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灵君杀了那玉妖无妨,可若要动二哥的孩子,我们兄弟是不会同意的。”
灵凰默默用手指转着水晶杯的杯口,看着螭吻漂亮的脸,决定不与他计较。
“我们不能看着二哥无后。”
“怎么就无后了,”她忍不住反驳,“我也可以生啊。”
螭吻瞪圆了眼睛,在确认她是认真的之后,毅然道:“不行,二哥很在乎你,你死了二哥会难过。”
“二哥二哥,你满眼里都是你二哥,我以为和你也算是朋友了,你竟毫不在乎我死活,”她撇撇嘴,又颓然道:“龙族的心一个二个都是铁打的。”
“……你可以留下那孩子,做他的生母,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人嚼舌。”
“是啊,你们龙族多大能耐,视他人若草芥,说杀就杀……我自然不担心这些。”
螭吻看着她目光滞顿,思绪不知神游何处,便又给空杯添了茶,耐心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造一个混血子。”
“为何?”
“混血子的能耐想必你有所耳闻,但那些传闻的仍不敌事实一分。混血子,可逆天道,逆时序,逆生死,如果能有这样的棋子,攻天根本不在话下。”
“没人知道混血子究竟何种模样,你怎知不是玩火**?”
“神魔大战时期出现过一个混血子,只是被刻意抹去了痕迹,被他自己。我知道那种力量,现今天界铁了心要灭睚眦,要灭龙族,不能坐以待毙。”
“灵君,在你之前,二哥从不近女色。”他打断了她,“你于二哥,吾辈难以揣摩,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你的重视。”
“若睚眦当真能胜轩辕云决,我何尝不愿活下去,龙族九子不和,就算和睦,轩辕云决一呼百应,天界精兵人族拥护,妖族摇摆难测,你认为区区龙族能敌与否?”
“天界战神在我们手中,人族不足为惧,妖族那边只要父王发话也不是问题,龙族没你说的那么不堪一击!”
“你以为苏离是神族第一?”
“若无能耐,怎当战神?”
她叹了口气,“神魔大战后,天道对大量死去的英灵进行了调息,苏坎诞自神息,苏离诞自魔息,魔息暴虐,轩辕云决找到他们时打算铲除苏离,苏坎用命立契,才留他至今。轩辕云决忌惮他,打算捧杀他,将他推至高点,待他犯下大错,同以叛天的罪名处决。”
螭吻花了片刻消化信息,并震惊于当今天帝的手段。
“……你说他徒有虚名,是天帝制造的假象?”
“他是很厉害,但真打起来,苏坎也并不落风。”她说到自己的父亲,神色复杂不掩厌恶,“轩辕云决多疑善妒,为了稳固尊位不择手段,你可知为何天界仙君大多年轻,可知随他屠魔的旧部都去了哪?”
他突然想到风宛清,后脊一阵发凉。
“你说……父王也是他的眼中钉?”
“老龙王大约也摸透了轩辕云决,早早隐居东海,不管世事。天界不能无缘无故伐龙,而今睚眦给了缘故。”
“……”
“方才你说战神,这个名号只有鼎盛时期你的父王,妖王祖龙才配得上。现在那些个,可不敌当年老龙王万分之一的风采。”
她对老龙王大为赞赏,如果本尊在此,大约白胡子都要翘天上。
有什么用呢?
好汉不提当年,那些峥嵘过往,解决不了任何龙族面临的难题。
本以为解决掉苏离就皆大欢喜,可事实远非如此。
“有什么可发愁的啊九殿下,我不是都把答案告诉你了吗。”
灵凰远比他了解天界,了解轩辕云决,他并没有什么资格反驳,这种不甘倒是新鲜,他从未想过会败给一个女人。
“既你心意已定,我自然不会干涉,女人的生死对龙族而言无关紧要。但是二哥的子嗣,龙族子嗣,绝不可随意被天人杀戮。”
“既然我能生,何必要别的女人没名分的低贱后嗣。”
“灵君生子乃是变数,况且作为兄弟,自然希望二哥多子多福。”
灵凰停下玩弄杯子的手,二人对峙半晌,她垂眸笑道:“看来是无效沟通了,九殿下,恕在下告辞。”
她同睚眦还在冷战,虽说如此,睚眦却的确寸步不离的守着,白天如影随形,夜晚殿顶望月,灵凰本是随性的人,饮酒作乐欢纵生死,天界时凤凰们看着她便心烦不已,好容易孑然一身,又多了个睚眦。
至于今日是如何跑出来的。
“来时便想问……灵君今日打扮为何不似以往?”
