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不妙，现在的状况很不妙。

在高空之上俯瞰整片大陆的壮丽景色固然震撼，但当一个人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甚至连一块遮羞布都没有，直直往下坠落时，这种震撼也就成了——

“001，这样下去我一出生就要夭折了啊啊啊——”

呼呼作响的风声将吐出的语句无限拉长，听上去像是某种凄惨的哀嚎。

没有等到001的回答，戚晓把双手平放在腹部，安详地闭上眼。

显然是放弃挣扎……个鬼啊！

戚晓刚准备放出神识，将体内的灵力压缩成符箓来保命，便惊愕地发现自己的神识在被某种看不见的存在牵引过去。

对方没有恶意，牵引的力道如同母亲拉着孩子的手一般温柔，还不时放出一点灵气，似乎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这些灵气比沂水的灵气还要纯净，戚晓没忍住，悄悄往自己的身体里收。

刚开始还是一丝一缕，但戚晓没察觉到不悦的情绪，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把灵气压缩转化成灵力，储存在自己的体内。

穷了十八年，突然暴富，感受到体内前所未有的充盈灵力，戚晓成了掉到蜜罐子里的小老鼠，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片刻后，传递过来的灵气暴涨！

对方似乎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不但没生气，还很大方地多给了一点。

不对，是亿点点。

戚晓眼前一黑。

她仿佛回到了还没辟谷的时候，被师父师兄一天八顿追着喂饭，虽然是好意没错，但这样的好意，实在是——

救救我。

我真的吃不下了。

戚晓被浓厚的灵气撑晕过去之前，终于想起从前的噩梦，露出一个堪称疲惫的微笑。

传递灵气的存在察觉到链接断开，笨拙地想要阻止陷入沉睡的小精灵继续往下坠落，却苦于没有形体，着急得在她身边转圈圈。

剧烈的魔力波动让路过的某只庞然大物“咦”了一声。

一道浮空魔法打在精灵身上，银色的光芒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金发碧眸的少女不着寸缕，明明身处高空，却进入了黑沉的梦乡，甚至面上还挂着微笑，仿佛从没有什么事物会让她畏惧。

巨大的银龙迟疑地打量着这只小小的精灵，黑金色的竖瞳瞥见西北方有些躁动的森林，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无奈。

“刚出生的小精灵怎么比小龙崽还能跑啊。”

银龙嘀嘀咕咕地发着牢骚，把精灵放在背上的动作却很小心，又往上面甩了一个加固魔法后，他展开双翼，往西北方的森林俯冲而去。

戚晓自然不知道疲惫的微笑被银龙解读成“天不怕地不怕”，等她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绿色。

真正意义上的一片绿色。

她迷茫地看着面前的绿色墙壁，如果说是房间的话，未免太小了一点。

而且谁家房间做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茧啊！

她差点以为自己到001说的“复活点”了，确认完身体状况，低头看了一眼现在的身体，稍稍感受到了一丝安慰。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在她睡着的时候还给她穿了一身衣服。

终于不用裸奔，好歹还有点羞耻心的小师妹长舒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准备观察一下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随着她站起来的动作，眼前突然晃了晃。

戚晓僵着脸，害怕是自己的错觉，在原地一跳。

伴随着她跳跃的动作，眼前的墙壁晃得更厉害了。

“都快一个晚上了，怎么还——长老你看！她动了！”

“队长队长，我们为什么要把她又放到藤果里去啊？”

“嘘，小声点，别吓到她。只有靠自己的力量从藤果中出来，才会得到生命树的赐福。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让她在出生之前先跑出去了，但仪式还是要走一遍的。”

“可她在出生前就当了一回龙骑士欸，好酷，好羡慕。”

暴栗的声音很清脆，接着响起的声音也带着一点向往：“给那位谢礼了吗？在空中下坠的时候也能睡着，要不是有龙经过，我们只能捡回来一只骨折的小精灵了。”

“副队长去了，还说要送送客人。”

“他不是不会飞行魔法吗？”

可疑的沉默后，几道声音齐齐响了起来：

“可恶！”

修行者五感发达，戚晓将对话一丝不漏地听下来，觉得有点好笑。

看来是出了点意外，导致她的出生点有些偏差，还好被路过的龙救了下来，为了完成仪式，精灵们给她换上一身衣服后，就马不停蹄地把她塞回了原本的出生点，现在都凑在一起看热闹。

哦，还有一个偷跑去勾搭龙了。

这样的气氛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宗门，本来觉得有些无厘头的做法，顿时就变得格外可爱起来。

被平和的气氛感染，戚晓沉下心，仔细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对话是从下方传来的，加上她一有大幅度动作就会摇晃，不难猜测这个“藤果”是悬挂在树上的。

刚刚精灵们有提到“生命树的赐福”，估计就是001口中的“新手任务”，只要她凭借自己的力量出去，就可以完成任务。

戚晓现在体内灵力充沛，自然不畏惧这样小小的挑战，手中符意在空中缓缓成形。

她盯着眼前的绿色看了半晌，即将成形的爆破符被添了几笔。

“密室爆破有风险，使用符阵须谨慎。”她念着前辈写在手札上的语句，笑眯眯地对着墙壁鞠了一躬，“谢谢您的灵气。”

