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车马外一阵兵器交接之声,雨势渐大,马受了惊,前后避着纷乱,车厢内灭了灯,几只冷箭射在了车沿边,发出夯实的声音。
莫梓涵双手攀在张睿恒的手臂上,听到胸膛里轻轻地,张睿恒说,“应是那带钩的缘故。”
她被圈在了怀里,内衬里带着那抹青绿,说了句,“对不起。”心跳得蹦蹦快。
而他低了头想去梭巡她目光里的话里的含义,却听她说了三个字饱含歉意的话。
这是最不想听到的……默默地暗了脸色,他没说什么,静待外头动静。
不到一会儿,慢慢地,听着外头逐渐静了下来,马儿停止了叫唤,车舆晃动也停了。
一阵踩水声后,外头人报,“主子,是阿摩人同党,交会儿手,突然又全消失了,似乎意不在此。”
“押送去京府的人如何?”他说,似乎也知道下属要报告的情形。
“暂未来信,已飞鸽出去再催答复,不过主子,这预计是声东击西。”
“让京府的人立刻回信,而我们这一路路上加倍小心,加紧路程。”
“是。”
“驾车人如何?”如果不是这名小厮提示了暗语,估计会受阻。他问了声,小厮受宠若惊在外答,“无事。”
“便好,走吧。”
“是。”
马车外的人退去,安抚了受惊的马匹,急急在一片雨雾中前行。
收回了外头的冷冽目光,车内,张睿恒伸了手从莫梓涵的脖颈处拿出了她环挂的红绳,指尖冰冰凉凉地划过她的肌肤,她按了按,往后看向他。
那黑眸里是不允许的拒绝,似乎也知道那红绳的另一端,她里衣内的另一端连着什么。
她想了想,知道避无可避,扯下内衬里的带钩,放在他的手上。那指节分明的手握紧了那东西,留她在了怀里,贴近了她的耳边,叫了她一声,“莞儿。”这声确切地,不像那日她为他抚琴安眠时,那么地虚无。
莫梓涵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又唤了她一声,“莞儿。”
她低下头,瑟缩了下,往后退了退,“是因为我带着这带钩吗?”小厮说,那晚醉酒,张睿恒要杀了阿摩人,但从她的嘴里说出了阿摩人不杀生,不杀女的事。醒酒后她忘了,以为张睿恒也不以为意,没想到......
他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呀。
可她不能认,也不敢应那句唤,一想到自己随时可能又再一次地离开,还不如从刚开始就不要给他任何的希望。
莫梓涵脱了那怀抱,跪下磕头说,“二爷,这东西是我偷的。在度化的时候,起了贪心,从二少奶奶的一件衣服的夹层里发现的。当时大少奶奶说有人偷了东西,就是我。我向老太太说明了,所以她就让人放了云香。”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说谎。”
“没有。”她咽了咽口水。
“林婉青说的小偷可是指云香,不是你。那日你也有那祥云玉佩是不是就是老太太生前给你,而你不想云香被无辜牵连,先是替她隐瞒,再就向老太太说明了身份。”
竟是丝毫不差......
他说,“你还在骗我。”
“云香的玉佩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可我不是。那阿摩国不杀生的事情也是您醉酒的时候说的,您赏赐梓涵喝过桃花酿来着,忘记了吗?”
“我醉酒的时候?”
嗯,他不胜酒力,醉酒时候发生的事情都是遗忘的。
“你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他眼眸里有一丝的哀伤,“又一次地想弃我而去?”望向了那一直否认的人,让莫梓涵一下子就想到了她去世时,跪在灵堂不吃不喝惨白的模样。
她成为鬼魂的时候,漂泊着意识在他的一侧,也陪着他日日跪在那灵堂上,见他如行尸,不理会劝阻,只知道续香烧冥币。她日日陪在他身边,试着尝试去入梦,可他竟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陪着她那棺木,直至头七那天他也没给她入梦的机会。
而重生了,她第一个想到要告诉的就是他,可是这一世,自己似乎也活不久。
她该怎么开口啊......
而且他会信吗?尽管知道他定不会如张府里的人那样避之不及,连谈起她都只能以旧人两个字来代替,可是该怎么去让他安心地过下半辈子呢……
“我不是。”她强调了一次,卸下了伪装,说,“我不想你伤心。”
傻睿恒,我也有可能是第二个凌宜啊......
