜兜也被安排来，两人约好中午在公交站拐角处的米粉店碰面。
吃下一碗热腾腾的泡椒米粉，施小爱算是找回一点活着的感觉。
“我真的应该加强锻炼，走了半天，腿都快断了。”
“小爱姐，我们还要来几天啊？”一旁的小组成员丁美馨哀怨地问道，“根本就搜集不到多少有用信息，完全是浪费时间。”
每个人都知道丁美馨说的是实话。
这座城中村建在一座大型的工业园区旁，住户多半是在工业园区企业上班的打工者。
制造业一线岗位，人可以休息，流水线不停。
三班倒，工人们不是在上班，就是在睡觉。
偶尔出来露个脸，要么蓬头垢面吃碗小面，要么精心打扮出去约会，要么就是换上工作服准备上班，几乎没人愿意停下来填写问卷。
偶有几个男青年见着丁美馨这类小姑娘愿意说上几句，但施小爱一般都让男同事赶紧跟上。
“我也不知道。大家尽力而为，也不要觉得是帮别人做事儿，就当学点新东西。”
兜兜递给施小爱一个鄙视的眼神，表示这番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施小爱只能在心里默默叹口气，不然还能怎样？公开怼新总监的“英明决策”？
林立的叮嘱犹在耳边，自己只求安安稳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兜兜说道，“今天都是扛着指标的。这都过去半天了，我才拿到五份。”
第一轮市场调查之后，各小组都将现场的实际情况反馈回去，表示不容易搜集到有效问卷。
原以为市场部会考虑调整方式方法，没想到名义上的项目负责人Lyle竟然只是给每个人硬下了指标。
这种毫不遮掩的集权式管理模式备受诟病，不过确实收到了效果。
据说负责昨儿调研的小组，有的一直坚持到晚上九、十点，才勉强凑够数量。
施小爱可不想在这儿耗那么久，要不是人多嘴杂，自己肯定已经直接造假。
“小爱姐，我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试试。”一向少言寡语的小米试探着开口说道。
施小爱冲他鼓励地笑笑，说：“好啊。说出来大家听听。”
“问卷问题很简单，住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回答。我们没必要一定找上班的人。然后就是，我观察到，这里麻将馆是白天人最多的地方。也许，我们可以去试试。”
“麻将馆应该也没人愿停下来写问卷吧。”丁美馨提出质疑。
“不用他们填，我们帮他们写。”兜兜受到小米的启发，有点小兴奋地说，“还可以一次一桌，问一次得四个答案，就是四份问卷。”
施小爱想了想，发现一个漏洞：“但如果都是我们的字迹，会被怀疑造假。”
“不怕。”兜兜小组的成员邹一鸣扬了扬手机，说道，“拍视频。”
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商量出一个完备方案。
大家都很兴奋，似乎看到了早早收工回家的曙光。
丁美馨激动地冲上去抱了抱小米，惹得小米一阵脸红。
一下午，施小爱一行人挨个儿“排查”当地麻将馆，每人都录制了一两个视频做样本，之后就开始迅速投入你问我答的愉快侃大山环节。
这些在国粹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大叔大妈们，完全不怕分心。
如果在某个话题上有所感悟，还会多透露一些信息，再加上一旁牌友的查漏补缺，大家一下午听了不少当地的各类八卦。
离开第一个麻将馆之后，施小爱和兜兜就知道完成任务是轻而易举的，也就大大方方地把“通关秘籍”分享给了其他调研小组。
她们不忘叮嘱其他人从另外一头筛过来，免得找上同一拨人。
最后，等大家完成既定任务，还不到四点半。
施小爱考虑到这里离TP比较远，如果大家赶回去也差不多是下班时间，就跟庄菲通了电话，一群人低调地原地解散，各回各家。
最近一周，施小爱和兜兜忙得昏天黑地，难得有空，决定一起去医院看看茉莉。
快到医院的时候，兜兜给茉莉打电话，却怎么也没人接。
等俩人走到医院门口，正在纠结应该是直接进医院呢，还是去宾馆呢，却看见易姗急急忙忙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
施小爱和兜兜赶忙迎了上去。
“易姗，你这是……”
易姗猛地停下来，楞了好几秒才认出俩人来，随即招招手，让俩人跟她一起往医院里面走，气喘吁吁地说：“赶紧，边走边说。”
施小爱和兜兜看她满头大汗，表情严肃，心里都有点紧张，不知道是付继仁还是钱师傅情况有变。
“钱师傅醒了，”易姗说道，“不过刚才医院通知，说TP停了钱师傅的医疗费，要茉莉她们自己支付。”
“什么？！”还没从钱师傅清醒的喜讯中回过神的施小爱和兜兜，又被第二个消息砸得头晕眼花。
施小爱急忙问：“靳总不是说费用都是TP负担吗？这可是付总交代的。”
“你们这几天没来，不知道发生的事儿。付太太说付总昏迷的时间过长，要去申请什么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好像是这个，法律上的东西，我也说不太清楚。”
兜兜秒懂：“反正就是，她要替付总做主。”
“对，简单来说就是这样。这几天靳总日子也不好过。再说她不管财务，控制不了那边走账。”
施小爱立马想起了林立提到的远在北美的付守忆，试探性地问道：“付总住院这么久。他和付太太的儿子不回来看看？”
易姗似乎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奇怪，回答：“付太太说她儿子今年毕业，不想影响儿子学业，回来也帮不上忙。最初都没想告诉那边实话。还是上周末付太太的哥哥莫先生来探病，才让付太太当场打了电话去美国。”
“这也太宠孩子了吧。慈母多败儿。”兜兜不满地嘟囔。