她伸出手，在面前一抓，虚空中闪烁着金光的符箓被她按在自己身上。

符箓融入她的身躯中，在她周身附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脚下的绿色地板仿佛成了一块虚影，戚晓边用灵力牵引着自己的衣服，便往下坠去。

偷光符。

这是戚晓研究爆破符时搞出来的衍生品，名字取自“凿壁偷光”，使用后可以穿墙而过，只是需要注意自己身上的物品。

戚晓当时随手把这个符卖了出去，本意是赚点零花，但在某次大比上，偷光符被某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丹修用在了和他打架的剑修身上。

嗯，众所周知，剑修穷的时候，连裤衩子都能当掉。

剑修不战而逃，偷光符的“偷光”，也成了“把那家伙的衣服都偷光”。

虽然所有剑修在此之后都对这玩意闻风丧胆，偷光符的含义也一变再变，但最初，它的确只是一个用来穿墙的符箓，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精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个还没出生就自己从藤果里跑出去，在数万米的高空上被龙救下又送回来的小精灵，再一次奇迹般地从藤果里掉了出来！

明明他们都是一点点吃掉藤果才能出来的啊！

偷偷往小精灵的衣服里塞了一把匕首的队长也有点愣。

“队长，她其实不是精灵，是会穿墙术的什么尖耳朵种族吧。”巡逻小队的一个精灵站在他身边，用梦幻的语调道。

“那这么说的话，她不是出生了两次吗？生命树的赐福会不会也是两次啊。”有精灵恍恍惚惚地接话。

队长有些头疼地听着同伴的对话，俊美的脸在看到小精灵不断往下落的状态时一僵：“我们有派接住她的人吗？”

“副队长前几天不是就把这个活揽过去了吗？”

这话一出，精灵们面面相觑。

片刻后，不同大小的光翼“呼啦”一下全部展开，精灵们手忙脚乱地往小精灵的方向飞去。

“崽崽！我的崽崽！”

“叶那个混蛋！他什么时候能靠点谱！”

“要是他骑上龙了我们就把他往死里揍！”

热闹的景象不像是精灵之森，更像是某个繁荣小镇的人类集市，精灵们吵吵嚷嚷的，眼中都带着笑意。

可惜精灵飞行的速度比不上重力和加速度。

生命树生长在一片湖泊中央，参天的巨树伸展着繁茂的枝叶，在微风中飒飒作响，湛蓝色的湖水如同一面明镜，其中流转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眼下这份宁静却被一个巨大的浪花打破了。

冲在最前方的精灵被溅了一身水，茫然地停驻在半空中。

湖泊也是生命树的管辖范围，而生命树从来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一根粗壮的藤条潜入水中，将不断下沉的小精灵轻轻托举起来，往水面上送去。

戚晓只觉得有温暖的力量涌入自己的体内，将她临时改变符箓走向时损失的灵力补足，又轻轻戳了戳她的神魂，就好像是一个亲昵的问候。

她在水下勉强睁开眼，笑着把面颊贴在藤条上。

注意到藤条上有一片枯叶，她把自己的手附上去，将灵力转化成纯粹的木属性灵力，慢慢输送过去。

枯黄色的叶子缓缓舒展，被青翠欲滴的绿意浸染。

察觉到对方传递过来的类似于“高兴”的情绪，戚晓用手摸了摸藤条。

一道金绿色的光芒自藤条与她接触的地方亮起，倏然没入她的体内。

【新手任务：获得生命树的认可（已完成）。】

【奖励：生命树的赐福。】

【人物面板已开启。】

蓝色的光屏成了金绿配色，除了繁复的花纹之外，角落处还增添了许多精灵特色的装饰。

戚晓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藤条送出水面，对上一堆带着关切的漂亮面孔。

“出来了出来了！”

“小精灵怎么不说话？”

“被水吓到了吧，我也不喜欢水，它会让我的翅膀湿漉漉的。”

“我们的翅膀又不是收不起来，不要为你不洗澡找借口，臭精灵离我的崽崽远一点啊！”

忍无可忍的队长给了吵闹的家伙一人一个暴栗，想伸手把小精灵从湖里抱起来，看到她被浸湿的衣服后，咳嗽一声：“弦月，你来。”

女性精灵笑眯眯地把戚晓抱起来，明明身体看上去很纤弱，却轻而易举地抱着戚晓在湖面上转了几个圈：“小精灵，你叫什么名字呀？”

精灵自生命树上孕育，生来便拥有智慧，每个精灵的名字都由自己决定。

边上的一个精灵悄悄打了个哈欠。

回想起之前听到的对话，戚晓恍然发现，似乎所有精灵都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一夜。

天刚蒙蒙亮，她看着被染成浅淡橘色的天空，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破晓，我叫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