”你不是......“他眼眸温柔了下来,手伸在了半空,欲覆上她的脸颊,听到她否认了两次,指尖轻触到了些温热,满是失望。
嘴边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他说,“莫梓涵,那你在渔村,家住哪?”
“......”
“会有这么巧的事?”
“二爷,为什么要信我一个丫鬟偶尔的糊话呢,自小在市井长大,为了温饱会懂得看脸色罢了。”
叹了气,他松开了那绿色带钩,将它又挂在了她的脖颈上,说,“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毕竟你救过我的命。”他无奈。
莫梓涵更咽在喉,低下头,却说不出话来。
“那你可否骗骗我,也叫叫我木头。”
“不敢。”
他抬起她的脸庞,说,“你必须敢。”手捏在了她的下巴处,成了红,话里又冷成了冰霜。
“不敢,二爷让我回后院吧,别乱想了。”
“直到回府......”他说,“做的到就让你回后院。”
那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只好颤颤地说,“好。”隐下心头的不安。
一日的车程颠簸,过了东江渔村后,远远就闻到了大海的咸腥味。
漆金东江渔村的牌坊下,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个女子身着淡黄色衣衫,面容清秀,后头又下来了一个公子,身着暗朱红布衣,虽粗布但面容气质两者都不凡。男子走下进了女子的油纸伞内,过往的村民留意地看了他们两眼,好奇不知是哪里来的一对璧人。
小厮在后头悬好了车马,打听住处,村民直指牌坊旁的一暗红楼面。小厮道了谢,用手遮掩雨点,小跑到牌坊下。雨雾绵绵地,人稀物少,见莫梓涵一脸苦闷的样子,悄悄地问她。
“怎么了?”
“家我的确不知道在哪,十岁离家,这已大变化,认不得了。”
“家书上?”
“来信上落款写的是,你思念的老家。”
“寄信人?”
“写你大哥,你三姐,你四弟,你五弟敬上。一个名字都没有写下。”
“......”他挠了挠头,说,“那我跟二爷说说,放我去打听打听。”
“别!你小声些,不用惊扰主子,我自己找找就好,定能记起来的。儿时的旧事旧人定能想起来的。”她祈祷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再去让张睿恒起疑心,不然话就更难圆了。
“往哪走?”一边,伞下的人问。
“啊,二。”见他飘来寒意,她转而说,“......木......头,我肚子有些饿了,要不先用食,等会我告诉你吧。”
“好。”他说了无条件相信,也如此做。
来时还疏离得很的主仆二人,经历了一日车马路程,突然间关系突飞猛进了,小厮心里赞叹,这梓涵姑娘真是厉害,手段也厉害得很,已经不苟言笑许久的主子竟然随着她让她叫木头。而这木头还是以前二少奶奶称呼主子的。
这胆大如凌宜,怎么还能被豁免呢?他有些想不通。
“二爷,梓涵姑娘,先进客栈歇息吧。”他说了一句,似乎也没插进两人中间,还听他们说。
“想吃什么?”
“都行,木头点的肯定都好吃。”
“好。”
连信任关系都突飞猛进了,小厮默默地打量了走在前面的莫梓涵,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的直视着主子,但眼神里似乎有些惧怕,身体微微远离。而主子不容她分说地接过那油纸伞倾过一侧,护着她衣物都无湿地进了客栈内。
这两人的态度分别迥异,似乎有些小别扭。
床头吵架床尾和,定也不用他多操心的,他点点头确定自己的猜想。
这时,暗朱红衣衫的公子回了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抖擞了精神,俯身小跑着离去,差点忘了来这里的正事。
他们沿路而来,除了云香的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未办,那就是找这村里有名的招魂师,因前年的鼠疫这村里死了无数的无辜者,冤魂在村里不散,一方吃食的水井干涸,深山被封,渔里无苗。整一个山穷水尽,而这外地来的招魂师,据说一来便道出了问题所在,说是深山的冤魂太多无归处,导致了整个村庄风水遭冤魂缠绕,终身不得安宁。
后来,村里幸存的人一起将那场灾难里死去的人在山脚立了块大墓碑,分别都刻上了名字,供上香火,村里的那口水井才逐渐地有了水,恢复往日的面貌。
而此行的目的,正是要找这位招魂师,招回二少奶奶的魂。
原本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但上家客栈的老板证实了此事非虚,他赶紧按照吩咐去寻人。因为诧异随行两人的关系,而差点忘记了。
他拍拍脑袋,进了雨雾里。