施小爱把易姗的话在心里倒腾了几遍，看来TP应该没多少人知道付守忆不是付太太亲生的。
而付太太是真心不想付守忆回国，万一付继仁出现意外，付守忆远在美国，很多事情付太太就好操作了。
至于莫家在这场准遗产争夺战中充当什么角色，暂时未知。
但肯定不是一张白纸，毕竟熊拜伦作为先头部队已经侵入。
另外可以肯定，莫先生比自己妹妹冷静、聪明。
付继仁住院这种事情哪里瞒得住。林立都知道苏南假借出差去了美国，莫家肯定也知晓一二。
“太子爷，你挺住啊。”施小爱心里默默地替未曾蒙面的少东家担心，同时也感慨，还是林立那种家庭情况简单的好。
转念又一想，万一哪天林父也冒出什么私生子之类的咋办，一定要找个时间提醒林立，别掉以轻心。
易姗带着施小爱和兜兜到了一间普通病房。
说是普通病房，也是独立单间，病床跟一般的双人床差不多大。房间在这层楼的尽头，两面都是玻璃窗，采光很好，也很安静。
屋里微波炉、冰箱、电视、饮水机都有。总的来说条件很不错。施小爱一进门就默默盘算，光是这床位费一天就不低吧，一般家庭谁能长期承受。
钱师傅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睡着了，身上还插着一些管子，周围摆着一圈各类仪器，持续性地发出滴答声，屏幕上显示着看不懂的曲线和数据。
茉莉趴在病床边上，似乎也睡着了。
易姗放低声音说：“钱师傅凌晨醒的，大家都熬了一整夜，白天又转病房。我才把阿姨送回宾馆休息，医药费的事儿还没敢让她知道。靳总赶回TP去了，要找财务部问问。”
兜兜也小声说道：“你去休息会儿吧。不用管我们了。”
易姗摇摇头，说：“我再去护士站问问，看账上还剩多少钱。”
易姗前脚一走，后脚兜兜就拉着施小爱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在过道上找了一排椅子坐下。
“施小爱，考验我们革命友谊的时候到了。”兜兜突然冷冷地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施小爱懵头懵脑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别装无辜。那天招聘会现场，你跟林立出去吃了饭之后，一下午都心不在焉。别人以为你是春心荡漾无心工作，只有我知道你肯定听了什么八卦。林立现在什么身份，他告诉你的一定是高端内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
其实从那次苏南把自己叫来医院，施小爱就对兜兜隐瞒了一些事情。
鉴于两人的死党关系，又是TP的事儿，施小爱总觉得有点愧疚。
这次林立透露的辛辣秘史，施小爱觉得疯狂系数太高，更是一丁点也不敢外露。
兜兜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叹了口气：“没良心的！还是我先分享一个八卦给你吧。”说着左右看了一眼，把声调又降低了一两度，“你还记得那晚Lyle身边那个女护士吗？据说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女护士的爸爸还是这家医院的一个领导。”
施小爱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
“最近他到处夸耀女友的家世，说什么可以少奋斗三十年。但他才来TP的时候，吹嘘女友是前一家公司的高管秘书。”
兜兜神秘一笑，继续洋洋得意地说，“你也知道，他前东家可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企业，人多嘴杂。我通过我学姐的老公的小姑妈的邻居打听到，他为攀龙附凤抛弃了前女友。那位姐姐不是吃素的，把这个小护士的情况扒了个透心凉。不敢透露现女友和准岳丈是这家医院的，但在前东家那儿，是公开的秘密。”
“上次付总病情上新闻的事儿，不会跟他小女朋友有关吧？”施小爱越想越觉得这潭水太深太混了，小心翼翼地推测，“还有这次钱师傅的医药费问题。”
“谁知道呢。但至少付太太和熊拜伦肯定对医院的情况一清二楚。”
“所以付太太没有天天守在这儿。原来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我就是没想明白，Lyle怎么跟付太和熊拜伦搭上线的。”兜兜继续分析，“还有他这个换女朋友的时间，太刻意了。是因为他女朋友的身份，熊拜伦才把他招致麾下？还是他为了给付太打探消息，才施的美男计呢？”
施小爱由衷为兜兜这种孜孜不断追求真相的精神感到佩服，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跟她分享一下闷在心里的秘密，也许兜兜擅长抽丝破茧的十级八卦功力可以帮上大忙。
就在施小爱考虑怎么开口，先捡什么点来说的时候，兜兜拍了拍她，示意不要说话。
施小爱安静下来，就听见走廊那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几个护士走了过来。正中间的就是Lyle的那个女朋友，个头不高，气势很足，扬着头，走过来扫了一眼施小爱和兜兜，直接进了病房。后面跟着的几个小护士很着急的样子，似乎想拦住她，又不敢上前，相互推让着。
来者不善啊！
施小爱和兜兜立马站起来，也准备进病房，里面已经传来护士的声音。
“病人家属，你们预缴的费用快不够了，准备怎么办？”应该就是Lyle那个女朋友，听着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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