她欲离去时螭吻忍不住问道。
整理高跟长靴的手顿住,灵凰起身,比螭吻还高了半头,“说来话长。”
她今日长发全梳至脑后,黑衣紫纹,银甲束臂,身段简单利落,就如同霸下一般。
“还不是你哥……”
几乎嘈杂声在屋外响起的同时门被大力推开,灵凰的话被截断在空气里,螭吻吃惊抬头,正对上门外气势汹汹的睚眦。
一众侍从自然阻拦不住,追上来后就慌张跪了下来。
“二哥?”
紧接着又出现了急匆匆从主殿方向赶来的囚牛,和悠然而至的……
那是霸下???
螭吻见到睚眦的喜悦都被龙八子的更不似以往震惊到冲淡了几分。
并且螭吻相信四下的死寂皆出此因。
却见他毫无自觉,大刺刺抱臂站着,红衣下胸肌饱满,充满力量的大腿在裙叉里若隐若现。再向上看,龙八子英俊坚毅的脸颊涂得红赤赤,嘴唇抿多了胭脂,晕得乱七八糟,一双眉碳染了般浓墨重彩,眉心更是毫无意义贴着三瓣的菱花,这光景,着实可以用惊吓形容。
灵凰头痛不已。
她想她应当做个解释,于是她说:“八殿下……我记得我只让你抿了个胭脂。”
霸下:“说来话长。”
要命。
为了掩人耳目,她将霸下叫来,软磨硬泡来了个金蝉脱壳,本想着睚眦也不会突如其来闯进她屋中打破僵局,安心多玩了一会,谁知睚眦偏就在今晚,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悲剧性看到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对镜描眉的女装大老爷们。
霸下:“我想着画个妆蒙混过关。”
灵凰:“他没直接掀了你的盖??”
霸下:“他吐了。”
灵凰已经不敢看睚眦了。
今天怕是天王老子下凡也救不了她了。
“二哥莫要生气,灵君来此只是……”螭吻迎上去讨好地说,深海般宁静的眸里映出璀璨的星辰,他笑着,似春风拂花。
灵凰见了螭吻多次,从未见他笑得这般好看过。
但睚眦的目光并未多给他一秒停留,他甚至没听他说完便大步跨过来,拉着灵凰踏云而去。
螭吻生动的笑意僵在脸上,他知道并非兄长针对,只是始终如此,一如既往。
睚眦永远不会为他这个废物停留。
“咳咳,”囚牛进屋,拍了拍螭吻的肩,转头对霸下道:“虽说是休战期,私闯对立阵营,还是禁止为好。”他头一次神色飘忽,对着霸下惨不忍睹的脸,不知该将视线放在何处。
所幸霸下也没打算久留,依旧冷面点了点头,提着裙子走了。
呼呼的风一定刮乱了她的头发,手腕被握的太紧,以至于有些疼痛,但她并不在意。
山山水水在云下迅速掠过,走马灯般,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
也无妨,跟着他,去哪都行。
遥遥望见灯火点点,睚眦的速度慢下来,她知道那里便是目的地。
这深夜,何处还亮着灯,繁华热闹?
睚眦停在了某条窄河岸,越过河流,对岸的人族村落吵闹,不知在举行什么仪式。
河中有巴掌大小的浮灯,顺流而下,有孩童向河中扔着荧光的玉石,灯光与玉石辉映,恍若一场幻梦。
死界的奈何桥大约也同这般,鬼火照亮轮回尽头,为亡魂引路。
“这是在做什么?”
灯火映得她双眸也亮晶晶的,透着新奇,让睚眦难以再计较什么。
“送亡人,他们以为这能让死了的人找到轮回的路。”
她没认真听,拉着他过了桥,冲进对岸。
人群熙攘,有几只混入的妖,还有凡人看不到的鬼,也许正是他们念送的亲人。也只有人界能看到异族共存的奇景。
“我还没来过人族!父君说人族是蛮夷之地,是天人的奴仆。”
“没有谁是谁的奴仆,人也可以成仙,神也可以入魔。”
披着兽面的人在篝火前跳舞,有人将酒坛砸入火堆,引火烧得更旺,他们围着冲天的火焰叫嚣嬉闹,饮酒食宴,抛却悲伤,迎接新的生活。
“现在是人间寒冬,可能会下雪。”
“是嘛!”她下意识向空中看去,笑容洋溢欢喜,“我在阴山慕哪里见过,画壁上,偶尔有人间景色,落下的雪像花一样,变成白茫茫一片,纯洁无垢。”
“可惜我只会施雨,你既喜欢,我去抓只雪妖来降雪给你看。”
她摇摇头,鼻尖有些红,眉眼弯弯,“等人间下雪,你带我来看可好?”
他认真看了她片刻,点点头,贴在她身后,将她揽进怀里。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找螭吻,为什么叛天,为什么偏偏是你?”她乖乖倚靠着他暖和的胸膛轻问。
“你想说便告诉我,不想说也罢,你是我抢来的,谁也不能夺走。”他声音低低的,落在她耳侧,热烘烘得发痒,她忍不住瑟缩肩膀,被睚眦发觉,反而故意凑近又呵出口热气。
“哈哈哈…哈哈,”她难以抑制笑出声,又挣扎不出他收紧的怀,只得连连求饶,“别吹了……哈哈哈,痒死了。”
他停下来,却把脑袋重重压在了她的肩头,闷声:“下次不要一声不吭的消失。”
果然还是不高兴啊。
她用脸颊蹭了蹭他毛绒绒的头发,突然发觉连她自己也希望他子嗣满堂,此生安康。
而她已经横插一脚踏了进来,享受了他独一的温柔,如何甘心退场?
“灵凰,我从未利用你。”
长烟飘散,周遭变的寂静,她脑中回荡着睚眦的话,不知如何作答。
一连多日的冷战,他并非生气,只是无措,战场上所向披靡又如何,这一身本领,在她面前不得施展半分。
她究竟想要什么?
他终日思索,惶不得安。
她非死物,摆在厅堂既可生辉。
她生机勃勃,需小心供奉,她摄魂夺目,凌驾他毕生所见所有珍宝,因此她不能枯萎,不能跌落,她要站在神坛,俯瞰众生,她要死在神坛,不容玷污。
他可以与天下为敌,肝脑涂地,保她举世无双。
“睚眦……”
她口中说出他姓名永远悦耳。
他是不明白的。
她从绝境中来,深知纵然所有人宠她让她,也不能剥出几两真心。
轩辕云决告诉她,真心是致命的缺陷,会让神明跌落。
可睚眦为她剖出一颗心,又一步步索要她的心。
他磨蹭灵凰鬓角,不满意她长久的失神。
“你呢,你在利用我吗?”
若她亡命,他难过可如何是好?
她视线移至别处,笑道:“是,我只想利用你生个小龙子,好帮我把轩辕云决那张高高在上的脸踩在脚下。”
他更不满意了,将灵凰转过身直面自己,龙瞳缩成一线,郑重道:“不用混血子,我照样可以把轩辕云决踩在脚下!”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点头应允,“那我便等着咯。”
他抓住她的手,亲吻指尖,唇瓣柔软,亲起来应该也同样可口,灵凰有些羞怯于乍起的色心,偏偏增高的鞋跟让他们轻易对视,让她被龙瞳禁锢无所遁藏,让她只能故作镇定,他继续道:“我想了,我可以做你的矛,你的盾,你利用我便好。”
篝火将熄,欢宴散场,他们鼻尖抵蹭,他们唇齿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